郤氏在新绛城内的府邸已经被略微修葺过,昔日三郤伏尸的大堂成了晋国公学的礼堂,那些所谓的“公室之士”,也就是国君的门客,整日就在这里研习晋国史乘、晋国收藏的各国史书与典籍,国君晋周从成周带回来的珍贵竹简,以及绝对少不了的《晋侯语》。
这些内容算是“诗、书、礼”一类的。君子六艺,数和乐也有师旷来教,御和射嘛……
就暂时省略,等到将来有条件了再开课。或者就干脆不开了,因为早晚文理要分……啊不是,文武要分开,不能总是军政一把抓。
叔向东奔西跑的,倒是收罗了几十个伯、胥、箕、先、狐等旧族子弟。彼辈当中,有些人改了氏,不愿意顶着曾经给他们家族带来祸患的旧氏招摇。比如个别先氏的后人,改为了霍氏,因为先轸的儿子先且居曾经居住在霍地。
这部分人都是沦为庶民的,个别的还成了奴隶阶层。不过都是些受过些许教育的,好歹比那些祖上三代贫农的要强一些。叔向访问这些人家中的时候,家里的族长听说来意,好像抓到了逆天改命的救命稻草一样,纷纷将家中最有才能的子弟送出来,那些不怎么聪明的才留下来继续力田为生。
还有些人其实出身于还算活跃的那些家族,比如董氏、籍氏之类的。这部分人普遍是些家族庶孽子弟,甚至是私生子。由于出身寒门小户,家里没有那么多财富、田地去养活他们,只能自己出来找事做。投靠了卿族算是一条路,现在多了一个给国君当门客的去处,自然也会吸引他们前来。这部分人的文化水平要稍微高一些。
晋周带着杨干来到公学,进门之后,绕过新种下的竹林,走进礼堂,之间叔向、师旷、女齐等人,带着二三十个刚入学没几個月的“公室之士”,齐齐向国君行礼。有几个士人还激动得留下了眼泪。
礼堂的墙上,则挂着一副篆字写成的巨大条幅,正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四个大字。这是必然的,晋周怎么会忘记时刻提醒他们,是谁给了他们新生活的希望呢。
晋周也严肃地向他们行礼,勉力他们要勤学苦读,将来做一个对国君、对晋国有用的人才。
当然,他也没光玩虚的,而是当场询问了几位侍中大夫,有那些人平日里表现比较好,当即指派了几个人去国都附近的公室领地或者河东四县去担任些职务,让他们准备几日就动身,认真体会和参与国君这些日子推行的新政,美其名曰“实习”。
“实习一段时间之后,二三子如果表现的好的话,便可以转正!”
可把其余人等羡慕坏了,有些出身较好的士人当即主动自荐,那些出身较低的一般来说不敢太过于主动,怕惹怒了国君,被赶回家去。
晋周也没忘了给他们画饼,表示:“莫急,寡人争取每旬来一次,考校二三子的学问。二三子也不要只是死读书,多跟着寡人的侍中大夫,到各处的乡邑、里闾去,帮忙丈量土地、清查户口、统计一下税收,只要表现好,都会得到机会的!”
没办法,要想把整个晋国掌握在手里,光靠三个侍中大夫以及几个家臣,远远不够。必须得培养起自己的人才。拉拢已经初步形成的“士”这个阶层,是一个比较便利的方法。
晋周突然注意到,一位二十多岁,衣着明显较好,看着也有点面熟的士人,此刻在角落里安安静静的跪坐着,翻阅竹简,刚才好像也没有与其他士人一样急于表现。
叔向悄悄走过来,对晋周耳语了一番。
“什么?此人便是祁午?”晋周听了叔向的报告,感到颇为惊讶。
祁午,可是祁氏的嫡子,他父亲就是著名的祁奚祁黄羊。“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就是祁奚的典故。当然,现在年份还没到,祁奚没退休呢,自然就没有机会举荐祁午。
“呵,祁奚这家伙,看来是见羊舌氏得到寡人的重用,也耐不住寂寞了?”晋周暗想道。
祁氏目前还是一个弱小的家族,还没有发展到六十年后拥有七个县领地的程度。祁奚和羊舍职一样,在年初被刚即位的晋周任命为中军尉,从那以后就与中军将佐同僚经常来往,处理一些日常事务。但最近并没有战事发生,国君也没怎么理那些卿族,而是专心治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祁奚看上去没什么动静,看来暗地里却对国君颇为关注?
又或者,是羊舍职提醒了祁奚?
晋周用怀疑的眼光看了一眼叔向,叔向却显得很坦然。
“也许是我想多了。”晋周告诉自己。
按照周朝的制度,诸侯有泮宫。晋国的泮宫此时成了徒有其表的“公族大夫”教育卿族子弟的场所,晋周身为国君,除了少数必须出现的场合之外,不太常去。而祁氏的子弟,肯定是进不去泮宫的公学,所以想要另辟蹊径,来国君新搞出来的公学碰碰运气?又不肯屈就,还非得端着,面子里子都想要。
晋周开口问叔向:“这祁午,在这众多士人之中,出身可算是最高的,按理说中军尉对嫡子的教导也不会差,但为什么,卿与子野以及叔齐,都没有举荐他呢?”
叔向恭敬行李,说道:“国君有所不知,中军尉前几日亲自送祁午前来,还特地嘱咐我等,不要关照祁午,只让他潜心学习,做好国君的门客;祁午前来不求为官,只求学会国君的德行!”
这马屁拍的,晋周不得不说,祁奚的水平实在是高。历史上,祁奚退休时举荐祁午,不仅没有被指责任人唯亲,反而流芳千古,就是因为他以退为进,先举荐了仇人解狐。解狐的身体还不如快退休的祁奚,没几天就一命呜呼了。祁奚这才推荐了儿子祁午,还做出一副一心为国的模样。
“国君让我推荐人才,并没有问是不是我的仇人,也没有问是不是我的儿子啊。”
祁氏的势力能在晋悼公、晋平公时期迅速膨胀,大概离不开祁奚这老狐狸的精心谋划吧。晋周可不喜欢这个风格。
晋周让叔向把祁午带到面前,先是问了些晋文公称霸的旧事,又问赵氏、郤氏惹祸的事情,祁午全都回答得滴水不漏。
晋周又问起《晋侯语》,祁午看样子也读得不错。
最后晋周问起数术,祁午却答得不太好。师旷过来解释到,国君发明的“晋侯数字”,还没来得及传授给众士人。
“此事要抓紧!”晋周叮嘱师旷道,又笑眯眯地对祁午说,“子便在此地潜心治学,有朝一日定能尽展所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