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燕早就知道要跑了,哪里还会去回答焚天的话?化作一道疾影直往远方遁去。
“留下命来!”焚天凤眸圆睁,朝薛燕逃窜的方向打出一道火焰,但听砰然一声,那猛火如闪电般爆在薛燕身旁一棵树上,这树眨眼就化为灰烬!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薛燕唯恐小命交代于此,小心躲闪,亏得有树叶隐蔽,焚天摸不清她的逃跑路数,每次火焰都在不远处爆开,溅起红光飞火,看那情形,早一步、迟一步都有可能就此丧命,真叫一个胆战心惊!
一次爆炎便是一阵光亮,虽说薛燕已逃出百丈之外,焚天却隐隐瞧出了她的身形,于是放下手来,皱眉心道:“哼,果然是义妹的那个‘琴童’,不追也罢……等忙完公事,明日我们再见。”
念及于此,焚天伸手朝树林冒火处一抓,将那些燃起的火焰吸了回来,然后才进到了草屋中。
却说薛燕躲过一场惊心动魄的追击,仍是心有余悸,逃至清宁宫前,左右看了几眼,确定无人跟来,这才跳进宫内,气喘吁吁坐到帐床上,摘下面纱。
司徒云梦见她狼狈不堪,忙道:“燕儿,怎么样?找到阿夜在哪里了么?大哥没伤着你吧?”
薛燕没好气地嗔道:“嗬!你大哥可真没伤着我!我跟着他到碧湖旁的一片林子里,本来快要找到呆瓜了,没想到这老妖怪设了结界,我险些被他逮住不说,逃跑的时候他还用那什么爆炎打我,若不是我身手敏捷,明天你就要去替我收尸了。”说着又补充道:“哦不,收尸都不用了,直接被打成飞灰!”
“真的?!”云梦闻言一惊,拉住薛燕上看下看,关切问道:“你哪里受伤了,快给我瞧瞧!”
薛燕扑哧一笑,说:“傻瓜,你大哥出手那么重,我要真的受伤了,还能来这里见你么?”
司徒云梦松了口气,抚了抚胸口,目光偏到一旁,怨道:“燕儿可坏着,害我白担心。”想了片刻,忽而反应过来,急问:“他没认出你来吧?”
“他很聪明,就算没看到我的正脸,估计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薛燕见云梦一脸担忧的样子,不禁笑了,道:“只怕他老早就知道我在找人了,火云宫耳目众多,这两天我出去找呆瓜,到处乱窜,他却问都不问,估摸着是怕和你破脸,所以干脆不说。”
云梦蹙眉细想,点点头道:“只怕真是如燕儿所说,他早就知道了。”忽而又讶道:“那我这女儿身,他会不会也早就看出来了?”
薛燕道:“这我可就不清楚了,不过到了这地步,就算知道也不重要了,对吧?”
司徒云梦不置可否,掀开帘帐,下了床去,缓缓来到轩窗前望了一眼夜色,这才回头对薛燕道:“燕儿,我大哥的道行,你了解多少?”
薛燕不明所以,没想到云梦会突然问一个与之前言语没半点关系的问题,吞吞吐吐道:“这个……只怕、只怕不是太清楚,你和他相处得多,你总知道吧?”
“我刚才好好想了一想。”司徒云梦转过身,把背倚着窗子,看向薛燕道:“燕儿,你身法快,这不假,但是大哥的火灵力之强超乎你的想象,只怕十个我也不是他的对手。他身法也并不弱于你,你怎么可能全身而退?”
薛燕越听越惊,左顾右盼道:“糟啦糟啦!难道他放长线钓大鱼?我终究是百密一疏了!”
司徒云梦摇头道:“不,只怕如你所言,他看着你是我的人,有所顾忌,所以没有痛下杀手。”
薛燕会意地点点头,道:“言之有理,所以你打算怎么做?”
云梦满面愁容,道:“我觉得这么对他欺瞒,委实不公,我想和他坦诚以待。我老是怨他没把我当兄弟,瞒着我很多事,其实我自己也一样。不如和他面对面说清楚,看他是否也能和我一样坦白。”
薛燕表情变得尤为严肃,边思索边道:“这个决定可一定要做好啊,闹不好一招棋错满盘皆输。”
司徒云梦微微一笑,道:“我不担心,因为我相信他,我们是真心实意要做兄弟。”
薛燕扶额叹道:“人心要是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就好了啦!”
