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
回去?
……可以回去了??
预想中的意外,一个都没发生。
原本担心自己被动技能会让他们正面遇到【傲慢】和【嫉妒】的兔子,恍惚地被青柳彬光带入电梯。
————
电梯门缓缓合上,里面只有工藤新一和青柳彬光两人,角落处一台监控设备正对着他们。
工藤新一按下一层按钮:“青柳老师,你是直接回去吗?”
“嗯。先送你回米花,然后直接回去。今天我得好好做一遍大扫除,昨天我没整理就睡了。”
年轻老师的脸上满是被迫卷入案件的无奈。
电梯开始下降,工藤新一完全闲不住,他先是偷偷打量着青柳彬光的脸色,挠了挠脸颊。
他试探性地开口:“那个,关于小柴幸二,我有点事想问你……”
“什么事?”青柳彬光侧头看向他。
“我问过目暮警官,他告诉我小柴幸二已经死了,在昨天10点左右死在自己家的浴缸里。”
给工藤新一做笔录的是目暮十三,不只是目暮警官向他这个受害者询问具体情况,他也反向得到了不少、甚至是更多的信息。
“他没有任何外伤,死亡原因是溺水,根据现场痕迹,警方判断是他喝太多后想洗澡,不小心在里面睡着了,最后不幸溺亡。”
提起这个害了他却在逮捕前意外死亡的凶手,工藤新一脸上没有半点喜悦,反而紧皱着眉头,带有不符合年龄的严肃。
“昨天10点……”
听到这个时间点,青柳彬光回忆着说:“那個时间所有教职工都在学校里,那位警官告诉了我们小柴幸二过去的案件。”
“我想问的就是这个。”工藤新一说,“三年前小柴幸一炸死他们公司社长,但民众舆论怀疑真正的凶手是小柴幸二,目暮警官当时还打电话给我爸再次确认。”
“他当时在电话里说‘小柴兄弟感情很好’,目暮警官告诉我,昨天老师你听到案件后,说了类似的话。”
工藤新一表情认真:“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判断?小柴幸一故意伪装成他弟弟去杀人,他明明就是一个——”
“那小柴幸二呢?你是怎么看待他的?”
青柳彬光突然打断他,没让他说出后面的词。
“他很在意他哥哥。”
工藤新一肯定道:“之后他去居酒屋故意说那样的话,就是为引别人怀疑他,想为把自己送进去,换哥哥脱罪。包括他想杀你,其实也是为了他哥哥。”
“他哥哥最佩服的音乐家是马勒,为此才去考维也纳音乐学院,而青柳老师你在弹奏那首乐曲时,曾提到马勒的家庭吧?还推荐学生去看讲述他和他妻子故事的《风中新娘》。”
马勒是才华横溢的音乐家,而他的婚姻和家庭称不上美满,大女儿幼年夭折,妻子相当受欢迎,哪怕已婚依然受到其他男人的追求。
工藤新一觉得这种杀人理由简直不可思议——你竟然侮辱我哥哥喜欢的偶像,我不能原谅你!
“难怪称呼我为‘亵渎者’……在他心里,音乐之神是他的哥哥吧?”
青柳彬光语气平和,他没有惊讶,更没有动怒。
工藤新一为此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他怎么觉得这位老师,好像不止没生气,甚至看上去……挺理解这种动机的?
“你应该从目暮警官听过小柴的大学成绩吧?”青柳彬光忽然问道。
工藤新一连忙收回思绪:“他告诉我,小柴幸二大学成绩忽上忽下,有时很好,有时很差,人际交往上有时和同学打成一片,但有时不会理人。”
“那你猜到原因了吗?”
“是因为……”工藤新一对那样的异常,自然做过几种猜测,“他们兄弟俩在交替上学吧?”
