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可以征发囚徒、赘婿、商贾这些社会地位很低的人,但是总得有粮食呀。粮食不够就得增加赋税,秦国的百姓还好一些,苛捐重赋早就习以为常了,六国就不一样了,多是商业繁荣的地带,生活条件比较高。
事实上最终起来反抗的都是六国人,尤其是楚国,老早就有谣言,‘楚虽三户,亡秦必楚’。兵役、徭役都是无偿的,再加赋税,老百姓还活不活了?活不下去就得逃到山中当流民、盗贼,田地抛荒又成了一个恶性循环。
其实像轻徭薄赋这些简单的政治经验当时还没有的,这都是秦亡之后总结出来的教训。换句话,要碰上‘何不食肉糜’的晋惠帝根本就不知道民间疾苦,哪还分个轻重?或者像明末那样国库空虚,又内忧外患,不增赋税也别无他计。
平心而论,销锋镝,隳名城是无可指摘的,这跟周武王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多少有一些异曲同工之妙。不过周武王是要偃武修文,再不动干戈。秦始皇还要南征北战,只是要百姓无力反抗罢了。
仙人你修建这么多宫殿闲置的太可惜了,这样无休止的征发劳役弄的民怨沸腾,迟早要出事。现在最好把六国的贵族强宗迁徙到关中,让他们买你的宫室。
一来你这些宫殿是比照着六国的宫殿建造的,让他们住进去可以减少思乡的情绪。二来,六国贵族都保持战国养士的风气,手下龙蛇混杂。这都是祸乱的根源。让他们多买房子没钱养士了,可以把祸端消弭于无形。
秦始皇不肯同意。他的宫殿都是自己屯起来欣赏的,就算住不了也不允许旁人染指。这都是收集癖想当然的心理。至于天下动乱的隐患是不足为虑的。统一天下才不过十多年,秦朝的军队还非常强大。最近有术士流言东南有天子气,他打算出去巡游来压服这种不安分的苗头。
仙人还有许多缓和形势的主意,但秦始皇拒不接受,也无意听下去,会面当然不欢而散了。
…………
白天的喧嚣终归于寂静,淘金士都被分头看管起来,据隔天将由御神宫的人进行灵力封印,免得他们不甘雌伏。闹出乱子。
御神宫无疑是神一般的存在,在秦宫具有至高无上的地位,连始皇都以礼相待。至于他们是灵图的执掌者,还是先一步进入灵图的修行士是不得而知了。
可以确定的是这是一个非常严密的组织,而且对帝国有着无可比拟的掌控力。
晚间众人被关进简陋的房舍,地上铺着茅草垫子,几十个人挤在一处,屋子里臭气熏天,当然也没有什么被褥。
门边坐着几个大脚妇人。相貌很不友善,倘有人敢窃窃私语,便会冲上去拳脚相加。外间除了兵卫之外,又有御神宫布置的天灯、铜柱。逃是很难逃得掉的。为了避免这些粗朴妇人的羞辱,众人只好忍气吞声,躺到湿冷的草垫上相对无语。
破旧的窗户照进些单薄的月光。门边燃着一盏微弱的油灯,妇人瞪着鬼气森森的眼珠虎视眈眈的扫来扫去。众人虽不乏道行高手,一旦难以施展灵力。倒像那任人宰割的牛羊,使不出多少力气了。
燕秋晴枕着胳膊,拽过颜舜英的玉手在她掌心慢慢划道:“怎么办?”
