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及三位长老带着众人,浩浩荡荡地来到镇妖顶,其时已临近正午,阳光穿过云层落满人间,也照得那直入苍穹的锁妖神塔闪闪发光。
相传,南朝梁武帝信奉佛教,斥道教为邪魔歪道,并派僧人法师于蜀山之上修筑锁妖塔,蜀山众派修仙之士愤而联手,击退了梁武帝的军队,并将锁妖塔收归己用。经过了数百年的时间,蜀山众派早已合为一派,锁妖塔则重建多次、历经沧桑,因受神界庇护,施以化妖水与七星盘龙剑柱,终成今日盛况。
仰望宝塔,高达一百八十丈的塔体直立蓝天,所占的八十八亩地不可谓之不广,塔身镶嵌有大量白玉之石,浑体金刚所成;壁上密密麻麻地贴着道符、刻着仙印;塔顶四角雕有四方圣兽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威震四方邪妖恶灵,而塔顶上镶着的那颗宝珠据说是神界圣灵珠,每至夜时便灵光四溢,更显锁妖塔之煌煌神威!
此时云淡风轻,韩夜等人仰视神塔,不免感慨万千,连花斑鼠也叹道:“我活了上千年,从没见过人间有此绝景,这么高的塔是如何建出来的啊?”
“是神权天授、人心所向。”韩玉向花斑鼠道:“师父说,若无众多灵气守护,这么高的塔很轻易便会坍塌。”
薛燕翘首百丈之塔,饶有兴致地道:“真高啊,这样爬也要爬个半天啊。”
“不。”长风捋须道:“此塔从塔底是进不去的,须长老以上的人开启法阵,方可送人进到塔顶,然后从塔顶层层往下,才能到达塔底。”
守真接话道:“塔共分十层,越到下层,所禁锢的灵体便越强,化妖水的气味也愈加浓厚,进去定要多加小心。”
众人点点头,长风便命韩夜十人站到塔前空地上,四位长老领着数百名弟子围住他们,长风居东、守真居西、元云居南、元颐居北,四位仙派的顶尖高手纷纷伸出掌来,空地之上立时风起,元云在风中大声道:“站好别动!即刻送你们入塔!”
长风不忘在众人临行前叮嘱道:“清元,记住,一旦事成便传信于为师,众长老必会及时接你们出塔!”
“是!”清元答道。
于是,四长者同时发功,狂风呼啸,风卷尘生,地上升起一阵金色的光亮,闪耀刺眼,待光芒褪去时,韩夜等人早已不在眼前了。
元云望着空地,对长风道:“师兄,他们进去了。”
长风肃穆地点了点头,心道:“自求多福吧,孩子们。”
与此同时,韩夜十人也已被送入锁妖塔塔顶,想不到锁妖塔外部辉煌无比,内部竟也另有乾坤,地板上以无数大理石铺盖,刻有密集发光的经文,壁上也贴着无数符纸、配有千万不灭明灯。众人遥看塔顶藻井,但见十丈高处,画有飞天仙灵众生、四大金刚,一部分源出佛门,如今也已与道家融为一体。
锁妖塔内,十丈之高深,或可为苍天;数十亩之广,或可为大地。如此天地,却空旷无一物,徒有一金光法阵现于正中央。
玄阳很是纳闷,他问:“诸位师兄,不是说锁妖塔内有众多妖邪吗?为何现在一个妖类都见不着?”
“急什么?”清穆拿起腰间的葫芦,喝酒壮了壮胆,上下观望神塔,道:“依我看哪,是咱们还没到妖类聚集之地罢了,第十层哪会有什么恶妖啊?”
韩夜蹙眉环顾四周,镇定地道:“清穆兄言之有理,塔中妖类当是越往下越强。”
薛燕手托着下巴,寻思了一会儿,对众人道:“我们既有这么多人,应当商量好如何组个阵型,万一到了下面群妖来犯,我们却队伍松散,如何应敌?”
“燕儿姐所言极是。”韩玉道:“小玉会些符咒和浅薄剑术,有用得到的地方但凭调遣。”
清元摸了摸黑须,引出左右的清穆与清业,道:“我与这二位同门师弟皆会用仙剑道法,尤以《万剑诀》为上,若用得着,但说无妨。”
净真见清元表态,便引着净宁来到薛燕跟前,道:“这位姑娘,我与师妹专以研修仙术,我善火灵术,她善水灵术,水火同心,群妖莫敌,若是需要我们出力,决不推辞!”
“好了好了。”玄阳兴奋地推开身前的净真,来到薛燕身前,却对云梦道:“仙女,我不懂剑术,不会符法,也不识仙术,资质愚钝,只会些拳脚功夫,有要帮助的地方就直说啊!”
“可是……”云梦望了一眼身边的薛燕,对玄阳道:“出谋划策的不是我,是燕儿。”
“无所谓,无所谓!”玄阳红着脸挠头道:“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嘿嘿!”
