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寅宵半死不活地，把脸撂在薇薇咖啡厅靠街的高桌上，盯着街上人来人往的行人。
天色阴郁，秋风寒意起，树叶凋落，略感萧条。
笔记本电脑已经息屏了，检查才写了400多个字，实在是编不下去了。
在罚奖金、停职和写检查三条处罚中，宁寅宵并不在意罚奖金和停职。
宁寅宵不是财迷的人，原本工资也高到令人发指的程度，他根本就搞不清楚自己一个月为什么能收到这么多钱，反正也没有什么花钱的地方，也无所谓。
停职，就意味着工卡被停，保密等级被一撸到底，再也看不了保密数据库的内容，也不能到单位食堂吃饭，还差点被从单位宿舍赶出来。
虽然增添不少麻烦，但停职跟放假也没多大区别，顶多就是在街上无聊地晃晃罢了。
最受罪的，是写检查。
“我说傻狗，你这家伙号称是新闻学专业毕业的，怎么连个检查也写不出来？”坐在对面玩着手机的陈青黛问。
“唉……”
“叹啥气，胡乱编几句认错的话就得了。”陈青黛不屑地说，“费那个劲干啥，要不我帮你写？”
“还是我自己写吧，不然传出去，不得被人家笑死？”宁寅宵挣扎地爬起来，继续敲键盘。
周惟志穿着一身运动服，背着个很大的运动背包，转过街角，进入咖啡厅。
“周教授，哪儿锻炼去？玩弹球去么？”陈青黛笑嘻嘻地问。
周惟志指了指背包上的logo，是个击剑俱乐部。
“嚯，您老先生玩的都是高端的项目啊。”陈青黛说，“拿小棍互相戳戳，就那么好玩么？下次带我去体验下呗。”
“击剑，是非常优雅的艺术。”周惟志说，“精准地直刺对方的要害，一击致命，没有冗余的动作来浪费额外的能量。
昨天的事件让我深刻反思，我的实力还差得远，必须锻炼！霍局长说得对，我们随时面对风险，多么拼命地积累自己的实力都不为过！”
“你检查写完没？”宁寅宵有气无力地问。
“当然写完了！”周惟志说，“昨天我深有所感，很受教育，所以回去就写了一万五千字，认真剖析了自己思想深处麻痹大意、好大喜功、自以为是的毛病。
我下决心从今天开始，抛弃一切自高自大的错误思想，从头练起，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挑战……”
后面的话宁寅宵完全没听进去，只听到了“一万五千字”。
“你喵了个咪的周乙己，你写一万五千字让我怎么办？
你踏马能不能不要这么卷，都是自己人，何必呢！”宁寅宵冲着转身离去的周惟志的背影叫骂着。
周惟志没有回头，摆了摆手，离开咖啡厅了。
深受打击的宁寅宵瞬间没了士气，又把脸搁回到桌子上。
“周教授是标准的好学生，爱学习，听话，知道反思；我从来都不是好学生，叛逆得不行不行的，老师都要被我气死啦。”
陈青黛一边挑着高跟鞋摇晃着，一边托着腮看着窗外街上的行人说，“
上高中那会儿，我从来都是翘课，去拍短视频，拍cos照，去当模特走秀，去蹦迪蹦到天昏地暗，天天怼老师。
后来老师说，你绝对考不上大学！我一赌气，高三拼命地学了大半年，居然就考上了燕蓟大学的濠江学院。
我拿来录取通知书，赌气去找老师，可是，当我看到，老师对着我的录取通知书露出欣喜的面容的一刹那，我瞬间就悟了。
我知道我错了……”陈青黛幽幽的说：“人嘛，不经历过，往往不知道自己错了，所以写检查之类的事情，也是对的……”
“嚯，你可真厉害。濠江学院的分比燕蓟大学本部高多了，堪比世界一流大学。”宁寅宵赞叹地说，“
我不如你。我就是一个体育特长生，打篮球的，专业瞎选的。新闻学课少，压力小，可以打球，我就选这个了。”
“哦，我说你连检查都写不出来，文科生的话不应该啊。”陈青黛说，“
人真的是有天赋的，有的人善于做这个，有的人擅长干那个，干自己不擅长的事情的时候，真的是很受罪。”
“你说得太对了。”宁寅宵突然想起个事，便问道，“仙儿姐，你们练请仙儿的，是不是也要天赋啊。”
“那是当然啦。”陈青黛解释道，“我们每个女生，小的时候都要经过三轮测试。通过了测试的话，才会开始培养你；通不过测试的就算了。”
“哦，真厉害。那依我看，你肯定是最有天赋的那种了吧，你那个大象姐姐，两仪夫人，相当厉害呀。”
“我姐姐才是最有天赋的呢，我比她差远啦，”陈青黛叹了口气说，“说了你也不懂。总之，姥姥和老妈都更偏爱姐姐；
她们是对的，我这个猛犸象，也是任性的胡搞。我这个人就是太任性了……”
“不会呀，猛犸象很厉害的呀。”
“我当时是和姐姐赌气。”陈青黛一边回忆往事，一边说，“大人们都表扬姐姐，说姐姐能请到白狐，是千年一遇的；
我当时一想，白狐有什么了不起的？哪个最厉害，我就干哪个！头脑一热，就进山了。我们村子的山里，封印着一个老山神，就是两仪夫人。
直到今天我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做到的，总之，我就把山神老祖给请到我身上来了。”
“那很棒的呀，为什么那天你说，老家人都觉得你骗她们呢？”
“因为她们看不到啊。”陈青黛说，“我们一家人里，法力最强的应该就是姥姥了，其次是我姐。我姐本人不强，她的狐狸厉害。
姥姥、老妈、几个姨都看不见两仪夫人，而且一旦我想请她老人家上身，姥姥她们全都受不了，直接吓跑了。
她们要么认为我是搞了个邪门的鬼怪附身，要么就是糊弄她们的；说实在的，我的那帮姨里，有好几个根本什么也不会，就是骗钱的骗子而已。
她们七嘴八舌的一煽风点火，我就变骗人的坏孩子了…….”
