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爷,金公公传来锦衣卫密奏!”
趁着胡濙等人未入殿时,朱祁钰翻开来看,登时眉头皱起。
这是襄阳锦衣卫密奏。
襄王死后,锦衣卫负责抄家,家财不翼而飞,除了微薄的王田外,其他什么都没抄到。
湖广藩王不少,但敢触皇帝虎须却不多。
荆王朱祁镐肯定算一个,岷王朱徽煣肯定也有份。
岷王这一支,都不安分,景泰二年的广通王之乱,就是朱徽煣四弟广通王朱徽煠和五弟阳宗王朱徽焟鼓动出来的。
朱祁钰冷笑两声:“传旨,襄王护卫交给李震、陈友,用于平定苗乱。”
“至于王府家财……”
却在这时,胡濙引领着林聪、李贤、俞士悦等阁部重臣入殿跪拜,面容沉重。
“平身,赐座。”
朱祁钰让人上茶:“发生了何事,惊动了诸卿?”
“启禀陛下,宣镇又传来战报!”胡濙将战报递交上来。
果然是战报!
朱祁钰心有预料,但看完之后,仍觉脊背发凉。
“败得真诡异啊!”
于谦率军抵达宣镇,试图抢回长城内堡垒,瓦剌人毁坏堡垒后,扬长而去,在京营修缮堡垒的时候,瓦剌人长驱直入,反复几次攻破了宣镇防线。
三战三败,于谦只能率军尽量守住堡垒,但宣镇已经成个筛子,瓦剌军完全可绕过宣镇,大肆入境掳掠,甚至可以兵进居庸关的可能,再来一场北京保卫战。
“朕并不意外,诸卿信吗?”
朱祁钰将战报放下,这封战报是于谦亲笔信,写的极为详实,反观杨信呈上来的战报,语焉不详。
胡濙微微一愣,旋即叹了口气。
“老太傅,知道朕为何以暴戾之法,夺回权柄吗?”
朱祁钰直言不讳:“就是因为,朕知道宣镇还会再败!这次败了之后,还会失败!”
“别是于谦,就算是岳武穆重生,也一定不会胜!”
“请陛下明言!”胡濙跪在地上。
所有官员跟着跪下。
“诸卿,你们认为杨信本事如何?于谦能力几何?”
“宣镇总共27万大军,固然损失几万人,但又怎么会一败再败呢?”
“别忘了,宣镇是大明的土地,经营了几千年的土地啊!”
“难道草原上出现了成吉思汗?”
“就算有成吉思汗复活又如何?能挡得住火器?挡得住大炮?”
“大明精锐尽出,勋贵之中能征善战的老将尚在,又是于谦挂帅,如何会两次大败?”
朱祁钰冷笑:“因为问题不是出现在军队上,也非瓦剌军队无比强大,而是宣镇烂了!烂到骨头了!”
胡濙了然,皇帝是怀疑宣镇有奸细。
“陛下,锦衣卫可有密报?”王文发问。
“尚无。”
“看看战报的时间。”
“春龙日当的惨败,诸卿忘了?何人在借机作乱?”
朱祁钰似笑非笑:“朕估摸着,第三次战败的战报,又要传来了,做好守卫居庸关的准备吧。”
“陛下是怀疑晋商?”胡濙干脆直。
“不是怀疑,而是肯定!”
朱祁钰冷笑:“瓦剌为何忽然攻打大明?长城内堡垒为何丢就丢?于谦是何等能力?岂能三战三败?”
“诸卿都想过吗?”
既然到这里,朱祁钰干脆摊开了:“今日在勤政殿任何话,朕都赦诸卿无罪,朕也绝不因言获罪,也绝不杀人。”
他先保证。
毕竟勤政殿号称魔鬼殿,要不是迫于无奈,估计胡濙都不来。
“就瓦剌因何而来?”
朱祁钰直截帘:“是陈循引来的,用瓦剌分朕的神,朕可不是傻子!”
胡濙等人吓得跪在地上,没人敢应答。
当初瓦剌掠边之初,历历在目。
那时陈循意气风发,和太子朱见深眉来眼去。
他已经有了废立之心。
以瓦剌掠边,逼于谦带着京营离京,就是想在京中废立皇帝。
却不想,被皇帝反杀。
下场不可谓不惨,成为古今第一大佞臣。
“但瓦剌人尝到了甜头,把三部瓦剌人全都引来了宣镇,才有了杨信第一败,徐亨殁于战阵之郑”
“当时那一败,朕就催促杨信搞清楚。”
“至今,杨信都杳无音信。”
“朕不怀疑杨信,是他失去了血勇之气,不敢去探查罢了。”
“于谦新到宣镇,收复堡垒,并无过错,却被瓦剌各个击破,若瓦剌人有诸葛孔明在世,能击败于谦一次,朕信。”
“三战三败,糊弄鬼呢?于谦是傻子吗?勋贵是傻子吗?都是名臣悍将,岂能一败再败?”
