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出峨眉我为锋正文卷0219闹市侠隐,杀人古玩见叶孤鸿要上岸,金明珺眼中一亮,若无其事起身道:“既然如此,我也同去一遭,不然你们这些男子汉,哪里会谈价钱?”
一边说一边把眼去瞥张翠山,巴望他说一句不去了,自己便好和师弟单独约会。
可惜张翠山成婚十年,直男风采不减,大咧咧说句“有劳师妹”,便跟着同去。
下得船来,叶孤鸿和张翠山一路高谈阔论,金明珺受气小媳妇般跟在身后,翻了一路白眼。
蒙元一朝,改安庆府为安庆路,管辖六县,乃是沟通南北的要地。
路治所在怀宁县,市井繁华,无所不有,却唯独没有兵器发卖——
铁匠铺子中,多是粗重家什,即便买口菜刀,都要先去衙门登记,且那刀上还有编号。
张翠山把额头一拍,苦笑道:“多年漂泊海外,倒是我疏忽了,越是大去处,元廷管的越严,反而那些小乡小镇,悄悄买卖些兵器倒还不碍。”
叶孤鸿比他有见识,心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此事自古皆然,元廷这种管理粗疏的,更不可能例外。
当下摸出一两银子塞给铁匠,只道是行走江湖,弄些兵器防身,请铁匠指一指路。
铁匠接银子一掂,咧嘴笑起来:“客官,这正是蛇有蛇途、鼠有鼠路,既承蒙看得起小人,小人今日便教你们个乖:以后到了大城,若要买兵器,只顾去古董铺子里。”
三人大悟,依言寻到一间古董铺子,门上匾额书着三字:光阴停。
张翠山喜道:“好名字,书法也好,这店家必是个有来历的。”
兴冲冲走进去一看,不由暗自皱眉,只见架子上所摆,不过是些旧陶破瓦,墙上所挂,也都是二三流的字画。
所有器皿上,都是厚厚一层积灰,不知多久无人问津。
躺椅上的老板大约是睡着了,脸上盖本《洞玄子三十六式》,一边睡觉一边发出嘿嘿傻笑,也不知梦到了什么光景。
张翠山叹息道:“谁知这间铺子,最妙的竟然是招牌,哎,去休!”
正待拉了叶、金两人离去,躺椅上打瞌睡的老板忽然坐起,喝道:“且慢!贵客既能看上我这牌匾,可见眼力不凡,不知想买什么,小店仓库里或许便有。”
三人看去,只见这老板三十出头年纪,相貌富态,神情却透着精明。
叶孤鸿笑道:“我等都是粗人,不爱字画玉瓷,但爱收集兵器,不知宝店可有好货?”
老板把他上下打量,沉吟道:“听贵客口音,不是本地人氏,你们是过路的客人?”
三人都把头点,老板便堆起笑道:“若如此,倒可以卖你些好古董,随我来。”
当下掩了店门,带着几人进了后院,一直走到柴房中,站定说道:“本店所藏几样古董,都有来历,我瞧你等也是习武之人,可知前朝襄阳之战?”
张翠山肃然道:“郭大侠领袖武林,坐镇襄阳数十年,诚然我辈楷模。”
老板点头道:“罢了,看来诸位也是武林中大派子弟,若非传承有序,哪里知道这些故典?”
说着抱开一堆堆柴禾,露出七八样气势不凡的兵刃来。
张翠山“咦”的一声,伸手取了一条判官笔在手,腕子一拧,施展几招笔法,那锐利笔芒划过空气,嗤嗤作响,张翠山顿时眼神大亮,赞道:“好器械!二尺三寸,一斤八两,上好镔铁,大匠百炼,这笔当年主人,必非一般人物!”
判官笔这等武器,不算常见。
张翠山本打算找个铁匠,随便打制一条将就使使,以后安顿下来,再寻大匠慢慢造条好的。
不意这里竟有成品,而且品质出众,比自己丢失那一条还要更好,顿时欢喜起来。
那老板见他须臾间判断轻重、优劣,信手几招刷出,招数辉煌大气,也自一愣,抱拳道:“看来阁下也非一般江湖人物,若蒙不弃,愿求姓名。”
金明珺傲然道:“你眼力也算不凡,这位乃是武当派张真人座下五弟子,江湖人称‘银钩铁划’的便是!
那老板吃惊道:“原来是武当张五侠重返江湖!”连忙抱拳行礼。
张翠山见对方晓得自己失踪一事,那么显然也是个江湖人,抱拳还礼道:“在下正是张翠山,却不知兄台尊姓大名。”
那老板笑道:“在下无名小辈,只习得几手粗浅功夫,本来不足挂齿,但张五侠既动问,在下自然以实相告——”
“我乃涿州定远县人士,姓李,名善长,因此家乡恶了县吏,无奈背井离乡,来这里做些小买卖安身。”
叶孤鸿闻言,不由细细打量对方几眼:原来这就是未来的大明第一功臣!
张翠山自不会多想,只笑道:“原来是李兄,李兄方才说这些器械都有来历,莫非和襄阳之战有关?”
