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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川并没有离开阳城,联系上的时候他正在酒店休息,态度不好,语气很不耐烦,得知来电者刑警身份后,甚至直接挂掉了电话。
把秦飞气的不轻。
陈益也不惯着他,让江晓欣查清楚了曲川的开房记录,多叫了几名警员直接站在了某五星级酒店房间门口。
敲了半天门后,房门打开,曲川的身影出现在陈益面前,衣服有些凌乱,好像很仓促的刚刚穿上。
“谁啊?!”
曲川情绪很差,带着怒意,真人比照片要更胖,脸上的肥肉圆滚滚的,挺着大肚囊子。
身高,不会超过一米七五。
陈益确定了案发现场所遗留的脚印,绝对不会来自眼前这个人。
“阳城市局刑警,刚才和曲先生通过电话,打扰了。”陈益开口。
闻言,曲川更生气了:“我不是说了在忙吗?有事不能等等?你们直接上门是不是不太合适?”
名气大谦虚的有,名气大狂悖的有,曲川显然属于后者。
太狂不是什么好事,早晚栽跟头。
眼下并没有证据能证明曲川和本案有关,陈益耐着性子,客气道:“曲先生,我们正在调查一起重大刑事案件,有些事想和你了解一下,方便吗?”
曲川很直接:“不方便!忙着呢!”
陈益视线下移,瞅了一眼曲川脖子上的红印,说道:“忙着金屋藏娇?”
“诶?”曲川不乐意了,“你这小警察怎么这么说话,小心我投诉你啊!”
陈益:“曲先生,我再重复一遍,我们正在调查一起重大刑事案件,有线索表明你和案件疑似相关,如果你拒不配合的话,那我们只能换个地方了。”
曲川嗤笑:“吓唬我啊?你也不打听打听我是谁,无凭无据就想把我带走,你请示过领导吗?到时候记者堵门,我看伱们怎么收场。”
陈益淡声道:“好收场,告诉他们著名画家曲川在酒店里到底搞什么鬼,也不用请示领导,我是阳城市局刑侦支队支队长陈益,请示自己就行了。”
曲川愣了一下,重新打量面前的青年,狐疑道:“真的假的?”
陈益:“别废话,到底配不配合?”
说完,他微微抬起手,似乎随时准备招呼手下将其控制。
曲川多少有被吓到,支队长在一个城市已经算很高的职位了,权利不小,他虽然不高兴,但心中不愿得罪。
“行吧行吧,进来吧。”他一脸不情愿。
走进房间,陈益左右打量,套房内是有单独卧室的,而且有两个,现在卧室的门都关着。
“人呢?”他开口。
曲川回头,疑惑道:“什么人?”
陈益:“女人。”
曲川皱眉:“陈队长,你不是查所谓的重大刑事案件吗?我的私事和案子没关系吧?”
陈益:“不管有没有关系,叫她出来。”
曲川:“你……”
陈益:“例行查房,预防打击黄赌毒违法犯罪,请你配合。”
曲川恼怒:“例行查房?你明明在针对我。”
陈益:“我没有针对任何人,不服的话可以向上级领导反应,你不是挺喜欢投诉的吗?”
曲川忍不了了,正要和陈益掰扯两句,此时卧室房门打开,已经穿好衣服的女孩怯怯站在那里,有点害怕。
一门之隔,她能听到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陈益看了过去,女孩二十四五岁非常年轻,像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衣衫虽然已经穿好了,但头发略微有些凌乱。
怪不得之前电话里的曲川如此不耐烦,原来是有好事,男人开心的时候被打断,都不会有什么好心情。
“你们俩,互相说一遍名字。”陈益开口。
两人倒也没啥问题,彼此的名字都知道,而且女孩还是曲川的粉丝。
从曲川给他的第一印象看,油腻,猥琐,对方能做出睡粉丝的行为根本不奇怪,不睡才奇怪呢。
“曲老师,我我我……我先走了。”
问询完毕后,女孩赶紧溜了,脸色羞的通红。
曲川莫名抓狂,好不容易认识一個水灵的小姑娘,就这么被警察给搅合了。
“到底啥事啊??我大部分时间都在酒店里,外出也就是参加活动,什么重大刑事案件能扯上我?”
气哼哼的坐下后,他拿起茶几上的烟盒。
陈益:“命案,多条人命。”
卧槽!
曲川吓了一跳,手一哆嗦,打火机掉在了地上。
他没有去捡,惊愕的看向陈益:“陈队长,人命官司和我有啥关系啊?!”
陈益:“五月九号下午一点之后,第二天凌晨两点之前,你在哪?”
“五月九号?”曲川回忆,“我在酒店啊。”
陈益:“这个酒店吗?”
曲川:“对啊。”
陈益:“和谁在一起?”
曲川本不愿回答,但牵扯命案他不敢撒谎,说道:“和一个粉丝在一起,她可以给我证明。”
陈益:“不是刚才那位?”
