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依旧在纷纷扬扬地飘洒着,天空由昏暗逐渐变得漆黑一片。
白雪皑皑的大地上,一条火把长龙从秣陵城南门出发,朝着更南方不停地蜿蜒着。
李基这次依旧把所有出征的战兵分为了三营,徐盛领前营,凌操、张勇暂领中营,刘基领后营。
所有的步兵只允许带上少量干粮。铁盔、铁甲被要求留下,他们的身上只穿上了轻便的皮甲。
早上跟随太史慈侦察的几名士兵,负责指引路线。部分武艺高强的斥候作为尖刀队,在前方为大军开道。这些斥候的任务很重,他们需要找出沿路上的笮融军岗哨,并在岗哨发出警报信号之前,干掉岗哨。
此外,刘基还安排了少量斥候,散在大军周围进行警戒。他的大部分护卫也了散出去,维护行军纪律和秩序。
...
郭猛是曲阿营中营的一名普通士兵,入伍三个月了,现年十六岁。
他是徐州人,因躲避战乱,多前年跟随家人逃乱来到了江南。
全家人艰难地行到曲阿后,就在曲阿城南边的一处难民村落户,扎下了根。
郭猛和弟弟、妹妹们一起,帮忙父母在自家附近无主的荒野处,开垦出了一些田地,自已自足。
但平日里,粮食还是不够吃。
俗话话,半大的小子,吃穷老子。
没办法,为了吃上饭,家中父母含泪将他送进了曲阿营。
郭猛现在一手持着长枪,一手举着火把,背着干粮袋和装水的葫芦,踩着“吱吱”作响的积雪,紧紧跟在彭伍长的身后。
他的左手手臂上和军中的其它同袍一样,绑上了几圈白布条,并打着结,防止脱落。
彭伍长说过:这样做,能帮忙在之后的战斗中快速辨别敌我。
在他的心中,彭伍长就是无所不知的上官和长辈。彭伍长这么说,肯定就没错。
郭猛现在精神上感到有些亢奋,有仗可以打了。
打赢了或许能吃上肉。
想到吃肉,他舔了舔嘴唇。
上个月,全军大飨时,他吃到了鲜美无比的肥肉,肥肉那油腻爽滑的滋味他现在仍能清晰地记起。
要是今晚的仗打赢了,说不定就能够再次品尝到这回味无穷的美味。
真想再吃一次啊!
郭猛不由自主地又舔了舔嘴唇。
...
郭猛其实不太懂出发前,刘基在战前动员会上所说的一番话。
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去打笮融?
“为民除害”他知道一点,但“保境安民”他完全不懂,什么是“境”?他搞不清楚,或许以后可以问问彭伍长。
他只听懂了三件事,要打笮融,后退会死,打赢了升官发财。
升官发财啊,也不错。不过,要是在升官发财的同时,能多给一碗肥肉吃就更好了。
最后的那句慷慨激昂的口号,他倒是记得非常清楚:“杀掉笮融!升官发财!”。
无它,比较顺口而已。
现在,伍里所有人在嘴里都含着一只衔枚。
这个玩意是用竹子做的,形状像只短竹棍。
衔枚含在嘴里很不舒服,郭猛也很不习惯。
他很想用手把衔枚从口中拿出来,但想起彭伍长强调过,衔枚丢失者要处罚,他只好放弃了这个念头。
突然之间,队伍停了下来,不再前进。
郭猛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不过当远处传来长枪捣戳冰面,而发出的“嘭嘭”声时,他才隐约明白了,前面有一条结着冰的河,大军的前哨正在检验着冰层,是否足够结实。
地面上全是雪,大伙也不好直接坐在地上,现在刚出发没多久,大伙还不累,便站立着休息。
大伙嘴里都含着衔枚,也不能交谈,因此四周一片寂静。
只有火把燃烧时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声音,以及士兵走动时,地上积雪发出的“吱吱”声,传到大伙的耳朵里来。
一时间,郭猛觉得有点无聊,不禁想起了昨天坐船的日子。
当时他坐在运输船中的船舱里,船舱荡上荡下的,他不晕船,没啥感觉,但同舱的好多士兵因为晕船都吐了,搞得舱内一片狼藉,看着那些晕船士兵病殃殃的脸,他才有点害怕。
没过多久,传令兵跑来传令,可以继续前进了。于是,队伍开始动了起来。
郭猛也随着大伙开始往前行进,众多的火把又慢慢地向前蠕动着。
...
这次,郭猛感觉走了很久很久,还越过了几座小山坡。他觉得很疲劳了,出发时亢奋的情绪早已消失在九层云霄之外。
郭猛看到走在他前面的士兵的头上、身上落满了雪花,他估莫着他自己也是如此。
不过,郭猛的心中现在没空去嘲笑队友变成雪人的滑稽模样,他的脑袋里完全充斥着,极度的疲劳和寒冷。
他的腿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挪动着。风刮在脸上隐隐作痛,雪花经常会飘落到眼里,他得用被冻得冰凉僵硬的手去揉一下,手指也被冻得几乎没了知觉,变得僵直迟钝。
在行军过程中,郭猛偶尔能听到远方传来的弓弦震动声和敌人在临死前的惨嚎声。
他猜可能是前方的尖刀队友在处理敌方的岗哨。
惨嚎声响起了几次?二次还是三次?
他晃了晃头,头被冻得有点麻木,记不清了。
...
终于有传令兵跑来下达命令:大军原地休息,可以解除衔枚,但不许随意说话。
听到命令后,士兵们把兵器一股脑的扔在了雪地上,把火把插进雪里,再用力地跺了跺脚,紧接着一屁股就坐在了雪地上,用嘴里的热气呵护被冻僵的手指,或揉搓僵硬的双手,或用双手搓弄冰冷的脸皮。
郭猛也将自己的手指放进怀里去暖和,等手指灵活了一点之后,他小心翼翼地将衔枚从口里掏出来收好。
当他打算喝口水时,却发现水葫芦里盛的水全都结冰了。他只好用体温去温一温水葫芦,希望能化开点水来解下渴。
伍里有急躁的士兵想用火把去烤水葫芦来化水,但这种行为马上被彭伍长制止了。
这次休息的时间持续得比较长。郭猛恢复了许多体力,他的手指重新变得热呼呼的,水葫芦里的冰也化开了一些,他喝了几小口,稍稍解了下渴。
继续前进的命令被传来,郭猛不情愿地拿起地上的武器和火把,起身跟随队伍重新开始前进。郭猛按照彭伍长的要求,再度将衔枚拿出放到嘴里含好。
这次又走了很久,郭猛感到非常的疲劳。
他将长枪当作拐杖,无比艰难地挪动着双腿,每挪动一次脚步,都异常困难。
他的双脚也被冻得不听使唤了,走着走着很容易就失去平衡而滑倒。
队伍时不时就会有士兵摔到在地上。
他现在气喘吁吁,胸膛就像风箱一般,“吭哧...”地急剧起伏。他感到笮融大营好像永远也无法到达,短短的三十里路程,遥远得如同远在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