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晋周春秋 > 第六十八章 “杨干乱行”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无衣无褐,何以卒岁……”

  队伍中的士卒,听着田野中庶民和甿隶的“七月”歌谣,有些忍不住跟着哼唱起来。

  收获季就要到了,晋军之中,是家中独子需要赡养双亲的、单独立户不能耽误农时的,诸如此类的士卒,排着整齐的队列,穿过温、州、原诸城邑之间的原野,陆续返回家乡,去收获田地中成熟粮食。

  这些粮食,交给领主大半之后,还要留下明年春耕的种子,能做口粮的就剩不下多少了。余下的人则在赵武与师旷的带领下,完成虎牢关城的修筑。

  有些生活在晋侯领地的士卒,心中暗暗与之对比,忆苦思甜,幸福感油然而生。

  至于那些被迫留在虎牢工地上搬砖的仆从国的士卒和民夫,晋国士卒们并不关心。

  随着队伍深入晋国境内,有些士卒就在路上各自道别,分散回乡去了,晋周也和狼贲、莱犁、史赵等人与一千武卒,与来自河东晋国腹地各县的士卒一起,继续向新绛方向前进。遥想一年之前的此时,武卒还刚刚开始招募,河东四县诸事草创,如今有了不少起色,晋周也有点高兴起来。

  他特意严令魏绛、籍偃等几位司马,要看管手下士卒,行军时必须行走在晋国官道上,没有道路的地方要避开田里即将成熟的庄稼,不得践踏,否则军法从事。即使是将佐军吏,也不能违反!

  与他同乘一辆车的子产恭恭敬敬地侍奉在侧。见晋国河内之地土地肥沃,庄稼即将丰收,不免美言几句。

  子产不愧为人杰,二十出头的年纪做了人质,却一点颓唐之态都没有,晋周与其讨论自己的《晋侯语》,子产对答如流,显得格外有兴趣。

  殊不知,子产之父公子发听说晋侯点名要带走子产时,险些晕倒在地。子产身为他的长子,而且才能最高,这一去晋国,不知要多少年才能回来!

  多亏子产本人冷静,告诉父亲,跟随在霸主身边,观霸国之政,是难得的机会。再说了,为国赴难有功,君不见同为七穆之一的公子去疾,曾经作为人质去了楚国,两年之后不也顺利回国,其地位还更加稳固了。公子发这才擦去泪水,送别儿子。

  大军渡过少水,从太行山脉之中的一条蜿蜒小路向西行进,广阔的汾水谷地逐渐出现在眼前,这里就是后世的临汾盆地的南部。进入谷地不远就是翼城,再向西偏南方向,走上两三天的路程,就是新绛了。

  这天傍晚,晋军背靠着太行山,面对着眼前的沃野,扎下了营地。这里是晋国精华地区,农田更加密集一些。晋周看着自己的大好河山,心情好极了。

  正在这时,中军司马魏绛板着脸来到晋周面前,行了一礼。

  “哦?司马何事?”晋周看着魏绛,心里总有一种怪怪的感觉。无他,晋周让狐冲主持对北方戎狄的商贾之事,顺便与戎狄建立联系、搞好关系,其实也有抄袭历史上魏绛和戎之策的意思。

  晋周抄的文章,作者基本上都还没出生,但这个魏绛整天活蹦乱跳的,让晋周心虚。

  “国君,下臣奉国君之命监管士卒,保护农田,已经惩治数十不守军令之徒。”

  “善。”晋周说。

  “但刚才,公子杨干之马在队列之中突然失控,踩踏了庄稼,下臣不知如何处理,特地来禀报国君!”

  “什么?”晋周的好心情顿时消失了。“杨干乱行”的故事终究还是发生了?

  历史上杨干给晋悼公惹的祸,就是手下臣仆扰乱军阵秩序,导致魏绛杀其臣仆,晋悼公发怒想要杀掉魏绛,魏绛就慷慨陈词一番之后直接拔剑,作出要自杀的样子。

  众人赶紧阻挡,并且劝阻晋悼公。晋悼公没办法,只能道歉,并称赞魏绛秉公执法,后来任命其为新军佐。

  可实际上,保不齐是魏氏借着此事沽名钓誉提高身价呢?晋悼公向来以明君的面目示人,这时候如果真的杀掉魏绛,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国内局势恐怕又要动荡,他自己的名声也毁了。

  而魏氏当时刚死了仅剩的一个卿,如果就此沉沦下去,在竞争激烈的晋国就前途难料了。所以魏绛豁出命去这一搏,对魏氏的命运可是有决定性意义的!

  晋周捏了捏太阳穴,把思绪强行拉回到现实中来。

  如今的局势虽然不完全相同,但魏氏也是刚死了吕相,从天而降的两个卿位只剩下一个,而晋周作为国君也从来不高看魏氏一眼,一心扑在公室领地上,任用了几个侍中大夫,明知道魏绛有才能也从来不询问他的意见。

  那魏氏会不会担心,好不容易获得的一切又会失去?

  晋周甚至怀疑,聪明的魏绛还能看得更长远。

  此时杨干也垂头丧气地出现在魏绛身后,不敢抬头看一眼国君。

  这小子,挨过几次鞭子之后确实有长进,不那么轻浮了。可谁知道这次胯下的马儿不争气呢?更何况,还是晋周亲自让他学会的单骑走马这种新奇做法。

  “依司马之意,当如何?”晋周问道,语气不善。

  魏绛脸上毫无惧色:“下臣已三令五申,违反禁令者斩之!数十名士卒,均无例外。”

  “怎么,司马想要斩了寡人的弟弟,晋国公子?”晋周没想到魏绛如此头铁。晋国公族本来就没什么人,杨干要是再没了,他真成孤家寡人了,只剩下一個菽麦不分的白痴哥哥。

  魏绛说道:“杨干为公族,不可用刑;但下臣以为,公子年纪太轻,不能驾驭战马,作风也有轻浮之处,因此应该逐出公行,今后不可以入军为将!”

  杨干抬起头来盯着魏绛,又看看晋周,脑门上全是汗。

  晋周沉默了一会,忽然痛心疾首地狠狠叹气。

  “唉!”

  “公子杨干年纪虽轻,但在彭城之战,亲自上阵督战,指挥公行败楚将子卒,有功。若禁止其为将,恐怕对晋国也是一大损失!”

  “这次乘马失控,虽说有其操控不利的原因,但归根结底,单骑走马是寡人之命,为杨干提前加冠也是寡人做主,公族凋零,寡人实际上也是族长。归根结底,公族有罪,罪在寡人一人而已!”

  晋周说罢,拿起匕首,走向杨干的座驾,先是抚摸着它的脖颈,说:“这是寡人在成周洛邑时,亲自为杨干挑选的坐骑。如今不能惩治杨干,便以它的命,来赎杨干之罪!”

  话音未落,手中的匕首就已经刺进了马儿的动脉,晋周身上顿时一片血红。马儿惨叫着踉跄几步,倒在地上挣扎着,眼看是没救了。

  众臣大惊,杨干赶紧冲上来,为晋周擦去脸上和身上的血迹;莱犁和狼贲二人也走了过来,顺势隔开国君与众臣,并对魏绛怒目而视。

  晋周闻着空气中的血腥味,微微笑道:“寡人如此,司马可还满意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