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服从性测试成功后,是会激起应激行为的。
张重辉亲笔给东林书肆提完牌匾后,刚出门不久,就被一群身形矫健的大汉给围住了。
虽然没在这群大汉中间见到熟悉的人,张重辉却也猜出了,这些大汉是皇帝派来的人。
领头的高壮青年约莫二十来岁,一双拳头掰得咔咔作响,一边朝张重辉逼近,一边“嘿嘿嘿”地猥琐笑着,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张重辉看了一下大汉的数量,他很清楚,他一个人,是打不过这么多练家子的。
短暂的快速思考过后,他有了个主意!
……
乾清宫。
“什么?都指挥佥事被张重辉给绑架了?”
朱翊钧不可置信地看着陈矩,又问道:“不就是警告而已嘛,好端端的怎么会被他绑了?”
此时的陈矩跪在地上汗如雨下,忐忑不已道:
“回皇爷,都怪奴婢……奴婢觉得只是警告一下张重辉,实在是太便宜他了,所以就……
就自作主张了一回……想让他吃一点皮肉上的苦头长长记性……谁成想张重辉居然反应极快……
也不知道他从哪儿就掏出了一把刀来,上去就把领头的都指挥佥事许显纯给架住了脖子……”
“啧……”朱翊钧咬牙闭上了眼,许是被锦衣卫的无能给气到了,也许是被这种丢人的破事都要闹到他这个皇帝的跟前给无语到了,他甚至都懒得发脾气,也懒得怪罪陈矩,只问了一句:
“现在呢?”
陈矩急忙回道:“回皇爷,许显纯被张重辉拖进了附近的一家青楼,另外张重辉在绑架许显纯时,说他一直都没忘记,曾经答应过您的事,他还说,他这就去替皇爷您办事。”
“替我办事?”朱翊钧眉头紧皱,不解道:“去青楼替我办什么事?”
……
莳花馆。
“你好大的胆子,居然刚绑架朝廷命官,你知道后果是什么吗?”
被绑了个结结实实,且还在被刀架着脖子的许显纯非但没有一丝害怕与紧张,甚至还露出了有些莫名其妙的暗爽笑意?
张重辉没去在意许显纯的怪笑,毕竟锦衣卫里出那么几变态,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了。
眼看张重辉绑完人就要出门,许显纯还以为张重辉准备借这个机会偷溜。
然而,许显纯却是没想到,张重辉居然只是走到门口,然后……
点了一个姑娘?
“老弟,没想到你玩的比我还花啊。怎么,你是要当着我的面做……”
“嘭!”
许显纯的话都还没说完,就被张重辉一拳头给砸晕了过去……
……
张重辉等了没多久,厢房门打开,来人不是来救许显纯的,也不是他常点的十娘,而是一个熟悉却又不熟悉的人。
杜燕云刚一进门就看见了角落里昏死的男人,虽然震惊,却也并没有多害怕。
她转而看向张重辉,看着这个不太陌生的男人,故意取笑道:
“呦,这不是咱们十娘的姘头嘛,怎么好端端点起我来了?这要让十娘瞧见,怕是要吃醋呀。”
张重辉没有理会杜燕云的调侃,直接说起了正事:“已经到时候了,你好好准备准备。”
“呵。”杜燕云讥讽地笑了一下:“这都多少年过去了,现在才准备好?”
“既然你已经准备好了,那接下来就看你自己的了,想进步的小姑娘。”
张重辉说着打开了厢房的一扇窗户,瞧见下面没有锦衣卫的身影后,当即便准备翻窗走人。
“诶你……”
杜燕云话都还没说出几个字,张重辉就已经消失在了眼前,她忙是小跑到窗边往下看。
“这可是二楼啊……”杜燕云一边找着张重辉的身影,一边发出着感叹。
由于外头乌漆嘛黑,最终,她还是没瞧到张重辉到底掉哪儿去了。
心高气傲的姑娘,再一次在同一个男人身上吃了个瘪,不生气是不可能的,转身便是去找小姐妹十娘发牢骚。
至于那角落里‘看起来’还在昏迷中的许显纯,没有人在意他,就连那些还在外头守着的同僚们,也是一样。
杜燕云走后,许显纯睁开了眼,他其实一直都没有晕,毕竟一拳头而已,或许能砸晕老幼妇孺,却是对他这种精壮并无效果。
既然没晕,那许显纯自然也就听到了,张重辉跟杜燕云之间的所有谈话内容。
虽然只有寥寥几句,信息却也足够了。
……
另一边。
张重辉自打翻窗下来后,就没有看见一个锦衣卫的身影。
是锦衣卫们不知道他会跳窗跑了嘛,当然不是,人家就在后头慢慢跟着他呢。
被跟踪的张重辉没有犹豫,转头便去往了东宫的方向。
……
乾清宫。
陈矩将许显纯听到的所有内容,以及杜燕云的所有信息,全都禀报给了皇帝陛下。
“母后还真是用心良苦啊,为了让他们李家能够昌盛下去,竟然连族中亲贵家的清白女儿,都舍得送到青楼这么个腌的地方里去。”
朱翊钧冷冷笑着,神色却是疲惫不堪的,似乎是困了,也似乎是累了。
要不是张重辉给他提了这么个醒,他怕是到死都还不知道,他的好母后不仅想要操控他的后宫,还想要操控他儿子的后宫。
“皇爷,太后那边要……”
“算了,由她折腾去吧。”
“那张重辉那边……”
“让他折腾吧,万一,他真能折腾出什么。”
“奴婢知道了。”
“陈矩,说,朕会不会太惯着他了?”
