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钦身在半空,飞快催动灵力,瓮金椎上紫电缭绕,喀嚓一响,坛瓮大的椎头脱落下来,椎柄上连缀着一条银色的锁链,凌空旋舞,好似蜿蜒长蛇。
众所周知,玄武是龟蛇合*体,雷武瓮金椎作为玄武一族的盖世神兵,自然也具备了神龟、玄蛇两种特性。
明钦抖动椎柄,无坚不摧的棒槌俨然成了一条隔空杀人的流星椎。银链夭矫,任意收缩,兼具神龟的坚忍和玄蛇的灵动,在树林中忽东忽西,横冲直撞。
粗如合抱的大树无不应手断裂,横七竖八的扑落下来。这时,夜色笼罩,斜月微明,树林中更是昏黑一片,拦路的家兵眼见明钦从天而降,慌忙掉转枪口望空打去,谁知明钦速度奇快,金翅展动,掀起阵阵狂风,刮的风沙迷眼,晕头转向。
手中的流星椎更是神出鬼没,撞的大树东倒西歪。杨德的人马本就是依丛林茂草作掩护,陡然间,明钦打的树木纷纷拦腰折断,许多家兵不及逃出,都被压到浓密的枝叶底下,惨呼连声。
明钦一顿施为,搅得对方溃不成军,无暇他顾。这才飞身落下,挟起花鬟姐妹,扬长而去。
花鬟姐妹遭到伏击的地方离竹楼不远,明钦乘风御云,不片刻便赶回竹楼。直接翻越院墙落入庭院中。
“现在安全了,你俩没事吧。”明钦放下两女,籍着皎洁的月光打量了一番,见花鬟脸蛋煞白,香肩上有一片殷湿的血迹,不由眉峰微蹙。
两女惊魂甫定,还没有从惨烈的战况中平静下来,小弥脸上泪痕未干,忽见花鬟衣襟上血迹斑斑,吃惊道:“姐,你留了好多血。你受伤了。”
“一点小伤。不碍事。”
花鬟银牙暗咬,在衣襟上撕下一片绸布,按住伤口,强笑道:“多谢明公子出手相救。我得罪了令师兄。死不足惜。万望公子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让小弥躲避一时。我这就出去为死去的兄弟报仇,若能死在杨德手中就算向公子陪罪。”
“姐姐,不要。”
杨小弥见花鬟扭身要走,吓的花容失色。慌忙冲上前去。死死抱住她纤柔的腰肢不肯放手。
“小弥,你给我放开。姐姐平日是怎么教你的。”
花鬟说着眼眶微热,狠下心肠去掰小弥的手臂。她见晏轻舞举止轻薄,认定她是个淫*邪之人,当时负气而走,对明钦也心怀嗔怨。如今不但得明钦再度相救,还须去看晏轻舞的脸色,当真比杀了她还要难受。
“姐姐,你不要丢下我。”杨小弥六神无主,扑住花鬟的手臂一个劲儿的往回扯。无奈花鬟决心已定,就算八头牛都拽不回来。
小弥心头大急,望着明钦泪眼汪汪的叫道:“钦之哥哥,你快来帮我。”
明钦环抱双臂无动于衷,摇头冷笑道:“对于这等不知自爱的女人你拦她作甚,她要寻死你就让她死好了。‘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我可救不了不想活的人。”
“你……你混蛋。你怎么这样说我姐。”杨小弥气得杏眼圆瞪,她是让明钦帮忙救人,谁知他袖手旁观也就罢了,偏还来火上浇油。是可忍孰不可忍。
“算我多事。”明钦摆手道:“花鬟你要寻死,最好带着小弥一起,大家非亲非故,你将她留给我算是什么回事。说不定她以为是我逼死了她姐。哪天翅膀硬了要找我报仇呢?”
花鬟怔了一怔,经此大变她已经觉得生无可恋,原本以为舍身一死既可以避免再遭晏轻舞戏侮,也可以让小弥托庇在明钦身边。虽然留下小弥孤单一人,未尽到做姐姐的责任。但局势恶劣到这种地步,纵然姐妹俩相依为命也无补于济。方才若非明钦挺身搭救,两人说不定已经遭了杨德的毒手。
反之,她一死了之,想必能让明钦对小弥稍存怜恤,不负她临终嘱托。这番思虑不可谓不周详,却未料明钦态度如此冷薄,着实让她进退两难。
花鬟心中气苦,暗道:“我义无再辱,本是因自爱而死,你说我别的也便罢了,骂我不知自爱,岂不是让我枉受污名,死不瞑目。”
念头至此,忍不住开口质问,“敢问公子,凭什么说我不知自爱?”