曲川:“不是。”
陈益无语,你这是睡了几个。
女孩比较感性,崇拜心理比男人更强,若真的拿曲川当偶像,外表劣势会大幅度降低,男人就不一样了,他们喜欢漂亮的,至少不能太丑。
“姓名,联系方式。”陈益问。
曲川无奈,拿出手机翻找,说出了粉丝的手机号码和名字。
很陌生,既不是蔡雯雯,也不在蔡雯雯的人际关系中。
陈益找出蔡雯雯照片:“见过吗?”
曲川凑近,目光亮起:“好漂亮的女孩啊,谁啊?一看就有艺术天分,也是画家吧?”
陈益再次找出方丹丹的照片:“见过吗?”
曲川摇头:“没有。”
之后就是赵晓雁,夏青文,毕雪兰,对方表示都没见过。
陈益:“两年前你去过宁城吗?”
曲川想了想,点头道:“去过。”
陈益:“去干什么?”
曲川:“参加一个艺术展览,主办方邀请我去的。”
陈益:“是在一个展览馆里吗?”
曲川:“对。”
陈益有印象,卷宗里详细列出了毕雪兰案发前段时间的活动轨迹,其中就有展览馆,是陪同女儿一起去的,因为她女儿学画画,带过去见见世面开阔眼界。
陈益:“四年前你去过帝城吗?”
“帝城?”这次曲川想了很久,“去过肯定是去过,具体是几月份?”
陈益:“清明节前后。”
曲川:“清明节?那不对,清明节我在锦城呢,得回去扫墓,每年都在。”
陈益:“和父母一起是吧?”
曲川:“对啊,除了父母还有其他本家的亲戚,人很多。”
聊到这里,陈益进一步排除了曲川的作案嫌疑。
脚印不符,最重要的是帝城案和阳城案的不在场证明很充分,查一查费不了多少功夫,打几个电话就可以了。
“去核查。”
“是,陈队。”
秦飞离开了房间。
陈益思维动了起来,方向错了吗?受害者和七情系列油画并无关系?
但为何推断如此合理毫无破绽,凶手的强迫症让整个案情无懈可击,根本不是巧合就能解释的。
见得陈益的脸色有所缓和,曲川猜到自己应该没事了,这才捡起了地上的打火机,点燃了手中香烟,但没有出于客气去递给陈益。
陈益看了一眼曲川。
之前从作案动机上大家陷入了思维误区,寻找的是受害者的共同点,今天在视频会议上,改变方向从寻找共同点转而寻找不同点,这才延伸出了上一级的大概念。
这个大概念,就是情绪。
陈益个人认为还是相当合理的,这个问题需要好好和作者本人曲川聊聊。
“曲先生,能谈谈七情系列油画的创作初衷吗?”
提到自己的专业,曲川来了兴致,对陈益敌意减弱,似乎忘记了对方刚刚搅合了自己的好事:“陈队长也懂油画吗?”
陈益:“不是很懂,想了解了解,可以详细说一说吗?”
曲川笑道:“当然可以,什么叫七情?喜、怒、哀、惧、爱、恶、欲,这七种情感啊,是人类情感的基石,它们交织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构成了丰富多彩的情感世界。”
“对油画创作者的我来说,以这七种情感作为主题进行创作,是一个极具挑战性又充满深度的课题。”
“在创作这一系列油画的时候,我是希望通过艺术加工的手法,将抽象的情感具象化,使欣赏者能够直观地感受到每一种情感的独特魅力。”
“陈队长,油画也有语言啊,懂吧?色彩、线条、构图都是属于油画的语言,喜的欢快,怒的激烈,哀的沉痛,惧的紧张,爱的温暖,恶的冷酷,欲的渴望,这些情感如果能以画作的方式完美表达出来,很容易引发观者内心深处的共鸣。”
术业有专攻,陈益听的很认真,眼前这位胖子虽然人品不咋地,艺术造诣倒是不低,说话一套一套的,反差明显,怪不得受女粉丝喜欢。
“这些油画想表现的只有人的情感吗?”他问。
曲川回答:“当然不是,我希望通过这一系列油画,探讨情感与人性之间的关系,人性懂吗?每一种情感都是人性的体现,情感,是我们与外界进行交流的桥梁,也是我们内心世界的反映。”
“通过深入挖掘每一种情感的内涵,去深入理解人性,更准确地把握我们人类情感的复杂性和多样性。”
陈益看着侃侃而谈的曲川,说道:“再聊聊创作过程呗?”
