雇主不在线,亚伦关掉电脑。
他加快速度磨好骨头,在顶端打出一个小孔,穿入银色细线。在他打开冰柜打算取东西时,敲门声响起。
“你忙完了吗?”
是妻子的声音,亚伦放松下紧绷起的身体。他将枪塞回公文包,拿砂纸裹好那块骨头放在桌上,抱起宠物狗走到门口。
他打开门,露出灿烂的笑容:“好了,亲爱的。”
亚伦重新关上门,弯腰把米德放在地上。宠物狗脚刚一沾地,迫不及待地朝楼梯跑去。
“原来米德在这,今天我找了它一天。”菲洛惊讶。
夫妻俩一起上楼。走到一半,亚伦听到客厅电视的声音突然变大。
他一惊,旁边的菲洛见他脸色不对,赶紧说:“是克莉丝朵在上面。”
这个名字让亚伦眉脚一跳,话里是难以抑制的厌烦:“她怎么来了?”
克莉丝朵,名字是水晶,偏偏本人性格粗鄙刻薄,毫无界限感。
他讨厌这样的人,可她偏偏是妻子过去的同学,两人感情不错,有时不得不打交道。
“她的车开到附近时坏了。”
菲洛知道他对这位朋友的态度,放缓声音,用商量的语气说:“你知道的,最近有一起针对女性的连环杀人案,凶手还没被抓到,她不敢晚上一个人回去,想在这里借住一晚。”
连环杀人案?
亚伦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这是最近第二受关注的案件,这起案件已经锁定了凶手,是一名胡子拉渣的银发亚裔男性,连悬赏通缉令都发了。
“就一晚?”他不放心地问道。
“就一晚。”他妻子斩钉截铁。
“好吧。”他无奈。
……
“菲洛,你脾气真好,像我绝对不会让我的丈夫在家里留一个我不能进的房间,天知道他会在里面干什么?”
“如果我是你,我绝对会想办法进去看看……”
不。
他后悔了。
坐在餐桌边的亚伦·卢卡斯听着喋喋不休的女声,心里痛苦地闪过这个念头。
他切下一块牛排塞入嘴里,默不作声。菲洛表情尴尬,一边小心打量他的脸色,一边努力把话题从自己家庭引开。
她关注起电视上报导的FBI连环杀人案最新进展,今天在她常去的河滨教堂和附近的音乐学院里,又出现了两名死者。
“真可怕……”她喃喃道。
“是啊,凶手简直是个疯子。”克莉丝朵语气不变地说。
她大口嚼着蔬菜色拉,看着电视上的画面,又问了一句:“FBI案件前两起发生在哪儿?好像不是纽约吧?”
“在华盛顿和亚特兰大。”菲洛说。
“对,就是那里。”克莉丝朵点头,她转动眼睛,又笑了起来:“我记得你打电话时说过,亚伦前不久随魔术团外出表演时,去过那两个地方。”
她笑着看向亚伦:“这真是凑巧,你说是不是,亚伦?”
“……”
犯下FBI连环被害案的雇佣杀手亚伦,没忍住瞥了妻子的好友一眼。
说实话,她长得不丑,可她给他的感觉像一只聒噪的癞蛤蟆,尤其在开口时,声音又尖又细,喜欢为点小事大惊小怪,挑拨是非。
菲洛皱了皱眉,再次担心地看向他;亚伦对她安抚地笑了下,没把这些话放在心上。
很多人觉得杀人犯都是暴力狂,其实这是偏见——动手杀人的确意味着放弃理性,但以杀人为职业的杀手,必须拥有足够的理性。
像他从不会为个人喜好杀人,要么有人买命,要么是被看到不得不灭口。只有神经病才会为小冲突随便动手。
克莉丝朵又说了几句,见亚伦始终没有露出她想看的反应,无聊地撇撇嘴。
新闻播完,开始放娱乐节目。见晚餐吃得差不多了,克莉丝朵起身,走向扔在沙发上、还没来得及拿上去的包。
“我们来喝点酒吧。菲洛,你家的酒杯在哪里?”
熟悉的单词传入耳中,亚伦脸色瞬间变了,整个人变得僵硬无比。
接下来几秒,他根本没听到她们在说什么,直到克莉丝朵端着装满酒的马克杯,不顾菲洛阻拦凑到他眼前,他才反应过来——
“来,亚伦,喝一点?”
酒杯伸到眼前,红酒没有高度数酒那么呛鼻,在闻到这股酒味的那一刻,他的瞳孔骤然紧缩。
亚伦猛地起身,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恐吓,一把挥开她的手。
“不!不!!——滚远点!!!”
他浑身发抖,甚至发出了尖叫。
另外两个女人被他的反应惊呆了,菲洛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平时温柔的丈夫。
她们面面相觑,作为妻子的菲洛先开口:“……亚伦,你还好吗?”