“……”
……
慈庆宫。
如今的慈庆宫加派了许多防守,张重辉只能走正门进去。
若是换在以前,有人在这大晚上的赶来,以太子朱常洛那胆小又谨慎的性子,定是谁也不见。
然而这一次,朱常洛却是见了张重辉,还是披着外氅,内着寝衣来见的。
“请太子殿下恕罪,打扰您歇息了。”张重辉刚要再说些场面话,却是被朱常洛上前握住双手,拦了下来。
“明赫,郭先生走了,我今后只有你了。”朱常洛可怜巴巴地看着张重辉,好似一个孤立无援,又拿不定主意的孩子一般。
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演的。
张重辉不知道朱常洛是不是装的,哪怕是装的,他也得当成真的来应对。
“承蒙太子殿下信任,在下实在受宠若惊,感激不尽,定尽心尽力为您效犬马之劳。”
听着这番表忠心的话,朱常洛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许是为了表达自己的感动,朱常洛一路拉着张重辉到了客房,并关怀道:“这么晚了,你就别回去了,在这儿歇一晚吧。”
太子都递橄榄枝来了,张重辉自然不会拒绝,点头应了下来。
“明赫,这次真的多亏了你。”朱常洛看着自己那条还绑着白布的右手,眼中没有可惜,有的只是幸好的笑意。
废了一条手而已,对朱常洛而言并不打紧,他只知道,要是再不救他的生母恭妃,她怕是就要死在那冷宫里,也无人问津了。
“太子殿下,其实这次,您可以不用主动伸手的。”张重辉说道。
“不。”朱常洛摇了摇头,眼中是无尽的茫然和失望。
也不知道是真的相信了张重辉,还是单纯想要找个像郭正域一样,能关怀自己的长辈听自己说说话,四下无他人间,朱常洛开始碎碎念了起来:
“我便是断了这一条手,父皇都没有怎么关心我,我若是不断这条手,母妃怕是也出不来了……
明赫,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三弟跟内宦们玩耍摔了一跤,我父皇都能急的不行。
而我断了一条手,一条练了多年字的右手,他却只问了我一次疼不疼而已……
如今我母妃虽然不被关着了,可我平日里也无法见到她,父皇说了,只有节日我才能去给她请安。
而且,郭先生走了,以后常日里天冷天热,再也没有人会来关心我冷不冷,饿不饿了。
可是……郭先生他明明可以不用走的……
我不明白,父皇他为什么一定要让我失去其中一个重要的人?
明赫,你比我了解我父皇,你说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啊?他是不是不爱我?”
朱常洛的碎碎念,让张重辉有一种在听吵完架的两口子,其中一方抱怨的既视感。
这种情况下,倾诉者往往想要被倾诉者顺着他的话附和下去,也就是一起指责两口子中的另一个人。
然而,若是被倾诉者真傻乎乎的跟着一起指责,对方起初或许会感到舒畅,然而渐渐的,反倒是会帮着自家那口子说话。
张重辉知道,朱常洛现在想听他顺着话下去,骂对方那偏心眼的皇帝父亲。
然而,他要是真顺下去的话,等哪天朱常洛被皇帝老父亲感动到了,第一个卖的人就是他!
“太子殿下,您兴许多想了。”张重辉说道:“您是皇上的亲儿子,他怎么可能不爱您呢?”
朱常洛下意识地反驳道:“那他为什么总对我不管不顾?”
张重辉抬起手,将手掌心和手背来回翻了一遍,说道:
“太子殿下,手心手背都是肉,可手心的肉就是比手背的肉厚。我问您,您会因为更爱惜自己的手心,就不爱惜您的手背吗?”
