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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3章吾皇万岁

  要是换了别的队伍,可能会引发一些骚动。

  但是,代州城里的,大都是李自成的嫡系军队,护着粮草和家小的。在他们的心里,其实就是这么认为的,老营的兄弟才是最可靠的,周大彪的挑拨压根没用,反而让他们有一些自豪感。

  看着这一幕,高氏忽然一声冷笑道:“就你会说话,我说一句,你立刻回一句,一看便是早已想好怎么答的,敢说没鬼?”

  一听他这话,其他人顿时一惊,脸色有些难堪了。

  不过周大彪倒是没被吓到,又是马上回答道:“这是娘娘不知道小人,小人其实打仗不在行,就只是嘴皮子还成。娘娘要是凭这冤枉了小人,小人死不瞑目!”

  他是这么答了,但是高氏刚才看其他人的表情,却已是心中有数,当即一声冷笑道:“来啊,把他们分别带走审问!”

  听到这话,周大彪顿时脸色一变,当即大声说道:“娘娘,你这是要屈打成招么?”

  李自敬听了,便想劝下他嫂子,结果却听高氏已道:“莫非心虚了?”

  她有十足的把握,这么多人,只要有问题,分开审问,就一定能问出点什么。如果没事,那自然问不出什么。

  说完之后,就见她一挥手,她的手下顿时开始把人分别带走,压根不管他们挣扎喊叫。

  那人的气势,还有他身后人那慌张上前护卫的样子,让他一下就确认,这人真的是当今皇帝!

  说完之后,他便马上又道:“陛下稍等,末将去应付!”

  七千余骑,一旦开始行动,那隆隆的马蹄声,便远远地传了出去。

  周遇吉低声对崇祯皇帝说道:“陛下,说话之人乃是贼首李自成的亲弟李自敬。在那人边上的女将,是贼首李自成的媳妇高氏。”

  乱世之中家书抵万金,不知道有多少生死离别,不知道有多少对亲人的牵肠挂肚。

  正在这时,崇祯皇帝忽然脸色一下变得很严峻,当即抬头制止了他们道:“看城头!”

  李自敬听到一愣,动作便缓了下,然后就见他的一个亲卫向他飞扑了过去。

  一时之间,城头上,就连两个小孩和周大彪媳妇的哭声都停了。所有人,都愣神地看着城外的当今皇帝。

  其他骑军将士反应过来,振奋于自己皇帝的神勇,顿时皆是高呼:“吾皇万岁!”

  “兄弟们,大家黄泉路上不寂寞!”

  之前的时候,他们审问出皇帝来了,其实还是不大相信的。哪怕到了后来,这些人都说皇帝来了,但他们也还是不大相信。

  声音惊天动地,回荡在代州城的上空。

  骑军之中,不知道是谁,被崇祯皇帝此等神武所摄,情不自禁地大喊了起来。

  “三殿下,快躲!”

  按照计划,这边到达代州之后,便会开始佯攻。混进城去的周大彪,则带着他的手下四处放火制造混乱,同时尽量夺取一座城门,如此,代州可下。

  难不成,自己就该是有这种经历的人?

  就连嚎叫着的李自敬,不知道是不是疼晕过去了,竟然也没了声音。

  当然了,在西边方向,也有夜不收放出去,这是警戒西边李自成所部的援军之用的。要不然,这边正有战事,李自成的援军突然杀到,那可是兵家大忌!

  崇祯皇帝可能想不到这点,但是周遇吉身为百战之将,却不可能不防的。

  “……”

  ……………………

  忽然,却听李自敬一声狞笑道:“好,老子就成全你们!”

  于是,他走到城垛处,向崇祯皇帝这边狞笑着说道:“老子是吓大的,狗皇帝,老子就杀给你看,你能奈我何?”

  很显然,周大彪在宁武关前牵挂亲人不想死。如今,他救不出家人,却觉得也能死在一起。

  然而,正在这时,他身边同时响起几声惊呼。

  就见城外官军中有一名身穿盔甲的将领,单骑缓步而出。似乎闲庭信步,又觉霸气横溢,无视此地乃是战场。

  “……”

  为此,投降的三千多俘虏中,周大彪挑选出了三百多人,崇祯皇帝也接见了他们,给出承诺。

  周大彪转头看看城外,他自然是很容易看到皇帝所在的,毕竟身份地位明显,然后,他又转头看向李自敬那边,大声喝道:“孩子,皇帝是好皇帝,爹见过,要不是皇帝仁慈,爹死在宁武关,也见不到你们了。爹对不起你们,爹骂不出口,爹陪你们一起死,黄泉路上一家团聚!”

  “朝廷气数已尽,们还是趁早投降吧!还试图用这种手段来诈城,那是做梦!”

  代州西面的一处丘陵背后,就藏着七千多朝廷骑军。这个地方,是周遇吉所知道离代州最近的一处藏兵处。

  要不然这个事情传出去,意欲争霸天下的大顺国,还想不想要民心了?

