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下混乱间,李小白翻身只一晃、已稳稳站到了甲板上,四周大略扫了一眼,又看了看撑伞那瘦高个,一时也不出声,只静观其变。他刚才往那老翁身上飞掷钱镖时,所使劲力不到两成,取的也不是人身要害,除了引开各人注意,自也是想一试对方身手。这下看来,那老翁倒是沉得住气,且他身边那撑伞之人,料来倒也自非庸手。
那木筏一摆刚好过了船身对侧,这会儿兀自又往回低低一荡了来,眼看便要往人丛里一砸扫过,忽然只见一条黑鞭当空一甩,啪地一声硬生生便将木筏断劈成了两半,正是刚才那女子所为,这鞭上功夫自也可见一斑,又岂是寻常能及?
她不出手倒还好,这一下木筏一分为二、分往两边飞散,有几个刚往两侧躲开之人避闪不及,当头忽地便给咂倒。这还不算,木筏连着绳爪那一半撞翻两个挡道的人后,余力仍未消,一摆一晃便朝那老翁、以及给他撑伞之人背后飞砸而去。撑伞那人也是反应够快,只站定未动、一手仍撑了伞,另一手展臂一抬,已将那半只木筏牢抓于掌,似乎浑然没当有这回事。
“追上了就追上了,那也正好,嘿嘿……”
正闹乱间,使鞭那女子娇笑一声,说着反手一鞭便向李小白飞甩击来,“那就让我先来领教领教!”
周围各人知她鞭上没生眼,任谁挨得一下也好受不了,自顾不得许多,叫骂着分两边忙不迭退闪了开。
李小白自也知她鞭上功夫厉害,料来鞭中当藏有利刃倒刺一类,空手哪能轻易去接?看去时那鞭上却是光溜溜、来势也不甚急,只也未敢大意,侧身略微一避的同时,已将身上所披的蓑衣脱拿在手,几下连搅,转眼便把那软鞭隔着蓑草抓握住了,淡淡道:“我不爱跟女人动手……”
他先前也没加留意,这会儿细一看时,只见对方一张又老又皱的白脸上是白眉白唇,两眼和鼻孔、嘴角上赫然都留有两道血迹红印,甚是骇人,要再把个舌头吐出来,看着便与吊死的女鬼也无异,说着不由一怔,仍继续道:“要领教也得把话先说明白了!”
那女子给他瞪大了眼瞧着,似也并不以为意,反又笑了笑道:“这不是已经动上手了么?你是瞧不起人,还是没这个胆?”顿了顿,转而悠悠道:“唉,不过你们男人呐,个个都是说一套、做一套,倒也不稀奇。你这么眼巴巴地看着我,还抓着我的鞭子不放,是看上了我的美貌,还是看中了这条‘龙骨鞭’?你要是两样都看上了,那我就都给你,好不好?”
她这副尊容实在跟美貌不搭边,只奇的是言语声音听来也不像个一把年纪的老太婆,最多是个中年小妇人,也不知是不是故意扮丑吓人、扮鬼作怪?至于她那什么‘龙骨鞭’,看样子也没什么特殊,且刚才一下她也未下重手,料是有意无意要给人抓着,哪说得上看不看中?
李小白听她这胡扯八说,也没心思多做理会,瞥眼见她旁侧更站了几个脸上花花绿绿,或红或青、有黑有黄,手上或拿了两根白骨,或抓了根哭丧棒,甚或拄着根骷髅杖等奇形兵器之人。这几人一个个无不是怪模怪样,阴气森森,倒像是刚由坟墓里出来的尸鬼一般,似乎都戴了张画皮面具,料来也非常人,显然都是不愿以真容示人,这么一比起来,她这个还算娇柔的‘女鬼’来,倒也是‘貌美’出众了。
他不由暗自一惊,心想今日所遇无论人事都处处透着诡异,这一帮十来人多半都是硬手,大非寻常,也难怪武破天等众门人会落入敌手,当真动手时可不能再有大意马虎,不然别说要救下门人,说不好自己也得栽在对方人手里,只随口道:“你……你们这几位……”
话说到半,那黑脸似炭、手执骷髅杖之人翻了翻白眼,忽道:“二妹,少跟他啰嗦!这小子愣头呆脑,有什么稀罕?这半天连我们‘风云八魔’都没认出来,还敢妄称什么‘大魔头’,我看就是个刚从山野里出来的大马猴!”
他话说到这,身边那几个同是一伙的人,或漏出獠牙、或歪着个嘴,忍不住怪声怪气地怪笑了起来。
李小白原也自是想问问他们这一伙又是哪一路人,听得对方自称什么‘风云八魔’,言下自不无轻蔑,似乎有意要将自己这个‘大魔头’比下去,难不成对方别的不为,却只为跟自己争下这名头来?
他这会儿一脸黑髯浓须,倒也无怪对方会把自己比作什么‘大马猴’,只是听来这话总觉有种说不出的怪异,也不知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心想对方既叫那女子‘二妹’,料来自是这‘八魔’之首了。不过看来看去,连那女子在内算来,对方几个站一起、脸上‘青红皂白’颜色各异之人,总共也只六个,怎么算得是‘八魔’?这么说来,对方其余两人这时要么不在此间,要么自是另藏在了暗处。
这船上一伙不到二十人,算来至少半数以上都是好手,他想来这些人刚才若非要拦着不让自己上船,自也并非难事,看来多半另有别的用意,心念电转间,已将眼下情势摸了个大概,当下只哼笑一声,也不多说言语。
那人见他也不回嘴,笑声中还颇有蔑视意味,不由一怒,骷髅手杖一指,更黑沉了脸道:“小子,你笑什么?江湖上的人听了我们‘八魔’的名号,只有哭的份,没几个敢笑得出来的!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那我现在就成全你!”手杖一挥,便要动身出手。
“大哥,你别急,说好了先让我跟他玩玩的。”
那女子伸出一条白臂一拦,抓过那汉子的手、像个小猫也似地拿脸凑上去蹭了蹭,娇声娇气地道,“人家好久都没活动过身子骨了,这样下去,很容易会变得又老又丑的,到时可就嫁不出去了。今天好不容易见到这么一位……浓毛勇武的小哥,你就让妹子先尝尝味嘛。”
她这容貌看来怎么也已年过半百,却当着众人酥酥软软地向那黑脸汉子撒娇卖乖,听来怎么都叫人不大自在。
李小白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想对方这一个个既自称为‘魔’,并以此为荣,言行看来即便不是十恶不赦,也绝非什么善类,倒也不必跟他们多说客套,禁不住又笑了笑道:“大马猴说的是,在下确实眼拙,没能认出你们几位英俊貌美,声名赫赫、如雷贯耳的‘八魔’来。我说过不喜欢跟女人动手,自是不想让你这位娇滴滴,如花般的妹子受累。这位大……马猴哥,你也不想让你这妹子磕着碰着,有损了花容玉貌,你说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