颜舜英也是一筹莫展,她倒不是害怕这区区的天灯,只是御神宫神通广大,真要动起手来未免独力难支。可是照这势头发展下去,金乌元丹必是他们的囊中之物,最后重明铠也非旁人所能染指。思量了半晌,才有样学样的在燕秋晴手上写了四个字,“静观其变”。
燕秋晴大失所望,又让她挠的有痒痒,忍不住噗哧一笑。
这一下可捅了马蜂窝,监守的妇人提着油灯霍然站起冲了过去,粗声粗气的道:“笑什么,有什么好笑。你这个乡野的贱婢。”想来她也是心中有数,知道自个儿面目可憎,听有异动便疑心是嘲笑于她。
燕秋晴是凡间生人,从就学习武艺,道法可能有所不如,拳脚功夫可是自练熟了的,觑着妇人扑到近前,伸腿往她足下灵巧的一剪,妇人站立不稳,‘哎哟’一声压到几个女修士身上,油灯打翻在地,燎着草垫迅速燃烧起来。
众人慌作一团,不免你推我攘争着逃离。妇人生得肥重,又被女修士有意无意的推搡,半天爬不起来衣摆反而被油火烧着,顿时惊恐的大喊大叫。
她有几个同伴躺在一边本是等着夜里轮换的,这时受了惊扰纷纷醒转过来,一看情势不妙,连忙扑向屋门呼喊兵卫。
“姐妹们,动手吧,咱们修行者不是好欺负的。”
众人肚子里早憋了一股怨气,一见火光燃起,胸中油然升起一种快意,不但不去救火,反而将草垫尽数投掷火中,有那武艺不凡的呼喊一声踹翻门窗,满宫院里放起火来。
兵卫闻声赶来,惊愣道:“你们想造反吗?谁敢反抗,格杀勿论。”
众人眼睛一亮,秦始皇对金铁管制是出奇的严,百姓虽可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奈何这破旧宫室连像样的木竿都没有,即便是有也万不及兵刃的铦利。这些兵卫各持刀剑真是再好也没有了。
“姐妹们,送兵器的来了。”
燕秋晴扬声一笑,疾步冲到近前,使了个空手入白刃的招式,扣住一个兵卫的护腕猛力一挫,那人惨叫一声,长刀脱手掉落,燕秋晴随手抄住,舞动的虎虎生风,转眼斩杀数人。
明钦展翅飞到高处,四面观望。此间的房舍多属木制构造,极易燃烧。外间的兵卫都是将作少府的看守。战力并不强,众修士即便不动用灵力也足以支撑。但要惊动了御神宫和秦宫的卫尉,就不好收场了。
他蹲在房檐上连连叹气。不妨耳边传来喵喵两声,一只白色的狸奴敏捷的跃上房,看看院中激烈的打斗,又望了望明钦,漆黑的猫眼露出迷蒙之色。
“哪里来的野猫?”明钦心感奇怪。
狸奴似乎对明钦变化的鹦鹉很有兴趣,挪着脚步往他身边走去,喵喵的低叫两声,似乎在轻声安慰他不要害怕。
明钦啼笑皆非,未免它暴起发难。连忙飞起一跃落到它脑袋上,这狸奴似乎甚有灵智,伸出毛绒绒的爪子往头来回搔动。
“嫦——”
随着一声轻柔的呼唤,房白影一闪,现出一个云裳花貌的妙丽女子。
明钦微吃一惊,这女郎穿了一袭雪白的裙裳,清丽绝俗,无可挑剔。奇怪的是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让他暗暗纳罕。
狸奴回头瞄了她一眼。又探爪够着头的鹦鹉,忽然一个脚滑仰天便倒,四肢挠动,乐不可支。
“嫦。跟师傅回去吧。”
女郎跃到近前,轻手轻脚的将狸奴抱进怀里,狸奴挣扎了两下。身上光晕流转,蓦然化作一个五六岁大的女孩。冲着明钦直伸手,情急的叫道:“我要玩……喵……”
明钦大感错愕。也不知道这是女孩变的猫,还是猫变的女孩。
女郎无奈的叹了口气,盯着明钦仔细看了看,皱眉道:“你是有灵智的对吗?”
明钦略感意外,虽燕秋晴三女都知道他有灵智,那是他故意显露,同行的人几乎都把他当作灵宠看待。料不到这女郎竟能一眼看破。
“你别害怕,其实咱们都是同类。”女郎露出一丝怅然,缓和了口气道:“你修炼了多少年了?”