李善长点头:“前朝咸淳八年,樊城外围被元军攻破,守军困守内城,宋廷派大将范文虎前往救援,文虎畏战不前,时有汉中豪杰张贵、张顺,传承三国马超枪法,人称‘神枪双侠’,散尽家资,募得壮士三千,皆汉中、蜀中一带有名侠士,鼓勇来救襄阳,数败元军大队,郭大侠许之为“大侠楷模”。”
张翠山赞道:“好汉子!我若早生数十年,能得郭大侠一赞,纵然身死,侠骨犹香!”
李善长继续道:“范文虎得知二张勇猛,主动邀二张领麾下壮士,夹击龙尾洲元军,二张慨然允许,临战之日,风雨大作,范文虎心惊,以为天兆不详,退军三十里,二张不知他变更主张,孤军杀入蒙军大营,力战一日,二张疲惫,身中数十枪,披箭如猬,流血而死,麾下壮士,只有数人遁水而逃,余皆战死。”
说罢停顿良久,摇头叹道:“此战之后,襄阳再无外援。”
张翠山听得泪流满面,叶孤鸿问道:“那范文虎下场如何?”
李善长冷笑一声:“此人乃权相贾似道亲信,虽受弹劾,却有贾似道关照,让他来安庆做了知府,他干脆举城降元,做了蒙古鞑子的大官儿。郭大侠数次派人来杀他,都被蒙古高手挡住,这些兵刃……便是那些来刺杀此贼的高手留下的。”
叶孤鸿皱眉道:“不曾得手么?”
李善长道:“老贼享寿八十,寿终正寝,儿孙满堂,世代富贵。”
张翠山瞠目怒道:“老天无眼!”
李善长道:“苍天无眼,吾辈有剑。李某不才,三年前夜袭范府,杀男女老幼三十五人,绝其后嗣。”
张翠山眉毛一扬,高声叫道:“快哉!”
李善长面色淡淡:“其实当年刺杀范文虎,死在安庆的好汉,也有李某祖父,他享祖辈福禄,我报祖辈血仇,有因有过罢了。”
说完也不再多谈,笑着摸了摸张翠山手中判官笔:“此笔在你张五侠掌中,算是得了真命主,他的上一任主人,乃是‘天南一笔’朱子柳朱老前辈。”
张翠山惊讶道:“原来是这位前辈!”举起笔来细看,神色愈发欢喜。
李善长又看向叶孤鸿:“不知这位兄弟尊姓大名,又想要些什么古董?”
叶孤鸿看了看那些兵器,多是刀剑,或者奇门兵刃,便说道:“在下峨眉叶孤鸿,想要一条长枪,可惜贵处没有。”
李善长眉毛一动,盯着他道:“‘峨眉金童’?怪不得能和张五侠做一处,只是叶少侠,这长枪却不是江湖中得用的。”
叶孤鸿微笑道:“行走江湖,叶某有掌有剑足矣,想要长枪,是为了有朝一日请它饱饮胡血。”
李善长大笑,上前仓啷啷推开几般兵刃,把下面席子揭起,露出两条一丈二尺的铁枪,虽是旧物,但锋锐尤寒,望上一眼,毛发皆竖。
叶孤鸿大喜,低呼道:“好重的杀气!好枪,好枪!”
李善长得意道:“既然能够入眼,索性两杆你都拿去!此乃当年神枪双侠遗物,本来前辈们想以此枪杀那范文虎,特意携来,却不料就此落入官府库中,我也费了不少功夫才得出。”
叶孤鸿心道,常遇春既然也有意学枪,这两条枪,正好给他和徐达分了,以他二人将来身份,足以配得上此枪故主。
当下取了枪,就塞入两捆柴禾中,使担子挑起,笑道:“多谢兄台割爱,至于价钱……”
李善长把手一摆:“天南一笔的判官笔,神枪双侠的点钢枪,若是卖钱,岂不俗气!李某不要金银,只要二位一個人情,如何?”
张翠山正色道:“只要不是伤天害理、违背侠义之事,刀山火海亦替伱走一遭。”
李善长道:“那是自然。将来想到,再同二位说之!”
说罢,笑吟吟引了二人出来,张翠山邀他一起去饮酒,他也不去,之说“今日说话太多,兴致已尽”,张翠山心想这是奇人,不可勉强,再三道谢,拉着叶孤鸿离开。
及归船上,天色已晚,众人等得急了,正要入城寻找。
张翠山便说起此行遭际,众人听了都是感叹不已,朱重八更是赞叹道:“定远县的人,也算我们同乡,待到回来,倒要拜访拜访。”
叶孤鸿取出两条枪来,徐达自然大喜,汤和见了,也是爱不释手,常遇春见他这般喜欢,叹道:“罢了,我不同汤和哥哥争竞,只用这条蛇矛罢了。”
于是徐达、汤和各取一条铁枪,两个等不得天明,便缠着叶孤鸿传授枪法。
及至次日,船儿缓缓离岸,顶着风继续西行,徐达、汤和每天在甲板学枪,花云等人,也都加入,一时间热热闹闹,时辰过得如飞一般。
这般日行夜泊,又行几日,船儿已到汉阳,正是金鞭门的地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