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钦没想到梅吟雪竟然藏在邝志豪的府邸里,这次真可说是自投罗网,那公人不过是奉命行事,无足轻重的。
“明钦,你已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识相的,就把江山门的名册交出来吧。”
梅吟雪处心积虑将他引到这处断崖,自是存了志在必得之心。
“名册?”明钦怔了一怔,随即领悟到她话中所指。孤山派这次登高一呼,除了一些蛰伏已久的江山门旧属,闻风而动的其他势力也为数不少。
这名册多半就在冯习之那包东西里面,一旦让鹰虎卫拿到手中,接着按图索骥,恐怕又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你以为这样就能拿住我吗?”
明钦微微冷笑,缓步退到断崖边上,回头一瞧,断崖下峭壁崭削,云烟浩渺,以他的目力都望不出深浅。
梅吟雪知道明钦有羽翼幻化,断崖她也投掷石头测算过,估摸着总有百丈高下。
羽类尽管善于飞翔,速度和高度都还是有些差别的。这么深的断崖跳下去可能容易一些,往上飞的话至少得是鹰隼之类才有此能力。寻常道者更是瞠乎其后了。
梅吟雪能坐到神统的位置,修为并不逊色于一般的道门宗主。就以天女门而论,云轻素略强于穆清绝和秦素徽,但她还只能驾驭外物,达不到锻炼元力的地步。
天地元力就是五行八卦。能从自身炼就元力着实是一种大神通。
像道家的三昧真火就是典型的从精、气、神炼出真火。这在妖族还偶然有一些天赋异禀的能够办到,说到人族运用元力的能力几乎都得借助于器具了。
梅吟雪的修为隐隐还在云轻素之上,尤其九节鞭上释放电光,所向披靡。
明钦不知道她的电能是从九节鞭上变化,还是从经脉中炼就。
仙家对电能的运用和水、火五行比较起来要晚一些。仙界普遍流行一种电棍,对敌之时能释放出一定量的电流。但电棍也只能储存电能,打击能力也远远比不了梅吟雪的鞭子。
若说梅吟雪能从自身炼就电能,却又有些匪夷所思。天庭掌管雷、电的雷公、电母还需要专门的灵器。
从体内炼出的元能严格说只有三昧真火。剑仙虽然能够吁气成剑,包括密宗吞刀吐火的幻术,都是事先准备好的。
喷水吐火的神通一种是三昧真火这样从精气从炼出。一种是从元丹上来的。所以梅吟雪如果真有发电的能力,极可能是吞食了什么妖灵的元丹。
明钦在狼牙洞的时候没少思考对付梅吟雪的计策,据他的观察,恐怕只有姜琳亲至能稳压她一筹。云轻素等人都要逊色几分。
明钦心知难敌。他却也干脆,一个起跃返身向断崖下面扑去。
梅吟雪听风辨形,想不到明钦真的出此下策,软鞭倏地一声甩了出去,缠住明钦的手腕。轻哼道:“想跑?”
明钦嘿然一笑,陡然撑开金翅,凌空扑扇几下,掀起一阵怪风,直吹的飞沙走石,花树簌簌抖落。
梅吟雪立足不稳,倒被他拽着向崖下滑出数步,连忙抖动鞭子放出一道电流。
明钦闷哼一声,胸口好像让铁锤撞了一下似的,掣出雀脊剑往九节鞭上斩落。
兵刃交击。就像雷电劈进了火山一般,电光火势,各不相让。焦灼中隐约传出禽鸟的鸣叫,九节鞭煞时变得滚烫灼手。
蓦地,崖角的土石经不住火电的侵袭,寸寸龟裂开来,轰然向崖下塌陷。
梅吟雪猝不及防,跟着往崖中坠落。
明钦一看机会来了,急转神念,祭炼起锻魂塔来。
“死——”
神光赫熠的宝塔从天而降。盘旋不休朝着梅吟雪头顶压下。这灵塔本是地府惩戒元凶大恶的酷刑。
明钦不知窍要,只当作一件炮石般的铁塔来使用,即便如此,若让灵塔从顶门上结结实实压上一记。滋味可绝不好受。