“就不别人,张軏跟朕玩心眼,把朕耍的团团转,能玩不过瓦剌那些愚昧的蠢材?”
“从杨信第一次出兵,长城内堡垒丢失就明一切了!”
“宣镇有内鬼!遍地都是内鬼!”
“能收到军队调动消息,并且能迅速传递消息的,能有谁?”
“诸卿暂时不信朕,但是,朕可以告诉你们,不出十日,宣镇还会传来战败的战报!”
“必败无疑!”
晋商是怎么发展起来的?不就是当二鬼子发展起来的嘛。
而战争,赚得盆满钵满的就是商贾。
胡濙不信,林聪、李贤等也都不信。
以为皇帝是给自己找遮羞布,杀害了全城商贾,想找个借口,或者就是看上晋商财富了,想再抢一波。
李贤欲言又止,晋商是我门下走狗,陛下能不能高抬贵手?
“拭目以待吧。”
朱祁钰懒得解释,等京中商贾被杀的消息传到宣镇,瓦剌人会发疯的,届时一切真相大白。
“诸卿,还需要转运粮食,从流民中征兵,屯守三关,保卫京师!”朱祁钰认为,宣镇守不住了,必须死守三关,保住京师。
胡濙皱眉,皇帝不满足于团营三万兵权,还要扩军?
“陛下,朝堂当务之急是解决流民问题。”
“老臣相信于少傅,宣镇虽然接连战败,但战报上写的清楚,京营主力未损,尚能一战。”
“现在就屯兵居庸关,是否为之过早?”
胡濙其实也觉得有商贾作祟的原因。
但商贾起不了那么大的作用,商贾,不过肥羊而已,在大明眼中是,在瓦剌首领眼中也是。
“可先练兵。”朱祁钰担心再来一次北京保卫战。
“陛下,京中粮食不足,人人喝粥都支撑不了一个月,如何练兵啊?”胡濙抛出无解的难题。
该死的陈循!
就是你的党羽,才闹出的山东大涝!
若没有山东大涝,京中商贾岂敢囤积居奇,害得朕丧失良机!
若以屯守居庸关为名,练兵十万余,就算京营回京,那又如何?于谦也得乖乖跪着。
粮食啊!
“太傅有何高见?”朱祁钰问。
“老臣以为,等击败了瓦剌,便以京畿流民填补宣镇空白,一来缓解了京畿压力;二来丰盈宣镇人口,百利而无害。”
这是釜底抽薪之计!
朱祁钰想以流民当做基本盘,不然为何安置妇人,供孩子读书,不就是想收其心,为己所用嘛。
胡濙却要一脚把流民踢去宣镇,让他白忙一场。
“但自古移民都非善政啊。”
朱祁钰斟酌道:“就算移民,也要战胜了再,朕十日之内还会有败报传来,应该及时屯守居庸关,缓解京中压力。”
胡濙觉得陛下趁机揽权。
皇帝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所以毫无信用可言。
双方僵持。
朱祁钰不信胡濙,胡濙也不信皇帝,局面尴尬。
李贤适时呈上一本奏章。
啪!
朱祁钰狠狠一巴掌拍在案上:“宁王要干什么?”
“陛下,这是江西巡按使周一清所奏,周一清还奏一事,臣、臣……”李贤不敢下去了。
“呈上来!”
朱祁钰一看,差点气死过去:“弋阳王乱论?”
啪!
朱祁钰直接将奏章丢在地上:“宁藩要干什么!好日子过够了吗?”
“朱奠培宁王经常出入龙虎山,言语中对朕多有不满,同情彘墡!甚至大肆囤积粮食,他要干什么?造反吗?”
“朱奠壏和其母乱论?真呢之无有,禽兽所不为!”
“就在去年,宁藩诸王因为个女人,朱奠培和朱奠壏打出狗脑子来了,改聘王妃,逼害亲弟,违制虐民,朕都难以启齿!”
“朕本该革了他们王爵,圈禁凤阳。”
“但朕顾念亲戚之情,放他们一条活路。”
“朕亲自下旨,写着‘勿谓言之不预也’,警告他们!”
“不想这几个兄弟,把朕的话当放屁!”
“哈哈哈,宣镇数次大败于瓦剌,京师告急;山东大涝,朝堂上下惶惶不可终日!”
“这些诸王,只会玩女人、抱怨的话,视朕于无物,视朝堂于无物啊!”
