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宫虽然坚固,但是对初来乍到的晋周来说,总归是一个陌生的宫室。晋周住在里面,时不时就想要东张西望,看看有没有小人来害他。
“深呼吸,放松!杨干、莱犁和狼贲已经掌管了固宫的戍卫,先君的八百甲士也都是世代侍奉国君的,况且众卿要治他们的罪,是我……是寡人出言阻止,应该没问题。”晋周安慰自己,“还是先见见那个人吧!”
奉命来见晋周的是五十岁的大夫羊舍职,他还遵从国君的叮嘱,带上了次子——三十岁的羊舌肸。
羊舌肸,字:叔向!
历史上的叔向,博学多才而且长寿,很晚才踏上仕途。他坚决维护国君的利益,曾在晚年与晏婴会面,一起哀叹公室的衰微。此二人与郑国子产、吴国季札齐名,是春秋中后期著名的贤人。
晋周决心要让他提前出场,充分地利用这个天生的队友!
此时的羊舌肸并不知道国君的小心思,他紧张兮兮地穿戴整齐,随父亲一起来到固宫,以为自己只是陪衬。
然而晋周只与羊舍职聊了一些场面话,说起叔向的祖父羊舌突,是晋献公之弟的孙子,所以羊舌氏与国君的关系比栾氏还要亲一些,让羊舍职受宠若惊。
接着,晋周开始聊起叔向来,说他在成周就听说,叔向“敏而好学”,是一位谦谦有礼、饱读诗书的君子,所以特地将自己所著的《晋周语》赠给叔向,这次终于能见上一面。
叔向连忙行礼,谦虚地说,晋周的贤明不是自己能比较的,连单公朝都夸赞晋周有圣人之资,堪比文王、周公。而且,《晋周语》也应该改名叫《晋侯语》了。
晋周听罢十分开心,问叔向:“寡人所作之文,是否读过?”
好学的叔向说:“下臣之前没能当面得到国君的教诲,但也读了国君赠予的《晋侯语》,最喜欢的是其中的劝学一篇,一句‘学不可以已’让下臣惭愧,深感平时不够好学。”
晋周当即表示,请羊舍职先行回去,自己要与叔向谈论一下学问。羊舍职于是告辞而去,只留下叔向。
叔向还有点忐忑,他也听说了栾书与晋周谈话到深夜的事,不知国君今天到底是要谈些什么。只见国君屏退了左右,然后盯着自己看了一会儿,眼神逐渐变得奇怪了!
叔向却很坦然,因为他听说国君虽然会发一些惊人之言,但是举止非常守礼。
晋周突然向叔向行了一礼,说道:“寡人不到弱冠便即位为君,正需要一位饱学之士在身边,时时纠正寡人的不足!”
“!”
难道是光明的仕途在招手?叔向心里不免一阵悸动,但举止却丝毫不慌乱,还礼说:“国君谬赞下臣了!”
晋周说:“寡人正有一个忧虑,不知叔向能否替寡人解惑。”
叔向说:“下臣当勉力为之。”他以为这是国君想考校一下自己的学问。
结果晋周说:“寡人担心,晋国公室将卑,其宗族枝叶先落!”
这本是数十年后叔向对晏婴说出的话,晋周却偷了过来,反而拿过来问叔向。
叔向顿时觉得脖子有点发凉,他很聪明,宗族枝叶先落,指的大概是晋国不蓄群公子,导致国君甚至没有近亲可以依靠?又或者,指的是栾氏、羊舌氏、祁氏这些公族远亲?
叔向只有三十岁,在政坛还没有建树,但是他熟读历史,一直用心观察朝政。当初晋献公为了避免曲沃代翼的事情再次发生,将晋国公族杀的杀、赶走的赶走。晋文公时创立六卿制度,晋国人才济济,却也造就了众多卿族,结果没过几十年,强卿就开始逼凌国君。
长此以往,晋国将被谁所有呢?有过曲沃代翼的事,会不会有更出格的事发生?叔向暂时还不敢想象。
但晋周直接在叔向面前挑明了这个危机。
于是叔向表现出局促不安的样子,说:“下臣没有从政的经验,不敢在这种事情上多说。但羊舌氏是公族之后,必将拥戴公族,绝不会像三郤、赵氏一样跋扈。”
呵,郤氏不也是公族之后吗,晋周暗想,要不是知道历史上的你是什么样子,我也不会和你说这些!再说,羊舌氏之所以拥护国君,不就是因为势力太弱!
这些话不能说出口,只能留在心里。
晋周又对叔向说:“寡人年纪太轻,虽然有些想法,但是没有得到过实行的机会,只能写下来,现在把它们送给你,希望能得到指点。”
说着,晋周打开手边的竹简,专门挑出其中几句,指给叔向看。
其中一句是:“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有惧。辅之以德,教之以礼,亦知耻且格。”
本来孔夫子的原话,说的是“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意思是如果只用刑法,老百姓就只知道害怕却不知道羞耻;如果用德教和礼制,老百姓就会懂得是非,从心里归附。
结果被晋周只改了几個字,意思却全变了,成了要用政令和刑法让老百姓知道畏惧、不犯法,再用德和礼来辅助教育,让老百姓知道羞耻并且发自内心地服气。
反正是暗戳戳地搞些儒表法里的玩意。
叔向看了之后,思考了很久,才说道:“此言极深刻,容下臣好好揣摩。”
晋周又和叔向交流了一番,最后语重心长地说:“寡人想要励精图治,巩固公族,安抚卿族,避免祸事。可惜的是,没有足够的人才来辅佐啊!”接着又指出一段文字,只见上面写着:“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
没错,晋周把《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也抄进来了。
“我年纪轻轻就当了国君,也需要属于我的管夷吾、孙叔敖、百里奚!”
叔向一点就透,这是说多从寒门小族举荐人才,别推荐那些卿族的人物。国君的意思很清楚了,是要扶植小族,来巩固君主的权威。
于是叔向说:“我有一个朋友,姓女名齐,和我年龄相仿,才能不下于我。”
女齐?没听说过啊?此人在历史上事迹不太多,而且比较知名的称呼是“司马侯”,所以晋周想不起来有这号人。其实历史上是女齐当了司马之后,才向晋悼公推荐的叔向。穿越来的晋周这一番操作,误打误撞把因缘给搞反了。
“我听说,朝中有一乐师名叫师旷,很熟悉礼仪制度?我也将《晋侯语》赠给了他,不知大夫与师旷是否熟悉。”晋周问道。
叔向说:“师旷字子野,比我年长两三岁,青年时期还曾经学医,并且对数术也很熟悉。”
没想到啊,这还是个全才?晋周记得师旷为了一心一意玩音乐,弄瞎了自己的眼睛,也记得有个故事说的是师旷做数学题什么的,结果他还学过医?难得,这个师旷也得赶紧见一面,不然那说不准哪天他就变成盲人了!
历史上师旷曾经当过晋国的太宰,也就是主管公室财政、宫内事务的官员。而此时的师旷,还只是一位普通乐官而已。
于是晋周拜托叔向,明天将师旷带来相见:“寡人求贤若渴矣!希望能与众多贤人一起治理晋国,以求天下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