“梅香冰寒剑——”
梅吟雪目不能视,耳识却异常敏锐,察觉到头顶急剧罩落的威压,就见她五指箕张,掌心源源不绝,萦绕着浓郁之极的云雾。粘附到塔底立时冻结成冰,好似一只晶莹雪白的蚕茧。
灵塔吃这一冻,煞气顿时大为消减。明钦急忙催动灵力,梅吟雪拨转云气往旁边一带,灵塔收势不住,轰然一声撞到崖壁上。
明钦暗叫可惜,展开金翅划了半个圈,直往崖下冲去。
“哪里逃……”
梅吟雪不肯罢休,软鞭往虚空中甩了两下,飞身紧随其后。
空中不易借力,不论羽类还是道者都是一样的。但羽类可以借助风能在空中作种种回旋,道者靠的仅仅是真气的势能。
武和道都是很讲究炼气的。武术中内家一门,简直和道法无甚分别。太极拳作为内家三大拳种之一,本就是武当山道士张三丰创下的。
而太极、八卦本来就是道家的概念,‘人能弘道,非道弘人’。可见一种法门的高下,根本上还是得看各人见道的深浅。在人就称作武,在仙就唤作道。并没有特别严格的畛畦。
真气在经脉中游走的时候冲融和平,生机勃勃,对敌之时通过各种招式技法产生的势能直如狂涛怒漩一般,和风、云的状貌颇多形似。
凡人由于肉身的负累在轻身、提纵上是不占优势的。
明钦眼见梅吟雪不依不饶的追了过来,飞快的转动念头。不管是修行者的轻身术,还是羽类凌空飞翔,都是有一定技巧的。前者运用势能,后者凭借风能。
完全的静止不动是不可能的。除非摆脱了肉身限制,元神的质量甚至可以比云气还轻,那样的话自然可以任意徉徜了。
梅吟雪的轻身术已经算是出神入化,但她既然没有摆脱肉身,就须得借力换气。
这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地方,无疑给了明钦一些地利的优势。
明钦观察着地形,掣出‘雷武瓮金椎’来,荡开金翅沿着崖壁上下游弋。专挑山崖上的巨石、茂树砸脱下来,照着梅吟雪劈头盖脸的浇落。
梅吟雪睁目难视,轻身术不如明钦的金翅灵便,急切间抓他不住。反而让他借力打力,弄的好不狼狈。
“臭小子,待我抓到你,非把你碎尸万段不可。”
明钦哈哈笑道:“梅神统,休逞口舌之利。你这话我都听出茧子来了。鹿死谁手还不得而知呢?”
他藏到一颗茂树后面,待得梅吟雪追到近前,便可以椎折大树打她一个措手不及。
梅吟雪冷哼一声,果然凌空而起,朝着明钦藏身的位置扑来。
“好极。”
明钦算准了距离,扬椎要砸。不料梅吟雪吃了几次暗亏,变得乖巧了,身在半空,先抖动软鞭打出一道闪电,电光劈到大树上就听的喀嚓一响。明光暴射,火光冲天。
滚滚黑烟随风摆荡,明钦呛的一阵干咳,慌忙望空逃窜。梅吟雪得理不饶,一道道鞭影紧锣密鼓般打至,激得崖壁上尘土飞扬,无处容身。
明钦抵挡不过,撑开双翼直奔崖底而去。梅吟雪胜了一回,不觉扬眉吐气,鼓起余勇。意兴风发的追来。
两人各施神通,互不相让。明钦到底在修为上逊色二筹,一时半刻弥补不来。忽见得已经到了崖底,梅吟雪御风乘云。距离还不到三十步。
明钦眉头一皱,计上心来。解去神游镜的法身,化作一道光影,隐身到山腹当中。
神游镜无形有质,能够照进任一事物的神魂。这个法门明钦在危急关头不只一次使用过。
梅吟雪降落下来,却感觉不到明钦的气息。心下微觉奇怪。自语道:“那小子跑哪儿去了。我在他身上布下了暗香,一路追来从未失招,为何现在却闻不到了。”
明钦恍然而悟,他一直怀疑梅吟雪有什么奇特的法宝,就连眼盲之后都能准确无误的捕捉到他的行踪。原来是有什么暗香,不着痕迹的留在他身上。
想到这里,暗暗解下身上的衣袍,运转‘生息术’摄来一团云气托着衣袍哗然一响掷了出去。
