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寅宵坐在薇薇咖啡厅靠窗的小桌旁,桌上的咖啡飘香。
窗外的夕阳,如同凝固了一般,一动也不动;路上匆匆的行人,脸都模糊不清。
咖啡厅的门发出叮地一声,挂在门口的小铃铛被敲响,一个男人推门进来。
宁寅宵下意识地抬头,一眼就看到,是安家宜。
顿时,宁寅宵觉得天旋地转,眼前的画面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旋转,小宁,旋转起来。”
旋转?什么意思?
尽管宁寅宵不知道“旋转”是什么意思,但得到了这个“旋转”的指令之后,自己的感受本能地“旋转”了起来。
随后,视野里场景再次稳定下来了。
安家宜已经坐到宁寅宵对面的沙发上,手里端着一杯冰咖啡,一摇晃,玻璃杯里的冰块就发出好听的叮咚声。
宁寅宵突然感到,有一股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涌上了自己的胸口,激动?悸动?惊喜?恐惧?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总之这种感觉极其新颖,特别奇异。
“一个月左右的时间没见,你的进步这么大啊。”安家宜微笑着说,“你一直在认真阅读《御梦行者》么?”
宁寅宵点了点头。
安家宜赞许地说,“小宁,我没看错你,你的天赋太高了,仅仅一个月就突破了第一关——知梦自省。
要知道,很多修梦观成就法的密宗高僧要好几年,才能打通第一关;而罗伯特·门罗建立的门罗研究院中的学员里,十个人中只有一个最终能做到这种程度。”
安家宜的话音刚落,宁寅宵就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出离感压倒了。
眼前的一切,咖啡杯、桌子、窗户、安家宜…...无不变得越来越远,自己的视线仿佛被拉扯得很长,一路后退。
突然,像是一根被拉断的皮筋一样,啪地一声,停下来了。
视野停留在一片纯白色的虚空中。
宁寅宵惊异地环顾四周——这里没有上下、没有左右、没有远近……哦,由于没有任何参照物,所以根本不存在“位置”这个概念。
一想到这里,宁寅宵就觉得非常不适。他突然想,还是脚下有块土地就好了。
随着他的念头,脚下就出现了一块土地,两个人站在了平整的地面上。
宁寅宵这才长出一口气。
可是,四周还是纯白无物的,依然很别扭;要是在熟悉的地方,会舒服不少,比如保安室里。
咔嚓,场景切换,宁寅宵和安家宜就站在保安室里了。可是,有一点不太和谐的地方,就是脚下的土地与保安室的瓷砖地面融合在一起了。
宁寅宵顾不了这些细节了,先这样吧,能凑合就不错了,不然气都喘不上来,太憋屈了。
“你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喘不上气?”安家宜微笑地问,“你既然已经知道自己在梦中,现在的你没有任何呼吸器官,为什么还会产生这种体验?”
“你这么说倒也对……诶?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安家宜笑了,说:“人啊,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的。咱们现在正处于你的梦境之中,我也是你的梦境的一部分嘛,既然这样,我当然知道你的想法了?”
“你是我的梦境的一部分?”
“这里是不是你的梦境?”
“对呀……”
“那我是不是出现在你的梦境里?”
“……你这么说,倒不能说不对……可是……”
“我告诉你一些关于世界的真相,你试着理解。
其实,你我也好,现实世界也好,梦境世界也好,都来自于一个被称为‘源场’的地方,都是从源场投射出来的幻象。
源场是一切数据、一切信息、一切念头的本源;你的梦境与你所处的现实都是源场的镜像虚影而已。
这也就是为什么,你的意识可以像开始一样操作肉体——两者是同一种东西,都是幻象而已。
你的肉体,并不比你的意识更加真实多少。
此时此刻,我本人正处于源场之中。你眼中的这个我,其实是投射到你梦中的虚影而已。“
宁寅宵微微摇了摇头,表示不太能理解。
安家宜笑了,说:“理解不了没关系,慢慢来吧。毕竟,连小鹰和乔小姐也理解不了。”
他换了个话题,问道:“小宁,你最近的生活怎样?身体还适应么?”
“虽然费劲,但还能凑合吧。”宁寅宵微微叹了一口气。随着他叹气,周围一切的景物都发生了一股波动,仿佛遭到信号干扰的投影般抖动了一下。
“怎么了?身体出状况了?”安家宜关切地问。
“倒也不是。身体能适应,但是……我不想干了。”
“不想干什么了?”
“工作啊,我不想干了。”
“为什么呀?”安家宜好奇地问,“不是挺好的吗?有编制的单位,有领导照顾,有朋友一起玩,还有美女同事,收入也不错?”
“我……”宁寅宵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想了半天,才勉强挤出几个字,“我害怕……”
“哈哈哈!”安家宜朗声大笑,这一笑,搞的宁寅宵很惭愧。
“你个一米九的大个子,这么帅气的宁老虎,也会害怕?”
“不是……那个,我不是怕战斗!我是怕,万一哪天我有个三长两短,老妈她……”
“那你别有个三长两短不就好了吗?”
“那谁能保证?”
“你把本事练好,不就行了吗?与其怕死,不如提升硬实力,战胜恐惧。”安家宜坦率地说,“小宁啊,你知道么?自从进入源场之后,我游历了很多世界。
直到今天,我还记得,有一回,我游历到一个世界之中。
那是一天晚上,我搭乘了一辆汽车,同行的是个很壮的黑胖子,他是当地有名的话事人和中间商。
他对我说过的一番话,我今天转赠给你:
你是愿意当个无名之辈,一辈子安生,插着尿管死在床上;还是就算活不到三十岁,也要名留青史呢?”
安家宜的这句话,深深刺激到了宁寅宵。
我不想活不到三十岁,但我也不想当个无名之辈。
“不想活不到三十岁的话,就去练本事,让自己强大起来。”安家宜认真地说,“人终归是要死的。碌碌无为也是死,轰轰烈烈也是死。
这个世界有无限美好、无限奇迹等待你去探索,除了你自己的懦弱,没有任何机制束缚着你。
我希望你能够在死前感慨:我这辈子算是值了!
到那天,我来接你,共同攀向源场之巅。”
宁寅宵不得不承认,安家宜的一番话,激起了他雄性的本能。
算了,怕的什么呢?死都死过一回了,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份工作这么疯狂,多有意思啊!这世间,恐怕没有比这份工作更疯狂的事情了。
心念一乱,梦境就维持不住了,宁寅宵在咖啡厅中醒来。
醒来之后,刚才经历的一切历历在目,一字一句都清晰地刻在脑中。
抬起头,看向窗外,他突然看到,安家宜微笑地站在街角通往商店街的人行道边,冲着窗户里的宁寅宵挥了挥手,然后转身离去,汇入傍晚散步的人群中。
宁寅宵急忙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趴在玻璃上仔细搜寻,但此刻已经再也看不到安家宜的踪迹了,也不知道刚才最后看到的那身影,真的是安家宜,还是自己看错了。
坐直身子,杯中还有半杯咖啡;窗外的夕阳低垂,金色的光淋在行色匆匆的人们身上,给每个人描上一圈金边。
心潮澎湃的宁寅宵,觉得自己充满了战斗的欲望。
叮咚,薇薇咖啡厅的门被推开了。
迅猛龙叶未央领着陈青黛走了进来。
宁寅宵的心脏,瞬间如涡轮增压发动机一般,狂跳起来。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叶未央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妈,给我和小陈弄点吃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