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果然是个晴天。周日的阳光明晃晃地照耀在白花花的积雪上,遥远的山顶反射着金光,整个世界都亮堂堂的。
《预言家日报》终于刊登了关于小矮星彼得的报道,当年克劳奇当年的照片也被翻了出来,他严肃而沉痛的面孔就放在泪眼汪汪的彼得的大头照边上。
“令人吃惊的是,决定授予小矮星彼得梅林一级勋章的不是别人,而正是原魔法法律执行司司长,巴蒂·克劳奇。他一向以严谨和正直自居,但根据一位知情者的回忆,他经常非常强硬地将被告投入阿兹卡班,无论是否有证据证明对方是食死徒。笔者不愿意在这里提起小巴蒂·克劳奇,克劳奇先生的儿子,另一位“食死徒”,但是……”
“小巴蒂·克劳奇?”安东尼惊讶地问。他没有想过对方居然有个儿子。
“是的,他也被判处了阿兹卡班终身监禁。”麦格教授说。
斯普劳特教授悄声告诉安东尼:“如果不是这件事情,谁也不敢说现在的部长会是谁。”
安东尼向附近的学生长桌扫了一眼。大部分人都不在礼堂中,而离他们最近的几个学生正聚精会神地看着其中一人演示如何一口气喝光一杯南瓜汁,《预言家日报》被随意地放在旁边,摊开在一篇除草剂的广告上。
教授们都安静下来,看着这篇报道。它语焉不详地提到魔法部近日抓捕了一位重要的神秘人支持者,颇为煽动情绪地表达了对小矮星彼得重新出现的惊异,并且非常详尽地向不清楚小矮星彼得是谁的读者介绍了这位詹姆·波特的好友、梅林爵士团一级勋章获得者,在某几个小段落中提到了小天狼星·布莱克,然后很快把重点放到了魔法部如何立刻认识到这意味着他们曾经或许受到了欺骗、并且有条不紊地追查真相上。
“没什么值得注意的。”弗利维教授尖声说。
在安东尼还在品味某个段落中对现任魔法部隐蔽的吹捧时,弗利维教授已经一目十行地读完了,开始看另一页上关于法国魔法部宣布限制大型蜗牛出口的新闻。
“再过几天,魔法部又要机智而勇敢地找到那个人的魔杖了。”麦格教授反感地说。
“周二或者周三。”一个声音在他们身后愉快地说,“康奈利对这件事情非常上心。”
经过了这么久,邓布利多终于又出现在教工席旁边。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阿不思!”斯普劳特教授回过头,责怪地说,“你吓了我一跳!”
“对不起,波莫娜,我以为我会受到更热情的欢迎呢。”邓布利多快活地说,拉开椅子坐到属于自己的座位上,“今天早上有些什么?葡萄干布丁?唔……麻烦把那边的吐司递给我好吗,米勒娃?还有覆盆子果酱?太好了。”
麦格教授将吐司递给邓布利多,又把果酱瓶放到了他的手边。
“阿不思,告诉我——”她说。
麦格教授的话语被“咔”的一声打断了。邓布利多拧开盖子,举起瓶子朝里面打量着剩余的果酱。
“还剩一些。”邓布利多满意地说,然后抬起眼睛看了看麦格教授,温和地问,“发生什么事情了,米勒娃?”
麦格教授低声说:“凯瑞迪说小矮星彼得减刑了,由摄魂怪的吻变为阿兹卡班终身监禁。这是真的吗?”
“啊,关于这件事……”邓布利多说,然后停住了。他左右看了看。不仅仅是麦格教授,斯普劳特教授、弗利维教授和安东尼都在看着他。
邓布利多点了点头:“就我听到的消息而言,我会说这是真的。”
斯普劳特教授叹了口气,开始往自己的面包上抹上一层又一层的黄油。麦格教授板着脸,一时没有说话。
弗利维教授尖声说:“这个消息会在周二或者周三宣布,是吗?和那柄魔杖一起?”