曲川越说越兴奋:“好啊,七情系列油画是我挑战艺术极限的天梯,情感啊,是一个极其复杂且难以捉摸的主题,要将其准确地表达出来并不容易。”
“在创作的过程中,我需要不断地尝试新的表现手法和技巧,不断地突破自己的艺术边界,以期能够创作出既有深度,又有艺术感染力的作品。”
“相信,在七情系列油画完美落幕之后,这七幅作品一定能流芳百世,陈队长,你如果有兴趣的话,我可以送给你几幅拓本,回去慢慢欣赏。”
陈益眨动双眼,盯着曲川道:“曲先生客气,你的作品如此出名,很多地方都能看到,拓本就不必了。”
曲川也没有坚持,微笑道:“原画价格很高,很遗憾不能送给陈队长啊,你要是喜欢的话,下一次画展可以去看看。”
陈益莫名对曲川升起一丝疑虑,总觉得这个人有点奇怪,但具体哪里奇怪暂时说不上来。
可能是反差感太强,也可能是一笑泯恩仇的速度太快。
这就是艺术家吗?和普通人大不一样。
倒也是,真正的艺术家,性情总归是有些古怪。
“下一幅画,就是【爱】了吧?”陈益开口。
曲川点头:“没错,正在创作之中。”
陈益:“曲先生的创作周期是两年,现在时间差不多到了,不知完成的如何?”
曲川对陈益的印象改观了很多,笑着说道:“陈队长很了解我啊,不能说两年创作周期吧,巧合而已,灵感不知什么时候能够迸发,看契机,可遇不可求。”
陈益打量周围:“曲先生画室在哪,在这里吗?”
曲川指着另一个房间:“就在那,每到一个新地方助理都会整理新的画室,画笔我每天都不离手。”
陈益:“能看看吗?”
曲川:“可以,陈队长随意。”
陈益挥了挥手,身后警员进了房间,不用提醒他们也知道重点搜索目标。
“你有几个助理?”陈益继续询问。
曲川:“两个。”
陈益:“男的女的。”
曲川:“一男一女。”
陈益:“男性身高体重能说一下吗?”
曲川疑惑:“啊?身高体重?这我上哪知道去。”
陈益:“瘦吗?比如一米八的个子,一百二十斤的体重。”
曲川摇头:“不不,哪有这么瘦,正常体重吧,身材挺匀称的……陈队长问我助理干什么??”
陈益没有回答,提出新的问题:“曲先生早年遇到过狂热粉丝吗?重点是男性。”
曲川笑了:“我的粉丝一般都是女的,不知陈队长所说的狂热是指什么程度?刚才那位算吗?”
脱离了艺术创作,这家伙的表情和笑容再次变得猥琐起来。
好色之徒。
他能成为知名画家,真的挺离谱的,但陈益必须承认那四幅画确实有点东西,至少专业水平实打实存在。
两人聊了很久,陈益在等调查结果。
搜查房间的警员出来了,冲陈益摇头,表示一切正常。
又过去半个小时,秦飞返回,凑到陈益耳边告知核查完毕,曲川的不在场证明没有问题,再加上脚印的不符,基本可以确定他不是这起连环案的凶手。
陈益告辞离开。
当房间的大门关闭,坐在沙发上的曲川笑容缓缓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冰寒。
他抬手抽了一口香烟,上升的烟雾让他眯起了眼睛,双眸的光芒幽暗且阴郁。
酒店外。
几人站在大门口,陈益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掏出香烟点燃,眉头略微皱起。
从作案动机和作案心理看,曲川的嫌疑极大,每死一个人就会有一副相关的抽象画问世,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如果宁城的毕雪兰再查到恐惧情绪,那么曲川的嫌疑会继续加深。
但查案不能只看推断与合理性,事实最重要。
曲川的特征和嫌疑人留下的痕迹不符,不在场证明也很充分,虽然目前只核实了帝城案和阳城案,但从手法经验看,凶手是具备成长性的,也具备独狼特性,不太可能是多人作案。
真要强行往曲川身上去靠,那就只能是部分合作。
“你们看出什么了吗?”陈益转头。
秦飞等人迟疑,最后都决定摇头。
陈益:“有什么说什么,不要怕说错。”
闻言,秦飞这才开口:“曲川在酒店约会女粉丝,聊天的时候也骄傲提到了作品价格,这家伙好色好利眼高于顶,很难把他和知名画家联系起来,跟艺术家更不沾边。”
另一名警员:“可能正是因为他情感丰富,所以才能创作出七情系列油画,整天待在家里也体会不到情感。”
秦飞:“这倒也是。”
有人开口:“说不定……凶手是在帮他杀人呢?”
秦飞:“不无可能啊,可以排查一下曲川的人际关系和银行流水,看看有没有瘦竹竿和可疑支出,陈队觉得呢?”
几人看向陈益。
陈益同意:“你负责这件事,还有,派两个机灵的警员轮班盯着曲川,要隐秘。”
秦飞:“是!”
陈益单独离开了,把车留给了秦飞他们,行走在喧闹的街道上。
“瘦竹竿,会是什么人呢?”
“曲川这家伙我还是感觉有点奇怪,哪里不太对劲,说不清道不明。”
“眼下还是要等宁城的调查结果,看看方向到底对不对,如果对的话,那么曲川应该就是本案的关键,需要从他身上找到突破口,不是凶手也和他或者他的画存在联系。”
漫步在路上,陈益一边思考一边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遇到很瘦的男子,都会下意识多看几眼。
莫名其妙被当成“嫌疑人”,当事者知道后怕是会郁闷的很,瘦也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