  他也不说话,当即打马前行,目标,就在前面不远处的代州。

  听到这话,周遇吉顿时愣住了。他没想到,就那个看着就会巴结人的周大彪,竟然会在这种情况下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正在这时,他才听到城外好像有弓弦声。不过没等他明白过来,就感觉握刀的手臂剧疼,顿时“啊呀”出声。然后,他就被他的那个亲卫撞到了,人便往后倒去。

  此时的他,抬头看看天色,便对他前面休息中的崇祯皇帝说道:“陛下,之前夜不收有报周大彪他们进城了。如今约定的时辰已到,再等下去怕宁武关那边的贼军会赶来,不能耽搁了。”

  一时之间,朝廷官军这边的士气,真的是气势如虹!

  而城头上,却是鸦雀无声,只是看看城外的朝廷官军,而后又看向崇祯皇帝,眼睛再也没有离开。

  城头上,两个孩子都是大喊着,撕心裂肺。

  城上城下,似乎都没了声音,只有周大彪一家的声响。

  当骑军将士们的喊声停下来时,一个女声在城头上响了起来,大声说道:“我们当初确实是被逼无奈起事,皇上放心,我们不会杀妇孺的……”

  崇祯皇帝一行人停在两百步外,基本上可以说是安全的。

  所谓的一箭之地,大概就是百步左右。普通的弓箭手,大概是五十步左右有准头,精锐的弓箭手,则是八十步,一如戚家军,军中的神箭手,一般就是百步,也就是所谓的百步穿杨了。再远,那就不是平常军中能遇到的了。

  “对,来得时候就想到会死,怕个球!”

  当今皇帝,不坐在紫禁城,跑到战场来?这怎么可能!

  李自敬也是停下了动作,闻声转头看向城外。

  在这过程中,他的刀脱手,小孩自然也放手了,与此同时,他还看到撞倒他的那个亲卫,身上插了两支箭,虽有盔甲在身,却也见没了半羽。

  这个时候再出来说这事,明显只是借着台阶下台而已。

  此时此刻,就听着这些汉子在那大声说话,其余的,不管是城头上,还是城下,全都没有了声音,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们。不管是那方势力,都是露出了敬佩之意。

  “报上姓名,再大声骂当今皇帝祖宗十八代,孤便认你们还是兄弟,要不然,杀!”

  “小心!”

  有这么厉害的皇帝在,谁敢有这个担保?

  此时,就听到高氏还在那说道:“不过两军交战,这些人试图偷城,却是必杀的,就算你是当今皇帝也不行!”

  这一刻,几乎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到了周大彪的身上,都看他会是怎么抉择。

  城头上那些人,一旦为了活命,当众大骂皇帝祖宗十八代,对于久经战阵的周遇吉来说,可以继续沉住气来应对。但是,对于皇帝本人来说,周遇吉是真怕皇帝沉不住气,会下一些丧失理智的旨意。到时候,作为臣子的,是遵守还是不遵守?

  不用说,此人便是崇祯皇帝了,就听他便缓步而进,便大声喝道:“朕便是当今皇帝,平日里以为,尔等造反,皆是因贪官污吏导致尔等活不下去而为之,因此朕对尔等有怜悯之心。如今看来,尔等连妇孺都不放过,朕在此对天发誓,尔等敢害他们,朕昭告天下,贼军家属皆诛杀之!”

  闭目养神中的崇祯皇帝一听他说话,立刻睁开眼,当即一挥手道:“走!”

  能够看到,周大彪挣扎着要扑过去,却被两个贼军牢牢地拉住。

  甚至有人还猜测,高氏之所以接机下台,也是因为皇帝神勇,把她吓到了。并且皇帝当众发誓,他们要还敢杀妇孺的话,他们能保证他们这些家小不会落在官军手中?

  说话之人便是李自成的媳妇高氏,不过她此时说话,却是没人相信了。

  “不好!”

  这些人,担得起“好汉”两个字!

  此时,就见代州城头上,守军已经严阵以待。哪怕崇祯皇帝只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战事,以他的眼光,也能看出来没什么可趁之机。

  周遇吉说完之后,正待打马而出时,就听到城头上的周大彪忽然大声喊道:“兄弟们,万岁爷怜悯我们,我们才多活了一天,没有死在宁武关前。万岁爷说了,我们可从军,可回家,就是不要再从贼。谁要敢骂万岁爷的,良心过得去么?到了地下,阎王爷也饶不了你的!”

  话音落了之后,城头上没人敢回话,如此神射,而且还是如此之远,至少一百五十步以外,该是有两百步吧,竟然就射中目标了!

  如此神射,谁敢与之战?

  李自敬看得厉笑起来,大声道:“快说,老子可是没耐心的!”

  要不然的话,以骑军攻城,只能是笑话。

  方正化一听,连忙低声对崇祯皇帝道:“万岁爷,不可应声。”

  城头上喊了之后,没发现有动静,便又大声喊道:“一群叛徒,竟然敢说是当今皇帝亲自领军前来,真的是笑话了!”

  周遇吉等人,顿时感觉不妙,便连忙转头看向城头。就见周大彪出现在了城头,五花大绑的,显然是计划失败了!