明钦感慨道:“你说我千辛万苦将你俩从敌阵中救出,你转过头就要自去送死,使我一场辛勤化作乌有。如此自误误人,还不是不知自爱?”
花鬟无可辩驳,踌蹰了半晌才娇柔一叹,幽幽道:“公子数度搭救,我和小弥都铭记在心。但你那位晏师兄,轻佻侮人,花鬟宁死不愿受他的恩惠。”
“这又是你的不对了。”
明钦见花鬟脸有怒色,踱步走到她身边低声道:“夫人有所不知。我这位师兄本是易钗而弁,你说她轻佻,难道她还能对你有什么非分之想不成?”
“什么?”
花鬟听得呆了一呆,登时面红耳赤,仔细一想晏轻舞形貌妖异,确实带着一种阴柔之气,“此言当真?”
明钦哑然笑道:“你若是不相信的话,可以自己去求证呀。”
“可是我不知道她是女扮男装,你怎么也不早说?”
不管怎么说,晏轻舞先前的所为的确有些挑衅的意味,花鬟又是个持身严正的女子,自然气怒非常。
“你从头到尾也没有问过我呀。”
晏轻舞女扮男装当然是为了行事的便利,明钦一向口风严实,若非花鬟执意寻死觅活,他也不想揭破此事。
花鬟脸蛋微红,虽然不知道晏轻舞用意何在,这事一旦说开,反而显得她小题大做,有些小家子气。不过转念一想,明钦当时不挺身维护,也算是事出有因,着实是错怪他了。
明钦歉然道:“我师姐行事全凭一己好恶,若有得罪的地方,还望夫人多多包涵。”
孔子说:“不得中行而与之,必也狂狷乎。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也。”狂就是进取,狷就是保守。一个人的性格大多都偏于这两个方向。
晏轻舞可说是狂,花鬟则是狷。进取的人朝气蓬勃,却容易流于放诞不羁。保守的人谨饬慎独,却易于陷入琐屑鄙猥。
保守的骂进取的为狂夫败事,进取的斥保守的是乡愿德贼。知其一,不知其二,扞格丛生。浮议滋起,孔子感叹中庸之道难以企及,后世把中庸当成一种谦退保守,不思进取的态度,奉为圭臬,亦所谓执中无权,厚诬圣人,遗害不浅了。
花鬟想明白前因后果,不由大感赧然,听明钦代晏轻舞致歉更是局促不安。忙道:“公子说哪里话。是花鬟性子不好,未明究竟就乱发脾气。公子能不计前嫌,救我姐妹。花鬟惭愧万分,不知该如何报答才好。”
“这事就不要再提了。”明钦心知误会是晏轻舞挑起,不能全怪花鬟,岔口道:“记得你说麻雷子已经去世了?”
花鬟怔了一怔,抬起明眸飞快的瞥了明钦一眼,双颊赤红如火,心头乱作一团。微可不察的低嗯了一声。她刚才说到知恩图报,明钦就问起麻雷子的丧事。莫非想趁虚而入?
想到这里,忍着羞涩,吞吞吐吐的道:“雷……雷子刚过世不久,公子倘若有意。能否稍等一段时间,至少过个一年半载,免得遭人议论。”
“啊?”明钦原想问一下狼牙洞的景况,也是他鬼使神差的赶了这么一句,倒让花鬟想岔了。
花鬟本就容貌标致,一身玄色劲装。脂粉弗施,尽去雕饰,更有种柔弱堪怜的感觉。目光一转,见她香肩殷湿一片,关切的道:“你的伤势怎么样?先回屋包扎一下吧。”
花鬟经他这么一提,方觉得发木的肩头隐隐作痛,她见明钦没有拒绝,只道他已经答允了,没好意思再问。
明钦貌相挺秀,道术精悍,于她姐妹数度相救,大有恩义。再嫁遇到这样的男子花鬟自然欢喜。
不过两人点到即止,说得甚是含蓄,杨小弥站在一旁,听得满心懵懂,好在花鬟心思转变,气色好了不少。她打算等姐妹俩私下相处再仔细打听。
明钦引着花鬟姐妹拾阶而上,推门走进中厅。
厅中漆黑一片,坐中空无一人,晏轻舞和芈溪早已离开。明钦目力颇好,拿出打火石点燃桌上的灯烛。
小弥扶着花鬟在一边的竹椅上坐定,明钦就着火光上前查看花鬟的伤势。
“有没有火籽留在身体里?”