朱常洛呆呆看着张重辉的手,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张重辉又继续说道:“没有人能做到完全的公平,哪怕是对子女的爱也一样,您觉得皇上更疼福王殿下,可其他的皇子皇女门呢?在他们的眼里,皇上显然更疼您这位长子啊,在他们的眼里,您也是这手心啊。”
缺爱的人总是更容易被忽悠,一阵自我洗脑后,朱常洛零星记起了,皇帝父亲曾经那些为数不多的关爱。
可这些关爱实在是太少太少了,既然少,那只能是进行对比了。
张重辉十分贴心的主动帮朱常洛进行了对比,他一一列举出了,其他同样不受宠的皇子皇女们如今的待遇。
一番片面之词的两相对比过后,似乎朱常洛的确比他的那些‘冷门’弟妹们要受宠一些。
虽然不多。
被这么一开导,朱常洛的心情畅快了不少,虽然他失去了郭正域,可他发现张重辉似乎在哪一方面都能完美的替代郭正域。
不仅能帮他切实的解决问题,还能像长辈一样听他倾诉,安慰开导他。
看着少年却老成的张重辉,朱常洛突然间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张居正的孙子……
几乎不可避免的,朱常洛有些好奇,那个令他父皇恨之入骨的张居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的父皇,又真的有那么恨张居正吗?
解决完了小太子的多愁善感,张重辉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他问道:
“对了太子殿下,今日皇上不是赏了我一个官吗?是什么官啊?”
朱常洛纳闷了起来,他看着张重辉,反问道:“你还不知道?”
张重辉摇头:“不知道。”
朱常洛也没问对方为什么还不知道,只回道:“是从八品的鸿胪寺主簿。”
“啊?”张重辉不由得愣了一下:“鸿胪寺……主簿?”
“对啊。”朱常洛还以为张重辉不认识这个官职,特别解释道:“就是你老丈人曾经担任的那个鸿胪寺主簿。”
张重辉也是奇怪了,万历皇帝好端端怎么把他给安排到鸿胪寺这么个外交部门去了?
正在奇怪着,张重辉就听到朱常洛热心地为他解释道:
“其实一开始,我父皇还在犹豫,要给你赏赐什么才好,结果那个叫什么温体仁的庶吉士主动提了个议。
他说当年你去过朝鲜跟倭奴谈判,通晓倭语与朝鲜语,加上你形容端秀,很适合去鸿胪寺任职。
本来我以为,我父皇会让你任司宾这种抛头露脸的官位,没想到,他居然给你安排了主簿这种主要负责收发文移的……闲官儿。”
“那看来,皇上是不想让我抛头露面啊。”张重辉摇头笑了笑,心里也是不知道该感谢温体仁,还是怎么说了。
“倒也好,反正是个闲差事。”朱常洛说着说着,突然紧张了起来,他又问道:
“不对,这样的话,以后你不是不能日日来东宫伴读了?那我还怎么时常见你!”
“太子殿下放心。”张重辉温声安抚道:“我以后会抽时间,常来的。”
“我父皇那边……”
“放心吧,皇上还以为我在帮他监视您呢。”
……
万历二十六年,十月。
自丰臣秀吉死后,倭军士气大大受挫,无心再战的倭军陆续撤离朝鲜。
如此一来,援朝的明军也都陆续返回大明了。
然而,有仗打的将士们是歇不了的,万历皇帝即刻命李如松为主帅,率兵前往播州平乱。
又是一年年底,又是一场烧钱的大仗要打。
内阁在一番大致估算后,算出这场仗,最少都要打掉二百万两白银!
如此惊人的数字,身为帝国主人的万历皇帝也不是头一回看到了,毕竟前面两场大仗烧的钱,也是令他心焦肉碎,做梦都在喊着――“朕的钱”!
烧钱多是一回事,最令万历皇帝感到恐慌的是,要是真这么打下去,国库似乎……快空了。
张居正给他攒的家底,似乎快要支撑不起,这已经逐渐衰老的大明朝了。
朱翊钧终于开始焦虑了,他开始频频下旨,催促李如松务必尽快结束此战。
只要打得快些,烧掉的钱就能少些。
可朱翊钧不知道,打仗不是光催就能行的,有时候急了反倒误事。
日子一天天过去,朱翊钧每日都在这种时而焦急担忧,时而又放弃摆烂的纠结状态中来回摇摆着。
有时候朱翊钧甚至觉得,他都快得张重辉说过的那种精神病了……
许是老天爷终于知道心疼他的天子儿子了,在这多事之年的年底,老天给了朱翊钧一个好消息。
十一月十四日这天,东宫怀孕不满八个月的王选侍突然受惊早产。
所幸母子平安,王选侍成功诞下了一子。
东宫添了长子,万历当爷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