“没错。”
明明是一件没有亲眼见证过的事,青柳彬光的语气却相当笃定。
“他们是同卵双胞胎,长相身材几乎一样,外形上最大的区别是发型,这个戴帽子或假发就能轻松糊弄过去。他们就是凭借这个轮流去学习。”
听着青柳彬光的叙述,工藤新一心情有点复杂。
他家境优渥,这种上不起学、两人用一个名额的事,根本不会发生在他的身上。
“这没用吧?”他说,“即使可以轮流学习,毕业证书上永远只有小柴幸二一人的名字。而且他们的行为要是曝光,可能会被退学处理,根本得不偿失。”
“结果是很重要,可有时做事,不要只看结果。”
青柳彬光无奈:“他们兄弟二人在父母去世后,互相扶持才得以生存下去,原本是哥哥辍学供弟弟读书,现在弟弟匀一半时间给哥哥,让他进入大学校园,自己替他去打工。”
“可是……”工藤新一再次反驳,“他哥哥长期接触校园,更容易心生不满吧?会想这本来是自己的机会,是他让给了弟弟,尤其他的成绩比他弟弟好。”
在做笔录时,工藤新一看到了三年前炸弹和昨天那两枚炸弹的具体照片。
根据在夏威夷学习的浅薄知识,他判断出三年前、也就是小柴幸一制作的那些,更加精巧。
“……思想别这么阴暗,不同案例得去不同分析。”
青柳彬光更无奈:“伱说的那种人的确有,而且占多数——但也有很多人不会那样,他们对亲人的爱,远胜私念。”
这是不是太理想主义了?工藤新一看上去还想反驳。
青柳彬光不想和他继续掰扯,选择跳过这个话题。
“三年前,小柴幸一用弟弟身份去作案的真实原因……以下只是我的猜测,我的推理水平一般,你之后能去询问你的父亲。”
工藤新一连连点头,就听青柳彬光说:
“是为了引导舆论。”
“……舆论?”工藤新一一愣。
“没错,随着电视和互联网普及,民众的舆论,变为了一种比过去更恐怖的力量。”
青柳彬光看向前方,他们快要到一楼了。
“小柴幸一要杀死社长,是为了替他弟弟抱不平,那次作业失误并不是他弟弟主责,公司数据一开始就出了问题,可那份数据是社长侄子做的,他不可能让亲戚孩子赔偿,就找了一个替罪羊。”
“如果他直接杀,他弟弟会变成‘杀人犯的弟弟’,被民众指责排挤——我想你听过罪犯亲属住所被人喷涂侮辱字样的新闻?”
“但是,如果他以弟弟身份去杀、之后再被揭穿,他弟弟就成了‘辛苦养着没学历的废物哥哥,哥哥还要拿他当杀人替罪羊的究极倒霉鬼’。”
“这样舆论就完全不同了。之前的吵架,恐怕也是他故意的,想给邻居制造他们关系不好的假象。”
工藤新一怔怔地听完,电梯门“叮”地一声,两人已经抵达了一楼。
他跟着青柳彬光从电梯里出来,低声说道:“难怪当时那张餐厅免费招待券上,只查到了小柴幸一的指纹。”
双胞胎DNA一样,指纹绝对是不同的。
三年前发生爆炸案时,他们家正好在隔壁餐厅用餐,因为在前一天晚上,他家信箱里收到一张免费招待券,期限正好在那天。
爆炸的巨大动静,再加上目暮警官过来,工藤优作理所当然地过去帮忙,更理所当然地,很快找出了真正的凶手。
“他是故意把爸爸引过去的,为的就是尽快破案……”
那个犯人竟然连这个都考虑到了。
工藤新一心情非常复杂。
他发现自己过去真的忽略了很多东西。
就像他父亲说的,推理小说里案件解决就是故事结束,而现实里,案件不止得调查和解密,凶手的动机和心理、包括受害者和犯人亲属的心态……这些都要考虑到。
——如果有疏忽,后期可能会酿成其他惨剧。
侦探……果然不是那么好当的啊!
工藤新一暗暗握拳。
他意识到了自己过去的不足之处,有了更多前进的动力。
两人离开警视厅,对面一个金发混血的男人朝他们迎面走来。
“安室老师!”工藤新一向对方热情打招呼。
“中午好,青柳老师,工藤君。”安室透穿着便服,鼻梁上架有一副太阳眼镜:“两位做完笔录了吗?”
青柳彬光回答:“刚做完,现在我要把工藤送回去。”
“安室老师也来做笔录?”工藤新一好奇道。
“是啊。”安室透抬头仰望身边的警视厅:“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到这里。”
在他们说话间,一个警察从门口出来,工藤新一认出是搜查一课的某个警察。
“感谢你对警方的配合,安室先生,现在我来带你上去吧。”对方一来就直奔安室透。
安室透点了点头,对他们两个说:“抱歉,我得先失陪了。”
工藤新一和他告别,安室透跟着警察离开。但他没走几步,青柳彬光突然开口叫住了他。
“安室老师。”
安室透停下脚步,看向青柳彬光:“还有什么事吗,青柳老师?”