“呆头呆脑。”薛燕没好气地看了玄阳一眼,向云梦道:“云梦,别理他,你会水风灵术,待会儿可以和净真、净宁多多配合。”
“嗯。”云梦点着头,又和韩夜、薛燕二人谈论到了一起。
众人商量了一会儿,最终做好决定:让最为年长、实战经验丰富的清元领队,配以清穆、清业左右两个剑客,三人作先锋;韩夜、云梦、薛燕三人居中,纵观全局,前后接应;韩玉来回于先锋和韩夜等人之间,以备不时之需;净真、净宁二位放到后方,由前面众人保护,可战可守,专攻远敌;玄阳则负责殿后,以防敌人从后突袭。
这样的队形并不妨碍众人交谈,但可怜的是玄阳只能一个人孤零零地走在最后,无聊得紧。
第十层并无妖类,也无阻碍,众人轻易地就到了法阵上,传至第九层。
第九层比起第十层倒没多大特别,只是中央有个直径十数丈的大坑,坑中满是状如鲜血的化妖水,化妖水略显浓稠,虽对人无害,但掉进去却难保不被溺死,幸得坑边有九条粗大铁索连向中心悬石,石上有一金光法阵,正通下层。
薛燕望向空旷四周,见时有妖灵鬼火穿梭而过,略略心慌,纳罕道:“怪了,这些妖精都能自如活动,为什么不到上一层去呢?那里可是连一只妖怪都没有啊。”
“姑娘有所不知。”清元回身解释道:“师父曾说,锁妖塔里的法阵是有限制的,我们之所以可以自由穿过法阵,因为都不是妖类,而一般的妖魔鬼怪都受了禁制,无法借助法阵出入上下。”
“原来如此。”薛燕明眸一转,俏生生向韩夜道:“呆瓜,那你也不能随意出入塔层哦。”
韩夜不免问道:“为什么?”
“因为……”薛燕双手背到身后,冲韩夜吐吐舌头,说:“因为是你烂、酒、鬼!鬼是受限制的啊。”
“哼。”韩夜淡然道:“那你也不能下去。”
薛燕问道:“本姑娘为什么不能下去?”
韩夜调笑道:“因为你是长舌鬼。”
薛燕很不服气地哼了一声,便去和云梦聊天,当然也不是真的生了气。
后方的净宁见三人聊得正欢,便拨动微卷发丝,钦羡地道:“他们在一起很开心啊,真希望有一天我也能像燕儿姑娘那样。”
净真听师妹这么说,整了整道衣,温声笑道:“师妹,师哥不是在此吗?”
“师哥是挺好。”净宁腼腆地小声道:“不过,只有师兄……还不够嘛……”
净真闻言僵笑了笑,道:“师妹,不是做师兄的扫你兴,你也看到人家韩师弟了,左右旁各一位,那轮得到你?”
净宁望向韩夜,见他身边女子,一个闭月羞花,一个灵动纤俏,不禁有些自卑,低头不语,净真见师妹这般模样,终是于心不忍,哄道:“师妹莫要心急,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嘛……那个那个,实在不行就来找师兄,师兄要你。”
净宁被说得面色绯红,用身子轻轻碰了一下净真,嗔道:“师兄今日怎地不讲好话?”
净真尴尬笑道:“这、这不是好话吗?”
这对师兄妹正说着,忽听最前方清字辈的人大声说话。
清业兴奋地道:“哈哈哈!如今我们几个同门师兄妹终于能聚到一起斩妖除魔,这么简单就过了两层,看来师父把我们派来真是大材小用了!”
“年纪轻轻知道什么?”清穆握紧手里的拳头,道:“我能感受到,下面几层有许多强劲的对手在等我!”
“你啊。”清元摇头叹道:“你这武痴不去武林闯名头,跑来修道,真是浪费了。”
“哪里浪费?”清穆不满地道:“武无止境!守正师叔还是武林盟主呢,不照样来这里修道?那有什么?”说着,又自信满满地道:“我啊,最近又学了些新招,现在就想找下层那些强者练练手,师父几年没让我离山,对着几张老脸别提多闷。”
“诶。”清元一脸不悦地道:“师弟不可托大!这里不比人间,更不比蜀山,遇上小妖倒好,若遇上强大的精怪,当心性命难保!”
清穆却笑道:“师兄不必费心,我还没那么傻,也就过过瘾,要是斗不过,自保能力还是可以的,再者,不是还有你吗?”
清元了解清穆的个性,只能一笑了之,但清业却在此时说了句不大体面的话,道:“四师兄,今时不同往日,我们多带了几个人,行动可不那么自如了。”
刚好这话就传到了净真耳里,净真修炼火灵术,难免有些气盛,加之钟爱的师妹却对别人有意,这股憋屈劲儿自然就要找地方发出来,他隔着韩夜三人向前方大声道:“清业,你刚才那话,想说我和师妹是累赘?还是韩师弟、司徒小姐、薛女侠是累赘?可得明明白白说清楚了!”
韩夜等人闻言,稍稍让开了点,清元感觉气氛不对,慌忙补话道:“净真师弟多虑了,他不是这个意思,咱们是同门师兄弟,又身处险地,当以大局为重。”
清穆也道:“就是,他也没说是你和净宁师妹啊,他说的多半是玄阳老弟吧?”
