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李阎坐巴士回到殡仪馆,天已经黑了。街上到处都是白色的卷帘门,只有少数几盏灯还亮着。按照之前约好的,还有十五分钟,薛文海和叶诗茹会亲自来这里领回被质押的瘟乐。
瘟乐坐在墙角的椅子上,头颅垂着一动不动。
值班室外的钱五收回目光,冲李阎说道:“我这个师兄很自负,他吃定的赌局,豁出性命也会跟到底。他身边有天乙贵人相助,到今天能屹立不倒,就是一次也没输过。”
李阎听了反问道:“五叔你对他这么有自信,为什么要留下来帮我呢?”
钱五抿了抿嘴,他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因为,我赌你就是百年不遇的三奇贵人。”
李阎并没有露出什么惊讶的神色,而是饶有兴趣地问:“五叔你之前说三奇贵人是大海捞针,再高明的风水师傅也无迹可循。可你又说只要看别人一眼,就能断出别人的命格,那岂不是说,只要你看不出对方的命格,那人就一定是三奇贵人么?”
钱五摇摇头:“普通的风水师傅相面有五不看,三不灵。即便是我,也有拿不准的情况。比如常年饮酒纵欲,沉溺迷幻药品之人,脸色往往青紫虚浮,难以辨认。只能敲定出大概的生辰范围,没有准确的生辰八字,就很难看破对方的命格。除此以外,身居要职,皇气护体;异宝傍身,深锁命宫;或者僧道尼姑,这些人的命格,风水师傅都看不出。又比如你,你杀人过百,身上血光冲天,相术也难以奏效。”
钱五露出恍惚的神色:“说老实话,我当初在冷柜第一次见你,对你的印象非常差。我不算什么卫道士,陈正聪也该死。可你对人命太淡漠,绝非什么善类。冷链藏尸案发,我还向警察局揭发你杀陈正聪。后来我见到蒋四海,他向我承认,他就是藏尸案数百条人命的幕后凶手,当时我看到他浑不在意的脸,又想起来你来,居然生出一种恶人自有恶人磨的觉悟。也是那个时候,我才有你或许就是三奇贵人的直觉。”
李阎点了点头,笑眯眯地说:“但愿我是吧。”
钱五把手搭在李阎的肩膀上,脸色严肃:“你一定要是,天乙贵人非同小可,如果你不是三奇贵人,今晚我们必败无疑。”
李阎还想说什么,殡仪馆各处的铜铃此刻叮当声大作,可门窗都关得死死的,走廊里一点风也透不进来,这铃铛摇得十分诡异。
“他们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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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驰车停靠在殡仪馆门口,驾驶席上,薇薇安神色不安。倒是后车座的薛文海拄着文明棍闭目养神,一副八风不动的样子。
“干爹,不如你在车上等,我进去和他谈。”
薛文海徐徐睁开眼:“对方指名要见我,你也答应了。哪有反悔的道理?”
“可你不是说……”
“你跑到人家家门口打电话,又口口声声调查过人家,人家当然不高兴。他什么条件都不谈,只说要见我,这就是明证。不打紧,无非是陪个罪嘛。瘟乐现在不能出事,十恶大败不翼而飞,他就是最后的线索。”
薇薇安舔了舔嘴唇:“可是我看瘟乐那天不像是说谎。”
“傻丫头,人心隔肚皮,亲儿子都会骗人,何况干儿子?”
薛文海说完眼珠一转,又补充道:“你也要记住,谁的话都不能全信,包括我。”
薇薇安笑了笑,过了一会才问:“那,现在我们就进去。”
“不急。我要等一个电话。”
薛文海话音刚落,他口袋里就传来手机的铃声。
“容先生?人已经到了?那就好。请务必留他到十二点钟,这件事干系重大。好,哈哈哈,一定一定,托您的福。”
薇薇安凝视着漆黑的殡仪馆,握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很用力。
薛文海挂了电话,轻轻吐了一口气,说道:“我们进去吧。”
两人才下车,薛文海抬头看了一眼门上疯狂摇晃的铜铃,不由得哑然失笑。
他抬手轻轻一勾,门上的红绳头啪地断开,整枚铜铃正巧落到他手里。铜铃小巧,薛文海把手一攥就把整只铜铃都握在手里,殡仪馆里所有的铜铃顿时沉寂下来。
薛文海迈步往里头,薇薇安紧随其后。一直走到大厅,电灯统统熄着,一直到走廊尽头,才终于见到李阎和钱五的身影。
“想必这位就是李阎同志了吧?幸会。”
薛文海说完又面向钱五,哑然失笑道:“师弟啊师弟,你明知道我有万会人元在身,还拿往生铃这种小把戏来提防我?岂不是班门弄斧?”
钱五不咸不淡地回答:“心里有什么,眼里就见到什么。我在这儿看了几十年的尸体,用贴符纸的铜铃是超度那些迷途的亡魂。你有戾气深重的阴物在身上,才激得往生铃发作,落在你眼里,倒是我成心提防你了。”
薛文海也不生气:“那是做师兄的小气了。”
说完他不再搭理钱五。
“李同志,我听说你来香港没多久,何必趟这趟浑水?之前我干儿女说话不中听,我和你道歉。我和中兴保德的老周也有些交情。我听说金伯清是送了你一条千年的茯苓,你们才认识。呵呵,我虽然没有收集名贵药材的癖好,但李同志感兴趣的东西,应该也能拿得出手。”
“乌头青已经被捕了。”
薛文海脸上的笑意一凝,他眼里透出刺骨的寒意:“你说什么?”
“乌头青在高雄的码头被捕了,突击审讯,供词已经传回香港。”
李阎不急不缓:“我找人做的。”
薛文海的脸色铁青一片,他强忍怒气:“李同志这是铁了心和我做对喽?”
“对啊,我巴不得你现在死。”
李阎话音刚落,抬手弹出一颗黑色的水滴。
薛文海没来由地寒气大作,薇薇安迈步挡在他身前,伸手抓住飞驰过来的祸水,只听见刺啦啦的腐蚀声音,薇薇安手上冒起一阵青烟,她额头见汗,显然疼得不轻,可手心却依旧光滑,连一点伤痕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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