亚伦还是呆呆站着。
他看着那个马克杯砸在地板上,艳红的酒液泼了一地,那股强烈的味道让他头晕目眩,脸白得没一点血色。
“……没事。”他缓缓说,看向妻子,呆滞的目光逐渐恢复:“我想去休息一会儿。”
菲洛一脸担心地看着他,点点头道:“去休息吧,这里我收拾就好。”
(
亚伦转身,绕过那片泼了酒的地方,逃跑似的奔上二楼。
他逃入主卧室,重重关上门,后背靠在厚重结实的门板上。
酒……
他仍然脸色惨白、身体颤抖,空洞的眼神看向前方。
他哆嗦着伸出手,直到摸到颈后一大片伤疤,感受着那凹凸不平的皮肤,他才渐渐冷静下来。
没有酒。
他不再喝酒了。
他已经摆脱那种东西了。
不知过了多久,亚伦才缓过来,他慢慢输出一口气,刚才的时间里他几乎都没有呼吸过。
他发现自己额头上满是冷汗,走到桌边抽纸巾抹掉。
亚伦把用过的脏纸巾扔入纸篓,就在这时,他感到腹部左上方隐隐作疼。
那里是人体脆弱的脾脏区域,如果发生破裂,需要及时医治,如果为某些原因耽误治疗,或许会留下后遗症。
因为疼痛,因为心里升出的某种恐惧,亚伦身体再次微微发抖,他捂着腹部蹲了下来。
这是他十六年前留下的旧伤。
——同时也是,他在那个组织的时候,最后悔碰到的一个任务。
……
由于男主人提前离开,剩下两人匆匆解决剩余晚餐,菲洛为克莉丝朵收拾了客房。
客房不大,但很干净,布置得像小女孩喜欢的风格,床上摆着几个娃娃。
菲洛将那些玩具收入柜子,克莉丝朵注意到柜子上有一张合照,相框擦得干干净净,玻璃下是三张笑脸。一个年幼女孩抱着熊娃娃,对镜头笑得明媚。
可是房间里并没有孩子生活的气息,只有女主人隆起的腹部,预告着他们即将成为父母。
夜色渐渐深了,借住的克莉丝朵收拾一番,去洗了澡,穿着女主人借给她的睡衣躺在床上。
她回忆着餐桌上发生的一切,感到手掌还在疼,低声嘟囔一句“真是个怪人……”,然后拿起手机,点开相册。
她今天来这边不是完全的意外,因为她在网上抽到附近一家餐厅的下午茶招待券,单人的。那家店很贵,她一直没舍得,所以一抽到免费招待就赶紧来了。
在她坐在靠窗位置吃下午茶时,有个男人正好从外面路过。
那个男人留着长发,有着健康的小麦色皮肤,整个人像电影里走出来的音乐家,温和中又带着股掩不住的轻浮浪荡。
在克莉丝朵朝他看去时,他也正好扭头,对她友好地笑了一下。
她在模特公司当摄影师,平时见惯了各种帅哥,在那刻都忍不住怦然心动。
——虽然他笑得个傻白甜的公子哥,去拉斯维加斯估计会被骗走身上最后一块钢镚,但那张脸是真的帅啊,让她没忍住偷偷拍了照。
克莉丝朵翻着手机相册,越往前翻,她的表情越困惑。
她发现那张照片不见了。
唯一一张在那个餐厅附近拍的街景照里,只有街道落叶和远处模糊的路人,根本没有那个长发男人的身影。
……是她不小心删了?还是没拍到?
她迷惑不解地握紧手机,想要重新翻一遍,忽然听到门外传来敲门声。
“咚咚。”
“谁?”她提高音量喊道。
没有回答,但是对方再次敲了几下。
“咚咚。”
主卧室在二楼,客房在一楼,来借宿的女人翻身下床,一步一步走到门口,小心翼翼地开了门。
外面一片漆黑。
她走出去看了看,走廊上没有人。凭借卧室透出的光亮,她看到一条摇晃的尾巴在远处晃过。
那边是地下室的方向。
克莉丝朵眯起眼睛,她感到有些不对劲,菲洛养的宠物犬是一条黑色的帕金猎犬,而那根尾巴是灰色的。
她按耐不住好奇,朝那边走去。
走廊很昏暗,显得阴森森的,楼上没有亮光,另外两人应该睡下了。她举起手机,按开手电筒功能,就这样穿过客厅,走下楼梯,来到地下室门口。
门虚掩着,后面也是无尽的黑暗。
克莉丝朵没由来的打了个哆嗦,她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直觉告诉她应该快点离开,可她眼前的这扇门,竟然慢慢地自己开了。
“啪嗒。”
电灯开关被什么人——或什么东西按下了,刺眼的白光刹那间洒落一室,刺得她下意识闭起眼睛。
等眼睛适应后,她看清了房间的布置,木床、冰柜、水池、风干机,以及上面悬挂着的东西。
克莉丝朵走了进去,她想去看看那些挂着的白色东西到底是什么,她绕过木床,在经过冰柜时,她眼角余光扫到了里面的东西。
“!!!”
巨大的惊恐袭上心头,然而,没等她发出尖叫,她听到不远处传来一个轻飘飘的声音。
“你看到了?”
她错愕地回头,看到亚伦·卢卡斯站在门口,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
亚伦一边低声咒骂着多余的工作,一边拎着一袋东西离开家。
他不担心妻子会突然醒来发现他不在,那些麻醉药物足够她睡到天亮。
这片区域没有监控,他仔细注意着周围有没有游荡的酒鬼、瘾君子或不良少年群体,走过一条街,终于找到了客人停在那里的车。
他打开车门,将取来的钥匙插入,抱着侥幸心理试试能不能启动,没想到很快听到了引擎的声音。
“搞什么鬼……”
亚伦莫名其妙,他回想起克莉丝朵抱怨汽车坏掉时说的话——
“脚上缠了什么东西,那种感觉像一根柔软的水管……刹车也踩不下去……”
果然是故弄玄虚。这车明明可以正常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