明钦见花鬟肩上的疮口血肉靡烂,衣衫都沾在伤口上,怵目惊心。好在花鬟自幼习武,懂得一些炼气功夫,及时止住流血,伤势才没有快速恶化。
仙界普遍使用的杀伤灵器是五色石。昔年共工怒撞不周山,天倾西北,地陷东南,致使穹苍出现了空洞。娲皇炼制五色石修补苍天的缺处。
天地之气,轻清上浮,重浊下凝。所以天上都是轻清的云气。娲皇采炼的五色石都有巨大的爆炸力,爆炸之后释放出强猛的云气,亘霄弥宇,积年不散。
后来人类发现五色石的强大威力,就用来制作神雷,用于战争。先有中夏发见黑色石,又有泰西发见黄色石,人类的战争规模几乎和四灵不相上下了。
话说回来,娲皇补天为什么要用五色石呢?五色石是指五种颜色的灵石,而非一种灵石兼有五彩。她之所以采用五色石是为了符合五行相克相生的道理,五种灵石的威力一种强胜一种,循环无穷,相互制约,才能达到补天的目的。单个任何一种灵石都有极强的破坏力,如果不使其循环相制,非但不能补天,反而会造成更大的祸患。
通常世人会以为天是蓝色的,这是一种误解。海水是蓝色的,因为海水蕴含着大量的盐份。天色变蓝,则是由于海水蒸发到空气中。空气中的水份积累到一定程度,甚至会变成深黑色。然后经过激烈的降雨,天空又恢复成白色。
因此蓝色并非天空本来的颜色。五色石中自然就没有蓝色了。
五色石分别是黑、黄、赤、白、青。俗话有青天白日,又说苍天、彼苍,苍就是青,故而有青色石。日月轮转,白者为虹,赤者为霞,黄的是日,夜者为黑,故而五色石都是采自地穴,上应天象。
…………
自从黄色石被人类发见,应用到灵器制作上,产生了各式各样的灵铳短炮。将作师通常将黄色石研成粉末,再裹以金铁,小巧便利而威力惊人,连仙道都颇为避忌。
其实早在黑色石盛行的时代,人们就制成炮仗普遍用来敬神辟邪,震慑阴鬼。
五行中黑色属水,黄色属土。土能克水,故而黄色石的威力远胜黑色石。黑色石尚且能对付阴鬼,黄色石能挫伤神魂就不足奇怪了。
明钦在花鬟的伤口上查视了一番,脸色渐渐凝重起来。灵籽并没有击穿她的肩头,几乎可以断定是留在骨肉里面了。花鬟用真气逼住伤口,半边肩骨一片麻木,见明钦沉吟不语,微笑道:“公子不必为我担心。我觉得自己还死不了。”
明钦微一点头,握着衣袖帮她擦去额上的细汗,看着小弥道:“你照看一下花鬟。我去打点热水,帮她清洗一下伤口。”
灵籽当然以黄色石威力最大,甚至击中身体后会自动炸裂。损伤肢体是很平常的事。幸好东原城多年未经历战事,杨家兄妹把精力放到经商上。家兵配备的枪铳多是二三十年未更换的旧家伙。
但杨德对杨家人戒惧很深,使用的灵籽往往带有火毒,尽管不像包裹金铁的黄色石直接炸掉肢体,火毒入体若不及时施救很容易毒气攻心,药石无救。
明钦在下界的时候住在深山中,经常有富贵子弟入山狩猎,打伤些狼鹿獐貉,有些妖王洞主不幸受伤,上门恳求黎山老母医治的很多。明钦耳濡目染见过不少,对灵石造成的伤患并不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