司徒云梦道:“因为我自己也觉得累了,每天这样,难道不能用自己本来的面目去面对他吗?口里都是兄弟兄弟喊着,其实各怀鬼胎,我很烦恼。”
薛燕明眸一转,想了一番,道:“知道了知道了。原本女扮男装,主要是怕在宫里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再说焚天也不近女色。要换回女儿身不是不行,别把我们的计划之类的都跟他说,也就好了。”
云梦连连点头,道:“好燕儿,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还是有分寸的,只是难为你了,你一向不喜欢我大哥。”
“不喜欢是不喜欢,讨厌是讨厌,这是两码事。”薛燕眉毛一展,开朗地笑道:“谁欺负呆瓜我当然不喜欢,可我想,老妖怪要是真心拿你当兄弟,我也自然希望你们能相处得好啊。”
司徒云梦见薛燕如此开明,当真不知说什么好,眼眶都湿红了。
薛燕则拉着云梦坐回账里,道:“好啦好啦,就这么决定了,明天咱们就别女扮男装了,把那个老妖怪也吓一跳,先睡吧。”
云梦抬袖而笑,二女简单聊了两句,也就睡了。
与此同时,焚天也从茅屋中走了出来,径直去往火云宫南面的一处冰窖,冰窖外表修得好似一座巨型墓冢,圆形建筑前开了个大口子,直通下方的冰窖,而四周则画上了无数妖族密咒,加之八八六十四只护卫精兵以八卦之状镇守,任谁都看得出冰窖里藏了极为重要或是危险的东西。
“恭迎主上!”妖兵们见焚天来了,纷纷单跪抱拳。
“平身。”焚天威严地一扬赤袖,道:“诸位连日镇守火麒麟,辛苦了,里面没什么异常吧?”
“禀主上!”一位身穿赤铁铠甲的妖兵头领道:“神兽火麒麟一直睡得很安稳,倒未见什么异常,只是今日有一浅蓝衣装、个子矮小的人来这里探查,小的见他好像……”妖兵头领犹豫了一会,欲言又止。
焚天正色道:“好像我义弟的那个琴童对吧?”
头领连连点头:“是!”
“果然是她。”焚这么想着,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扶起妖兵头领,平淡地道:“你做得不错,寡人派他来找东西,别让他靠近这里就对了。”言毕,挥手示意众人回到各自岗位,自己则款步下到冰窖之中。
边下台阶,焚天心里边想:“贤妹白天让她到处乱闯,晚上又来跟踪我,仔细一想,无非是为了那人类男子,这些天逼问魔剑秘诀也没太多意义,难道我还能真的关他七七四十九天么?”焚天叹了口气,停在台阶上,双手负于身后心道:“罢,是时候和她说明白了,反正这道坎总是要迈过去的。”如此一想,焚天倒也安下心来,遂下到火麒麟沉眠之处继续修炼火术,直到五更天明时,这才上到入口处。
妖主素来是各大妖界的主宰,因其实力大多在至仙以上,所以有着与人间各大仙派抗衡之力,而焚天贵为第一妖界的尊上,凭盘古之心、萃麒麟之精,已大大超过了寻常妖主的道行。然而囚困火麒麟毕竟乃逆天之举,焚天虽一心想振兴妖族,亦知细火慢熬的道理,这是他本月唯一一次修炼,修炼过后精神饱满,便出了冰窖。
“该去看看我的义妹了。”焚天睁着炽热的丹凤眸,心道:“你既说坦诚以待,大哥今日就好好坦诚一番。”
念及于此,焚天遂不紧不慢地向着清宁宫而去,此时已是清晨,空中的赤珠渐渐明亮,晨光洒满了里蜀山的整片大地,驱散了夜晚。
焚天行至清宁宫前,不敢唐突而入,于是立在院外喊道:“贤弟起床了么?大哥来看你了!”这声音以浑厚灵力送出,整个火云宫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司徒云梦早早就醒了,尚在梳妆,听焚天这么一喊,顿时六神无主,把还在睡懒觉的薛燕给摇醒了,薛燕揉了揉眼睛,嘟哝道:“干嘛啊,我还想睡会儿。”
“大哥稍候,我刚起床呢!”司徒云梦冲门外喊了一声,也用了几分灵力,总算是被焚天听到了,这才急着抓住薛燕的手问计:“别睡了,他来了,我该怎么办?”