梅吟雪果然对她布下的暗香极为熟悉,闻声小耳微动,喜动眉梢,急喝道:“小子,受死——”软鞭呼啸一声挟着一道电光追打而去。
明钦一看梅吟雪中了声东击西之计,凝聚已久的法相之力轰然跃出,恰似流星坠地,又如巨象叩钟。
梅吟雪啪的一声将衣袍打的稀烂,猛然觉出动静不对,一股莫可沛御的雄浑力道从背后打来。仓猝间,连忙罡气布体,贯通全身。
劲气交撞,明钦陡觉得像击打在一面冷铁之上,直震的手臂生疼,法相化身轰然炸裂,消失的无影无踪。
明钦喉头一甜,连忙放松神念,将力道倾泻到山体上,煞时间,神魂中似乎升起一种错觉,整个山体都被反震之力撞的晃了几晃。
法相之力是一种攫噬神魂的力量,不讲究一城一池的得失,而能准确无误的攫住敌手的神魂,予以致命一击。
梅吟雪尽管反应的极快,罡气也非常刚猛霸道。但法相攻击的是她的神魂,罡气也难以防御的无懈可击。一股魂力细针密缕的攻进灵窍,梅吟雪心头一慌,就听的咯噔两响,两只臂骨顿时被双双震断。
梅吟雪闷哼一声,痛的面色苍白,额头布满细汗,强吸了口气,盘腿坐定,闭目调息起来。
明钦勉强将神魂的创痛压下,神游镜清光罩落,护住魂体,飞身掠到梅吟雪面前。
梅吟雪心头微突,尽管察觉到明钦的到来,魂气搅得灵窍中好似针扎一般,双臂断折,道息紊乱,竟是前所未有的虚弱。
“女魔头,你也有今天?”
明钦舒了口气,夺过梅吟雪的九节鞭,快步闪到她身后,在她脖颈上缠了数缠,猛然发力勒紧。
梅吟雪心头大骇,虽说什么都看不见,仍是下意识的睁开眼睛,渐觉得呼吸艰难,脸蛋涨得通红。
“该死。想不到我梅吟雪竟然要被这个混账小子给勒死了。”
明钦见她双臂软垂,修长的**无力的蜷缩曲伸,不由升起一丝惋惜之感,叹息道:“对不住了。既然咱们俩之间须得死一个。你就服从命运的安排吧。”
突然,耳边一阵风声急响,明钦只觉得眼前一花,手中的九节鞭顿时不翼而飞,梅吟雪滚倒在地,急速的喘息咳嗽。
明钦大吃一惊,游目四扫,诧异道:“谁?何方高人夺去了我的鞭子。”
“阿弥陀佛——”
一个温和的嗓音喧了声佛号,衣影蹁跹的站在当场。她穿了一袭宽大的月白色僧衣,眉目清丽,容色如玉。远远看去,好似白玉雕成一般。修长的玉颈上挂着一串佛珠,除此之外,再没有半点杂色。
“阿弥陀佛,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俩有何深仇大恨,非要置她于死地。贫尼斗胆一言,希望施主高抬贵手,留她一条性命。”
明钦哑然失笑,这女尼虽然无状,却也是一片慈心。而且她不费吹灰之力就夺走了手上的九节鞭,只怕梅吟雪都大大不及。如若她坚持不允的话,想在她面前杀掉梅吟雪无异于痴人说梦。
“小可明钦,未敢请教师太的法号?我和她的恩怨不妨说与你知,该杀该放师太自能评判。”
女尼轻哦一声,却没接他的话。像是自语一般的道:“我看你俩都不像穷凶极恶之辈,有什么恩怨化解不开的。人生在世已经很不容易,何不各退一步,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明钦无奈道:“我看你本领虽强,却是个糊涂尼姑。我刚才本要结果了她,你想她养成了气力,岂能放得过我?你又不分个是非善恶,只知道慈悲行善。你有没有听过中山狼的故事?”
“你倒是口齿伶俐。”
女尼淡然一笑,走到梅吟雪身边打量了一遭,摇头道:“她的眼睛盲了,胳膊也折了,纵然有些过恶,落到这个地步也是可怜。这里是我的清修之地,我既然撞见了,可不能任由你在我门前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