“是的。”邓布利多轻松地说,“我想伏地魔不会特别高兴的。”
就像一阵风吹过了教工席,伏地魔的名字让所有的动作都顿了一下。麦格教授赞同道:“他不会。”
“他会去找魔法部的麻烦吗,阿不思?”斯普劳特教授担心地问。
“我不认为他已经强大到这个程度了。”邓布利多说,“不管怎样,我警告过康奈利,但他似乎并不在意。”
“嗯……”安东尼犹豫地说,“我想神秘人可能不会订购预言家日报。”
“有道理。”邓布利多轻声发笑,“对了,亨利,你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安东尼愣了一下:“没有,先生。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他在脑海中把为自己安排的那些魔咒学习和备课都向后推了推。自从怨灵鸡来到霍格沃茨后,邓布利多还没有特意找过他。
邓布利多点点头,专心地垂眼向吐司上抹覆盆子果酱:“那太好了。你介意早饭后再去我的办公室来上一杯茶或者南瓜汁吗?或者热可可?”
“南瓜汁听起来很棒。”安东尼说。
……
邓布利多的办公室和安东尼上次来的时候没有什么变化。桌上依旧摆着嗡嗡作响喷吐烟雾的仪器,墙上依旧挂着历任校长的画像,阳光依旧透过高高的窗户照进房间……只除了一点。
邓布利多坐到桌子后面,似乎仅仅靠一瞥就明白安东尼在寻找什么了。
“福克斯现在不在这里。”邓布利多解释道,“尼可又把福克斯借走了。他最近在英国到处探险,而凤凰一向是冒险家最喜欢的伙伴。可以立刻送信,眼泪能够疗伤,还可以带着很重的东西飞行……”
“哦,好吧。”安东尼说,接过邓布利多推来的南瓜汁,“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先生?”
“我有个问题需要伱的意见。”邓布利多说,“亨利,尸体是什么?”
“什么?”
“尸体是什么?”邓布利多耐心地重复道,“我记得你和我说过,你可以控制骷髅、怨灵或者尸体,莱姆斯也提到你说自己控制的不是阴尸而是尸体。在亡灵魔法的范畴里,尸体是什么?”
“尸体是……呃……总体来说,我会说尸体是仍然带着血肉的、未经处理的骸骨。”安东尼说,“骷髅没有血肉,怨灵只是愿望的集合,阴尸——根据我读到的书上的描写——大概是经过了黑魔法处理的尸体,是用亡灵魔法研究复活时造出来的副产物。烤鸡属于尸体,但是烤得太焦的不属于……等等。”他突然想起自己面对着奇洛的时候,将巨怪的灰烬又凝聚成了尸体,“不过魔法生物的尸体好像不一样。”
邓布利多的身子向前倾了一些,专注而感兴趣地看着他。
“亡灵魔法更擅长控制魔法生物的尸体……尸骨、骷髅、死后残余物,随便我们怎么称呼它。”安东尼回忆着血人巴罗的笔记,喝了一口南瓜汁,“有一种说法认为这是因为这些生物的躯体更适应承载魔法,所以亡灵魔法也在它们之中流淌得更加顺畅。”
“更适应承载魔法……”邓布利多若有所思地说,“你认为巫师属于魔法生物吗,亨利?”
安东尼完全不知道这场谈话将要导向哪里,但是这个问题听起来太像某场迟来的麻瓜研究学职位面试了。
他非常谨慎地选择着自己的措辞:“我认为巫师确实符合广义上的魔法生物的定义,但是本质仍然是人类,与麻瓜并没有不同。比起天生具有魔法的狭义魔法生物,例如,嗯……独角兽或者凤凰,巫师的魔法仍然需要学习。哑炮和麻瓜出身的巫师都证明了麻瓜和巫师的距离并不遥远……”
邓布利多笑起来,抬起一只手,阻止了安东尼的麻瓜研究学导论:“我道歉,亨利,那不是个好问题,只是我个人的好奇心而已。让我们回到真正的问题上来吧:首先,尸体已经死了,对吧?”