“昨天……”
青柳彬光表情有些许迟疑,但很快就坚定下来:“昨天在学校,谢谢你出头帮我说话。”
安室透脸上是温和的笑:“那是我应该做的,因为我相信青柳老师,绝对不会做那种事。”
他说完就离开了,只留下更加好奇的工藤新一,忍不住向青柳彬光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前天负责送你回去,在外人看来最后一个见到你,被警方列为最大嫌疑人。”
青柳彬光解释道:“而且我刚来日本不久,邻里关系一般,下午那段时间根本没人能证明我在家……如果不是安室老师为我说话,再加上保姆自首,恐怕我昨天就来这里了。”
听到是因为自己,工藤新一有点尴尬:“原来是这样……”
昨天他先是顾着逃生,出来后又立刻进了医院,差点忘了前天把他送回家的人绝对会被警察盘查。
工藤新一干笑几声:“那你以后可以和安室老师做朋友了吧?”
青柳老师是外国人,外国人卷入案件会更麻烦,一个不好就要被赶回去……如果是自己遇到这种事,肯定会很感激那个愿意帮忙说话的人。
而且两人都是混血,说不定能成为好朋友。
“或许吧。”
青柳彬光笑了笑。
————
有了昨天的案件和今天的铺垫,之后在学校里,他可以和安室透渐渐熟起来了。
青柳彬光一边思考,一边系好安全带。
车子即将启动,不远处的后视镜擦得干净噌亮,清晰倒映出他的面容。
一段关于小柴幸二的记忆,逐渐浮上心头……
……
“你到底是谁?!”
小柴幸二栽倒在一片空酒瓶中,发出一阵叮铃哐啷的巨响。
没有人来救他,这栋一户建在他父母与哥哥死后,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惊恐地看着朝他接近的女人,她单手拎起他,就像拎一个毫无反抗能力的小鸡仔。
在恐惧达到顶峰时,小柴幸二忽然想起了什么,他慌乱地把手伸向口袋,重重按下一个按钮。
——可是,什么都没发生。
“你想用这里的炸弹自杀吧?”
棕灰色头发的女人再次开口,还是关西腔,嘴里却是更加清晰的男性嗓音。她轻轻一脚踢开小柴幸二之前靠着的小巧箱子,那下面什么都没有。
“因为当时没有阻止哥哥用炸弹杀人,所以现在,你想用这种方式下去和他见面。”
女人的话戳痛了小柴幸二内心最深的伤疤。
三年前,他看到哥哥组装炸弹,偷偷拆开过,不小心划到了手背,但因为哥哥说不要在意,他就真的不管了,直到几天后公司发生爆炸。
在看到哥哥被工藤优作判定为凶手、被警方带走时,他满脑子想的是怎么把哥哥捞出来,他们是双胞胎,很容易冒充对方。
他揭掉手上的胶布,故意在居酒屋演了那一出戏。他知道哥哥穿他的衣服犯案是为了什么,他想避免他受舆论伤害,那他就要利用舆论,去为他顶罪。
结果还是失败了。
一切都是因为工藤优作的搅局!!!
“抱歉,那个炸弹我有事借用了。”
女人的语气温和而诚恳:“不用担心,我会用其他办法,让你们兄弟团聚。”
小柴幸二一呆,这次他听出了这个声音:“你是——”
见他认了出来,女人挑了挑眉。
然后在他惊愕的注视下,那张俏丽的面容,犹如被高温烘烤的蜡块般迅速融化。
脸皮生生剥落下来,凭空消失,露出下面那张他更加眼熟的男性面容。
——是那个亵渎了他哥哥偶像的音乐老师,青柳彬光!
小柴幸二看着那张脸,但看着看着,忽然意识到不对劲。
青柳彬光和他一样是二十多岁,眼前这张脸明显更青涩,头发没那么长,更像是未成年少年的面孔。
“你见过的。”
青柳彬光指了指自己变年轻的脸。
“八年前,维也纳音乐学院,那场钢琴考试后,我们还说过话。”
小柴幸二瞪大眼睛。
八年前的记忆,在这一刻全部灌入他的大脑,其中一幅画面无比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他死死盯住那张脸:“你——”
“你们——”
……
小柴幸二。
青柳彬光默念着这个名字。
他和琴酒一样,哪怕本身记性还行,也不怎么喜欢记死人——因为实在太多了,全部记住根本没必要,有那时间不如去记一个好吃酱料的配方。
可是,他会记住这个昨天死在他手里的人的名字。
马自达缓缓驶动,青柳彬光最后看了一眼后视镜。
他看着镜子里的那张脸,回以一个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