“哼！她们真是有眼无珠。”宁寅宵愤愤不平地说。
“只有姐姐信我，但是……”陈青黛欲言又止，想了半天，组织了一番语言，才解释道，“这话说起来呢，我也有问题。
怎么跟你解释才能说得清楚呢，我并不能真正做到与两仪夫人‘同步’。”
“我能理解。你的意思是不是想说，好比骑一匹马，马不听你的，你想往东，她非得往西？”
“是，但又不全是。这个事情是这样的：
在我们家族所修行的功法之中，有一条很重要的底线和一条高不可攀的上限。
底线是，不管是由于你与自己的仙儿关系好，仙儿答应帮你办事；还是你本领大，能驱使仙儿按你的命令办事，总之，你的意志能通过仙儿的能力实现。
只要能做到这点，就算是请仙儿成功了。
上限呢，是几百年前的一位先祖留下来的，即真正做到人与仙儿之间，完全同步，意志一致、心念相通，不需要任何仪轨、咒语和供奉，仙儿就是你，你就是仙儿。
这样的话，你就能把仙儿全部能力释放出来，与你自己成仙入圣没有本质区别。
我家那位先祖，是太一派正统传人，以巫祝之术闻名于世，后来好像为情所困，也没能羽化成仙，就把功法传承在我们家族之中了。”
宁寅宵津津有味地听着，连连点头。
“我姐姐与她的仙儿——白狐——之间，就能实现一定程度的心意共鸣，这几乎已经是我家近几代人中的天花板了；但依然无法做到完全的心意相通。
你想啊，请仙儿上身的时候，我是完全失去意识的，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过了半天，醒过来的时候，仙儿就走了。
我脑子里就留下仙儿给我的留言而已，至于中间的事情，根本就是完全不知道的。
我真的无法想象，在请仙儿上身的过程中，还能做到保持意识清醒，甚至能主动调动仙儿的能力，这种感觉，真的是想都不敢想，也根本就想象不出来。”
“那你不是能跟仙儿对话的么？考试时，还能请仙儿帮你偷看答案；还有，那回打架的时候，你不就把猛犸象召唤出来了么”
“那都不是上身啊。对话也就是聊天而已，我一个人闲得没事干的时候，特别是自己在家煮饭打扫卫生无聊的时候，就喜欢跟两仪夫人聊天。
有时候我还会给她看手机里最新潮有趣的视频，她特别八卦，爱看新鲜玩意，好奇心可强了；她就像我的老闺蜜似的，还常常给我出主意，是个多年的好朋友。”
“哦，我说呢……”宁寅宵笑了，他想起两仪夫人居然知道“san值归零”这种说法，还怪时髦的呢。
“可是，这些都只是对话而已，并不是上身啊，”陈青黛多少有点忧愁的说，“聊天都行，但一旦我俩合体，我就完全失去意识，根本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那咱们打架的那回……”
“嗨，说实在话，我那回放出来的，完全是吓唬人的虚影而已。”陈青黛说，“其实，你别看那个名叫金敬熙的老头子，他使用的白头山萨满虽然土气，但真的是相当有功夫。
他放出来的白虎，就能直接攻击人的神识灵体，是个实打实的凶兽。
我当时放出来的猛犸象，根本伤不到人，跟个幻灯片似的。只不过当时场面太乱，把对方唬住了。”
陈青黛微微叹了一口气，说：“唉，其实吧，我要真能与两仪夫人合二为一，心意一体，绝对能请动她的实力的！
她是相当强大的存在，毕竟是几千年修行的山神，怎么也比刺猬、黄鼠狼之类强得多。
我真希望有朝一日，能获得两仪夫人的力量，回去好好打脸我那帮七大姑八大姨，一想到她们的嘴脸，我就生气！”
宁寅宵一拍脑子，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仙儿姐，我觉得，说不定我能帮到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