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涵知道明远大师写的这首诗是出自苏轼的,当时苏轼获准辞官归养,在宜兴置好了地,路过扬州时顺手写下了这首诗。
可能是因为太兴奋了,一时忘了神宗刚驾崩,以致于后来因为这首诗中流露出的喜悦之情遭到了弹劾。
十年一梦,归养,弹劾,这些跟谢涵有什么关系呢?大师为什么把“要”改成“再”?是在暗示她十年后再回扬州来吗?是来取父亲留在大师手里的那些证据还是回来找父亲留在画里的那些谜底?
可是谢涵明明记得父亲曾经告诫过自己,如果何昶的案子没有牵连到他,十年后那些证据大师自会销毁,谢涵压根就不用再过问这件事。
可如果不是取这些证据,那就是说谢涵应该回来探求画里的那些秘密。这么想似乎也不太对,因为谢涵猜想画里的秘密肯定跟何昶贪墨的银子有关,要不然的话父亲不会以如此隐秘的方氏告诉自己,既然是跟银钱相关,大师一个方外之人又如何肯卷入到这些俗事中去?而且还是一笔为数不小的赃银。
还是说,父亲和大师之间还有别的什么不为人知的关联?
谢涵百思不得其解,正要张嘴问个明白,却见大师突然把这幅字点燃了丢进了香炉里。
“大师,谢涵愚钝。。。”
“回去吧,老衲三天后就要去云游了,他日有缘,我们自会相见。”明远大师打断了谢涵的话。
话说到这个地步,谢涵明白自己再问下去也是没有答案的,索性闭嘴了,恭恭敬敬地跪下去向大师磕了个头,至于那首诗里暗示的含义,谢涵只能交给时间来告诉她答案了。
从大明寺回来,谢涵亲自去找了白氏,白氏经过了上次的惊吓,对谢涵的安排不再存疑,几乎没有丝毫的考虑便答应了带着孩子先走。
于是,三月底的时候,谢涵借口白氏远行之前要回乡下探视父母,把白氏母子以及一些贵重家产托付给童槐送走了,陪同的除了白氏身边的两个丫鬟,还有陈武一家。
送走白氏母子后,谢涵亲自去大明寺求了一支签,定下四月初六启程。回来后,她和高升李福几个商量了一下,决定把赵妈妈一家留下来看守这栋宅子,同时留下的还有灶房的两个婆子,当然,这两个婆子也是顾家的人。
说是商量,其实是谢涵的主意,因为她猜想他们走后,顾家肯定会再次派人来寻找屋子里的密洞或者是密道什么的,说不定还会掘地三尺把家里搞得乱七八糟,这种情形下若有谢家的家仆在场,性命就有点堪忧了。
而赵妈妈一家本就是顾家的人,又曾经帮着顾家害过谢澜的性命,顾家肯定对她相当的信任,加之她又曾经在谢家后院待了多年,对谢家的房子布局什么的肯定是相当的清楚,说不定顾家还会有借助于她的地方,因此,顾家肯定不会去动赵妈妈一家的性命。
还有一点,谢涵留下赵妈妈一家,从某种程度上说也是告诉顾家,谢家的这所宅院没有什么秘密,她不怕顾家来查。
当然,谢涵这么做其实是有几分冒险的,因为万一顾家真的掘地三尺的话,很难说春晖院门前的秘密以及后花园那池子里的秘密还能保得住。
谢涵也是翻来覆去的反复考虑过这个问题,最后决定还是冒一次险,因为不管谢涵留下的是什么人,肯定拦不住顾家打这个房子的主意,既然如此,谢涵也没必要搭上几条无辜的性命。
拿定了主意,高升开始带着李福几个做出行前的准备,方氏和高升家的也整日里忙着归置行李和后院的东西,谢涵自然也没闲着,她要把她屋子里的所有东西都带到幽州去,要还原一个自己的闺房。
这天,谢涵正在屋子里跟高妈妈和方氏确认一下行李的大致件数,只见司琪急匆匆地冲了进来,说是顾家又来了。
“谁?你说谁来了?”谢涵听到司琪嘴里吐出来的这个名字,大吃一惊,差点从凳子上摔了下来。
顾铄来了。
这消息对她来说绝对不是什么惊喜,而是惊吓。
正想着惊吓时,只见一个身穿蓝色长袍的少年笑吟吟地跨了进来,“涵妹妹,我来看你了。”
“大表哥,你,你,你不是要进学吗?”谢涵再次惊呆地看着面前的身影。
半年过去了,眼前的人长高了些,五官更俊朗了些,别的,倒没有什么变化。
说没有什么变化也不对,眼前的少年眉眼带笑,跟往昔在顾家认识的那个不苟言笑、高不可攀的顾家大少爷似乎不是同一个人。
可就算如此,谢涵也没打算再重复上一世的悲剧。
“进学也不在这一时,我听祖母说你打算等小表弟百日的时候回幽州,我便央了祖母让我来接你一程,正好我也没有来过扬州,人家都说烟花三月下扬州,这一路走来,我也长了不少见识,江南果然是一个物宝天华之地,古人诚不欺我也。”
“大表哥,谁送你来的?”谢涵似乎仍没有接受这个现实。
怎么可能?
要知道顾铄平日里是被当成顾家的眼珠子和命根子一般看待的,顾家的长辈怎么会舍得让他奔波千里?
那到底是多大的一笔银子?
难道说那笔银子在顾家长辈的眼里还不及眼前的命根子重要?
谢涵真的是理解不了。
“是祖父身边的万管事送我来的,你放心,我身边也有不少人,都带来了,涵妹妹,你,你们在做什么?”顾铄这才发现谢涵的屋子里基本空了,只有一张木料和做工都很普通的罗汉榻,外加一张做工和木料同样很普通的小圆桌。
“真是不巧,大表哥,我已经去大明寺求过签了,菩萨的意思是让我四月初六启程,我,我们正在核对行李。”看着这张曾经无比迷恋的脸,谢涵做不到恶语相向,也做不到冷眼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