“唉,谁来了啊。”薛燕渐渐清醒了些,伸了个懒腰坐起身,道:“啊,老妖怪上门找你了?”
司徒云梦点头称是。
“你自己说坦诚相待,就这样出去见面就好了呗,既是坦诚相待,我就帮不上忙了,我好困呐,让我多睡一会儿。”薛燕打了个呵欠,又钻回被子里睡觉去了。
司徒云梦既没了依靠,自然是坐立难安,但心境平复后却终于想通了,本就要面对,何必分个早晚?于是稍作梳妆,匆匆赶了出去。
焚天背立宫前,久不见人,只道司徒云梦遮遮掩掩,甚是不悦,正当焦虑之时,忽听身后传来个温柔动听的女声:“大哥久等了。”
焚天回首一望,门前哪还有什么琴仙孟云,只有一位绝尘仙子,素衣蔽体,菱巾遮胸,耳挂白兰珰,脚着绣花鞋,一尘不染、恍若莲心,双手端庄置于腹间,步出门来。
焚天双眉舒展,上下打量司徒云梦,不住微微点头。
云梦抚了抚胸前青丝,嫣然一笑:“大哥,这才是小妹的真面目。”
焚天似乎并不吃惊,只道:“贤妹总算肯以女儿身与我相见了,很好。”
司徒云梦玉眸一惊:“大哥莫非早就知道?”
焚天闻言哈哈大笑,道:“你从进来里蜀山起,一举一动我就了若指掌,先在城门口和獒兴聊了一会儿,他给你指了路,后来又在路上买了点吃的,接着就去了有鱼饭店,阿妙把你们引进火云宫,之后就不必多说了……大哥只是不近女色,岂能雌雄不辨、男女不分,那不是天大的笑话?”
云梦听得越发惊诧,抬袖掩唇,忙问:“大哥!你!你好厉害!”
焚天这才解释道:“我早说过,里蜀山的入口被封,除了仙人可以随意出入,其他人是绝难进来的,所以最近没什么人来往。入口连通锁妖塔,那里有我妖族重兵把守,虽然从入口出来会被传到里蜀山各处,但来了多少人我是一清二楚。赤炎城之大,除了明哨,难道没有暗哨么?三公九卿各司其职,试问,一个身怀绝技的琴仙突然在城里出现,就算我不去查,贤妹以为他们自己不会去追根溯源么?”
司徒云梦大惑不解,道:“那大哥为何一直没有说破,还让小妹这样胆战心惊地扮下去?”
焚天叹道:“最初我派人监视,也是为了里蜀山的安全,怕真的有什么外族细作,后来我一见你,就想起飞凰,你我志趣相同,既然你要女扮男装,做大哥的怎么能随意揭破呢?不说不代表不知道,心里面明白就好。”
云梦对这个妖主可算是五体投地,两个姑娘家还在打着小九九,焚天却已洞若观火。
虽然心里佩服,司徒云梦却把头偏到一旁,故作负气道:“大哥什么都知道,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成心捉弄小妹!既然大哥早就清楚,可别怪小妹有什么欺君之罪了。”
“哈哈哈!”焚天痛快地大笑,毫不避讳地拍了拍云梦的香肩,爽朗地道:“那是自然,所以我们不是结义兄弟,是结义兄妹。既然贤妹心中不畅,不如大哥带你去散散心、消消气?”
司徒云梦听罢之后,细细一想:“大哥带我去散心?莫非是看我俩都坦白了,索性带我去与阿夜相见,以解相思之苦?那可真是太好了。”但毕竟不能喜形于色,只得故作矜持地点点头,道:“好吧,愿随大哥左右。”
于是,焚天一边问着司徒云梦的身世,一边引着她向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