“我找不到这个说法的错误之处。”安东尼说。
“会死亡的东西首先需要拥有生命?”
“我猜是这样的。”
“亡灵魔法更容易控制适合承载魔法的躯壳?”
“我想是的。”
邓布利多问:“那么,亨利,如果有人通过魔法制造出了一具躯体,那会是更加适合魔法的躯壳吗?那会是一具可以死亡——或者说可以生活——的躯体吗?”
“有可能。”安东尼说,“这难道不就是血肉魔法的追求吗,先生?通过魔法达到生命可以做到的事情——甚至比生命做得还好?”
“可是,亨利,如果不通过血肉魔法呢?”邓布利多问。
安东尼说:“那么我怀疑这个人是否真的能够制造出一具躯体。不,就我所知,除了血肉魔法,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获得被魔法和生命眷顾的身体。”
邓布利多沉思道:“唔……”
安东尼主动问:“怎么了,先生?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我在试图通过死亡反推生命。”邓布利多轻声说,“亨利,你还记得你和西弗勒斯上次的谈话吗?”
安东尼试图回忆起邓布利多指的是什么。
“西弗勒斯一定是忘记告诉你那是一场非常重要的讨论了。”邓布利多说,“他当时正在苦恼如何模拟独角兽的血液……”
安东尼记起来了:“那场他说到一半就中断了的讨论?他突然离开的讨论?我根本不明白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替他道歉。”邓布利多说。
安东尼摇摇头,示意自己不在意:“您知道吗,先生,我觉得自己已经开始习惯斯内普了。”尤其是在他和斯内普没怎么说话的这段时间里,斯内普变得容易忍受多了。
邓布利多轻笑道:“简单来说,亨利,西弗勒斯认为独角兽血液和蛇毒混合可以制作出一具足以容纳伏地魔的躯壳。”
“呃?”是蹦到安东尼嘴边的第一句话。他把这句问句咽下去,替换为:“为什么?”
他并不觉得这个疑问比语气词好上多少,因为邓布利多很快就尝试用浅显的语言向他解释某个魔药学的原理衍生出的某个推论,并且在意识到他没有听说过这个原理时开始用例子和类比讲解了,最终安东尼不得不承认自己对魔药确实一窍不通。
“没关系,先生,我不是在质疑。”他在邓布利多换上更简单的例子前说,“我只是……有些惊讶。”
“我知道。”邓布利多的蓝眼睛愉快地闪烁着,“但是,我个人认为对自己即将要面对的东西多一些准备总是不会出错的,亨利。”
“即将面对?”安东尼说,“只是确认一下,先生,福克斯不会叼着伏地魔飞回来吧?”
“很遗憾,我恐怕不会。”邓布利多说,“我请求你帮我一个忙,亨利。”
安东尼看着邓布利多从座椅上站起来,走到高高的书架前面,抽出了一本书。
“伏地魔不会满足于独角兽血液和蛇毒造就的身体的。”邓布利多说,“就像你刚刚告诉我的那样,那不会是一具适合使用魔法的身体。我希望你可以继续关于血肉魔法的研究——与此同时,西弗勒斯一直在尝试各种配比和熬制方法。对敌人越了解,我们就越强大。我们可以尽力阻止他为自己造出合适的身体。”
安东尼接过书。这看起来像是个古老的手抄本,老旧的羊皮纸上用花体写着《尖端黑魔法揭秘》。他草草翻了一下,似乎从头至尾都是血肉魔法的详细资料。
“我在丽痕书店送来的那些东西里发现了它。”邓布利多看着安东尼,目光似乎能够看透他的内心,“这是本非常危险的书,即使是节选,也不要轻视它的危险性。我衷心希望这一天不会到来,但是有朝一日,我们也许会用到血肉魔法。好好地使用它,亨利,谨慎地使用它。”
“我会的。”安东尼保证道。不知怎么,他感到了一种熟悉的战栗——类似于读书时接过重要的论文题目或者试卷——他感到自己正面对着一场重要的考试。
睡醒修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