明钦脑光电转,心知这女郎多半是御神宫的人物,而今整个秦朝的修行士都在御神宫的掌握中,她若不是御神宫的人,就不可能这么自繇的行动。
两人距离近了,明钦见这女郎容貌姣好,气质高华,原来和印象中的大师姐极为相像,怪不得有些熟识。除了荆眉妩之外,他师傅还有两个徒弟,不过只在幼年时见过一面,据都上了天界供职,多年难得一见。
当然这也是天界和凡间相隔悬远,走动起来不甚方便,再者‘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仙家寿元绵长,为了修行多能克制**,自不像凡人对离别的感觉那么深刻。
明钦时候一直以为他和师傅一样都是狐狸,后来懂事渐多,慢慢发觉事情并不如想像的那样。
…………
妖类一旦有了灵智,懂得修行,和人类就非常接近了,不但混居人间,很少有人能够分辨,包括语言、文字、生活、习性,人、妖的差别甚至不如地域、种族来得大。
准确的来,妖类作为四灵遗裔,早就已经亡国亡族了。自从六大妖神、九大金乌被大羿射杀,帝俊退位也使四灵失去了强有力的支撑,帝俊是极为倚重羽族的,不论是和刑天鸿烈争夺神帝,还是和地皇祖龙划银河分治,以羽族为骨干的四灵都给予他极大的支持。两者早已经成了唇亡齿寒,不可分割的利益共同体。
人族的兴盛太清老子扶持最力,他原本是水族的守护神,四大神尊中位居末位,衣钵传人庄周实际是海皇之后,所以才会愿为老龟曳尾泥中的话。太清老子九世转世,代为帝师,真可谓只眼独具,人族统御三界之后,他也贵为三清之首,新一代道祖,四大天师的师尊,地位之尊只怕玉帝、西王母都要稍逊半筹。
比较起来,四灵确实比人类强大的多,不光**的强横人类难以望其项背,智能也有龙马河图、神龟洛书、凤凰丹诏天书和貔貅图谶白虎玄解。可能是统治三界一亿六千万年实在太久了,一场天地浩劫之后,终归烟消云散。
人族圣王伏羲、夏禹、商汤、文王得到四灵这些神异图谱,继长增高,虽然才统治了几千年,仙道昌明自有不可视的地方。
自从大羿诛除六大妖神,妖族是日薄西山了,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帝舜流放四凶镇守四夷,这四人和妖族一拍即合,摇身一变成了统御妖族的新圣。就是狮狏王穷奇,鹏魔王驩兜,禺绒王傲狠,再加上蛟魔王丹朱,牛魔王、猕猴王、美猴王就成了今时妖界魁首七大圣。
但这七大圣都混迹四夷边陲之地或者海外的名山仙岛。其实是不足以对抗天庭了。千五百多年以前,美猴王本领初成,不知天高地厚,让几个魔王一鼓动,就趟头和天庭叫板,结果栽了个大根头,苦不堪言。
如今妖族通行的修炼方法,是开启灵智、修炼成人,再进一步伐毛洗髓、脱胎换骨,修炼成仙。所以妖类想要修成证果,就得亦步亦趋的向人类学习,长此以往,当然就无甚分别了。
明钦从进凡人的学堂,结交的朋友大多属于人类。凡人虽然对茹毛饮血的妖怪怀有戒心,但对穷凶极恶的盗贼,吸民膏血的贪官污吏同样深恶痛绝,与其人类憎恶妖族,不如鄙弃的是恶人恶习。
人、妖之间彼此抱友好的态度结交甚至婚配的可是屡见不鲜,而到了数百年前蒲留仙写《聊斋》的时候更是集此道的大成,充分展示了人、妖和平相处的美好愿望。
不过话回来,有一句话叫作‘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血缘上的亲疏远近确实易于抟结,甚至会被阴谋家利用起来发动战争。
像白素贞那样至善至美的妖怪,遇见以有道高僧自居的法海,尚且不能相容。何况许多妖怪美善不及白娘子,而阴谋家深心虐毒胜于法海呢?
…………
明钦不愿主动透露太多,斟酌了一下,答道:“三百年。”
“三百年能够通晓人言也算难得了。”女郎好奇的道:“你师傅是谁?在何方学得道?”
明钦念头急转,这女郎心思缜密,又对妖族知根知底,什么和鸾凤九雏坐而论道,汉季从西域来到中土,祢衡为作《鹦鹉赋》的话就不能了。
“不敢相瞒,其实我并没有什么师傅。只是多年以前进入贵家,主人好道经常招揽术士谈论道经,我听的多了,渐渐有了灵智,摸出一些门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