本来清元这话还算得体,清穆的初衷也只是牺牲一下玄阳、缓和气氛,但听在净真耳朵里就是不受用,更何况挑衅的人是清业,此人闷不做声,旁人劝说终归用处不大,故而净真冷声道:“非也非也!清业刚才说的是‘几个人’,而非‘一个人’,所以刚才我只字未提玄阳,如果他说的是玄阳,自然会说,‘我们多带了个人,行动可不那么自如了’。”众人听他把清业说的话记得那么清楚,自然默默不语,净真则更加理直气壮,说:“我知道,你们清字辈的都是长门弟子,自然是看不起我们这些旁支弟子了,明白,明白得很!”
韩夜情知此时闹内讧乃兵家大忌,连忙拱手道:“净真兄言重了,清业说的是我三人才是,我三人毕竟呆在蜀山不长,不熟悉这里的环境,给大家添麻烦了,还请多多包涵。”
净宁连忙摆手道:“不不不,不关……你事。”最后两个字说得很轻,头也略略低了下来,净真全都看在眼里,他当然会想:师妹如此心仪韩夜,如果自己这时候多说韩夜一句不是,岂非在师妹心目中的形象全毁了?这时候就更要咬住清业不放,一来博取师妹好感,二来清业本就出言不逊,在他身上撒撒气那是天经地义。
于是乎,净真先对韩夜道:“韩师弟,司徒小姐和薛女侠都是我蜀山的客人,蜀山之人也大多服你,所以清业这厮绝不是说你们,否则我又怎会如此生气?我也知道大局为重,但别人欺负到我和师妹头上,我岂能坐视不理?”看到净宁点点头,净真心情稍稍平复,正待开口和清业说话,清业却早就按捺不住,指着他鼻子怒道:“我实在受够你了!给你鼻子你还上脸了啊!我就是说的你!怎、样?我们学剑之人个个勇猛无匹,不像你们修炼仙术的,还非得东躲西藏,丢人!”
清业早就憋了老半天,故而清元没拦得住他说话,清穆更是想:“净真你小子肯定是来挑事的,韩师弟都把事情扛过去了,你还要找我师弟的麻烦,你再多说一句,老子也不能忍你了!”只是终究还没把这话说出口。
然而,净真却早被清业气得脸青一阵红一阵,故意拖长声音讽道:“是、吗——?我们学仙术的是挺机敏的,哪能比得上你们这群横冲直撞的莽夫!就差没拿头撞墙了吧!”
清穆这下也终于忍不住了,怒骂道:“净真你这鸟人!我忍你很久了,平时就像个娘们儿一样,敢说我是莽夫!”
韩玉发觉苗头不对,拉着两个师兄的袖子道:“二位师兄莫生气,净真师兄也消消火。”
清业冷笑道:“哼,他要消什么火?一个大老爷们跟娘们儿似的,早没火了!”
净真火冒三丈,一拂红袖道:“你们两个!别以为是长门弟子就了不起,回去我自当禀明掌门,让他老人家知道你们在塔里的种种恶行!”
净宁见师兄发火,也柔声抚慰道:“师兄,算了,别伤了和气。”
清穆眉毛倒竖,道:“怎么?你要拿我师父来压我了?卑鄙小人!”
清业最是口无遮拦,紧接着冲净真道:“对!我们是长门弟子,我们的师父是掌门!你师父呢?又矮又胖的大冬瓜,教出你这样不肖的徒弟!”
此话一出,一向性情温和的净宁竟也被气坏,她杏目圆睁,周身发出一阵幽寒之气,手指清业道:“你这贼小子!我自小无父,家师如我父!你说谁都不要紧,就是不能说我师父!”眼看就是要动手的架势了。
清元见情况不妙,便随同师妹拉住清业,望他不要再惹事生非,岂料清业听净宁骂他“贼小子”,勃然大怒,挣开了二人的手,向净真净宁愤然道:“我骂的就是你们师父!他就是没用!无能!派什么人不好,派你两个来扯后腿!”
“是、吗?”净真早已怒不可遏,握紧双拳,一身深红色道衣在煌煌的火灵气中舞动,他目露凶光地向清业道:“我会以你的灰飞证明师尊的圣明!”
清业到底还是害怕净真,有些心怯,这时清穆却一拍他的肩膀,向净真狠狠抛出一句:“哼,求之不得,我手也正痒着呢!”这话算是鼓动了清业,师兄弟双双拔出宝剑。
净宁自然要帮师兄,也凝聚起浑厚的水灵气,冲清业怒道:“清业贼小子,有种咱们一对一来单挑!你输了就给我到师父面前磕头认错!”
薛燕见状望向云梦,二女都一脸尴尬,要知道昨晚上她二人就闹了一次,这还没遇到真正的敌人呢,自己人就先乱成一锅粥了。
二女还在想着如何化解干戈,净宁已用左右手各化出一把冰弓和一支冰箭,引弓射向清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