  城头上,有人在那大喊道:“谁是当今皇帝?”

  “爹……”

  不说别的地方有没有杀过妇孺,就刚才,如果他们真得不杀妇孺,那刚才就该阻止。如果不是皇帝神射,那小孩已经没命了。

  他是万万没想到,皇帝竟然施展神射救下他儿子,又逼迫高氏答应不害他家人,心中顿时就觉得,为这样的皇帝死了,也是值得的!

  听到他的话,其他被绑着的汉子,也都一个个大声说了起来。

  而在城头上,李自敬听到周大彪的话,顿时大怒,一把揪过一个七岁左右的小孩,痛得那小孩当即哭了起来,他却不管不顾,对周大彪怒喝道:“老子要你先喊,敢不喊的,老子先杀了你儿子!”

  等马上要倒在地上的时候,他才看到,他手臂上也有一支箭,半贯穿插在他手臂上。

  正在这时,却听城外传来一声大喝:“慢!”

  要是被皇帝一威胁,连这些人都放了,那还打个屁仗,乖乖投降就算了!

  她的话说完之后,崇祯皇帝还没回答,就听周大彪略微带着哽咽的语气,大声喊道:“是我本事低微,被你识破,死了便死了,十八年之后又是一条汉子。”

  这个喊声,犹如狮王之吼,让人忍不住停下动作。

  “啊……”

  “我们已经多活了一天,赚了!”

  “……”

  就如今这天下,他哥建立了大顺国,眼看着就能把明国灭了,改朝换代,他就是新皇帝的亲弟弟,亲王来的,怎么可能让一个末代皇帝给吓成这样!

  城外官军将士们,能听到这声音的,顿时都是大怒。他们可是知道,皇帝就在军中。就算皇帝不在军中,如此辱骂皇帝,那也绝对是极大的羞辱。

  而后,城头上的喊声又一次响起,不过这一次,不是针对城外,而是针对这些五花大绑的人。

  说着话,他就觉得打击到了城外的狗皇帝,便举起了手中刀,看向另外一手揪着的小男孩,狞笑着便准备砍下去。

  顿时,撕声裂肺的声音,在城头上响起。

  他边上的周遇吉,还有贺赞,贺珍等将,便向崇祯皇帝抱拳致礼,随后便准备按照计划开始佯攻。

  像这样的计划,自古以来都有很大的危险性。成功的,便是天大的功劳,失败的,便是交代了性命。

  崇祯皇帝心中如此想着,虽穿铁甲,却也敏捷地翻身上马,而后牵着缰绳回头,就见身后的骑军已经全都在翻身上马,七千余骑啊,一眼看去,也是很壮观的。

  听着城头上的喊声,看着内应被抓,朝廷骑军将士们,都是沉默以对,无形之中,士气便低落了一分。

  说完之后,就见他一手继续抓着那个小孩的头发,一手却拔出了刀。

  两世为人,第一次经历这种战事,原本他以为自己会激动或者紧张,可事到临头,他忽然发现,自己很平静。

  城头上的守军,全都下意识地退后了几步,离开外侧城墙,然后看向城外,就见当今皇帝刚刚把弓收好,而后,抬头看向城头,大声在喝道:“跳梁小丑,再来朕面前作妖否?”

  李自敬听了,顿时愣住了。

  那小孩边上还有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以及一个年轻妇人,见此情况立刻扑向那小男孩,却立刻被李自敬的亲卫推开。一时之间,城头上妇孺的哭喊声顿时响成了一片。

  也是如此距离,才可能会向城头喊话而能听到的。

  城头上喊声落了之后,忽然就见一群群五花大绑的人被押上城头,靠近外墙城垛处,粗略一看,便有三百来人,该是所有混进城的,都被抓了的。

  两军阵前,皇帝傲视城头,似乎天地之间,唯他独尊!

  “吾皇万岁!”

  可如今,他们都确认了,那人,便是当今皇帝!

  但是,声音之大,明显是说给城外这支朝廷官军听的。

  不说别的,如果皇帝被骂出了火气,下旨强攻城池的话,死伤又会有多少?

  回想着这些,崇祯皇帝很快领军便赶到了代州,在离代州城头两百步左右的距离停下。在队伍的后面,有骑军将士的马尾绑着树枝,制造更多的尘土,让代州的贼军不知道来了多少朝廷官军。

  一会之后,李自敬回过神来,顿时觉得自己在两军阵前,一下被那皇帝给压住了气势,感觉非常不爽。

  崇祯皇帝听了,能理解他的意思,大概就是怕被城头上贼军针对。

  城外的崇祯皇帝,也同样如此。对于视死如归的这些人,他也是心底敬佩。

  虽然说,昨夜出发前,确实觉得很危险,但是那时候还没这个感觉,或者说没有这时候的感情强烈:这些人,都是粗糙汉子,甚至绝大部分人,连字都不认识,说个官话都说不好,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但是,他们在死亡来临的时候,却是无所畏惧。

  他们这些人,和那些在死亡面前喊“水太凉”的士大夫相比,真得是要高尚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