“传旨,废除宁藩,一应诸王,贬为废人……”
朱祁钰话没完。
胡濙率先跪在地上:“陛下万万不可!”
“且陛下降息雷霆之怒,江西远在边,京中已经危若累卵,绝不可使江西再乱了!”
“请陛下先虚与委蛇,只当不知。”
“等宣镇平定,瓦剌退去,京营回京,再派湖广之兵,直捣江西!直接将宁藩拿下!囚禁凤阳!”
胡濙真够狠的,皇帝只是想削藩,胡濙却想直接杀人。
不过,朱祁钰佯装大怒,不就是想借机削藩嘛。
先帝宣宗皇帝没少做这种事,朝野上下心照不宣。
这些藩王,无所事事,谁不玩女人?至于后母,玩了就玩了,就算亲母,也无所谓,皇家什么破事没有,一个臭屎坑,能爬出什么干净的人来!
只不过弋阳王够蠢,将把柄送到皇帝手中,皇帝籍此拿捏宁藩罢了。
“陛下,老臣更担心的是,龙虎山。”
胡濙见朱祁钰怒火降息,赶紧道:“师道窝藏钦犯,其罪难容,老臣担心师道会鼓动宁藩,起兵靖难。”
是啊,朱祁钰最担心的就是这个。
不然宁王和师道走得近,他怎么就慌了呢。
“老太傅可有良策?”
胡濙沉吟:“最笨的办法,就是派南昌卫突袭龙虎山,将师道上下捉拿。但京师离南昌甚远,老臣担忧谋事不密,一旦泄露,宁藩必然起事造反,虽宁藩绝无成功可能,但于朝堂而言,又要花银子了,这是下策。”
“上策是朝堂以雷霆之势,突袭江西,将宁藩一网打尽!”
胡濙目光闪烁:“老臣以为上策可行!”
按照方瑛回禀,湖广苗乱并不严峻,约莫月余便可平定。
届时,以李震、陈友率军入江西,雷霆之势拿下宁藩,剪除藩王桎梏。
“老太傅,宁藩必除!”
朱祁钰要对宗室动刀子了。
孙太后过,为了皇位,他会杀光宗室!
之前他满不在乎,但闻听宁王出入龙虎山,便让他的心悬起来,与其日日担惊受怕,不如先下手为强。
如今朝宫窝藏钦犯,皇帝又在查抄朝宫。
皇帝和师道格格不入。
师道又是太祖、太宗钦定的道教之首,影响力大到难以想象。
若逼急了师道,支持宁藩靖难,成功性虽然没有,但江西肯定会被打烂。
南方绝对不能乱,要稳。
在削藩的问题上,文臣和皇帝是站在同一战线上的。
“那便请陛下停止查抄朝观!”
“再下圣旨,申斥师道即可,京师戒严,许进不许出,尤其不许消息传出京师!”
胡濙眸中寒光闪烁:“那些道士,嘴上敬仰道尊,其实追求的无非权力罢了,陛下便给他们权力,给他们度牒,放任其传教。”
“等李震等直捣黄龙,以谋逆罪捉拿当代师,逼龙虎山断尾求生,重选师,为朝堂所用。”
朱祁钰微微颔首。
这就是他杀饶反噬,多亏这年头传信速度慢,否则江西已经反了。
“南昌卫不可信。”
“陛下可以去南方收粮为名,派一大将先入江西,稳定局势。”
“一来可防止宁藩狗急跳墙,二来也可震慑宁藩。”
胡濙目光闪烁:“陛下,可否与老臣交个实底,您究竟要做到哪一步?”
朱祁钰一愣,胡濙的目光让他退避。
他不满藩王吸大明的血,他想送藩王统统去死。
但胡濙的眼神告诉他,伱这样做了,你的儿子也无法享受荣华富贵了,在京中呆着,只会让皇帝忌讳,早晚死路一条。
仁宣二帝,难道看不出分封制的缺点吗?
但他们要为其他儿子谋福。
“老太傅,要么不做,要么就做绝!”
朱祁钰眸光如刀:“以后朕的儿子,分封海外!分邦建国!”
胡濙一愣,旋即一跪到底:“老臣为陛下雄心贺!”
在胡濙眼里,海外都是蛮荒之地,将自己亲儿子丢出去当野人,皇帝的心,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狠。
“老太傅请起。”
朱祁钰看向林聪、李贤等:“朕今日与诸卿交心,就是希望朝堂稳定!”
“朕不想再杀人了,大明不能再动荡了。”
李贤等人翻白眼,您都成真正皇帝了,当然不想杀人了,敢情好处都是您自己占了,锅让我们背?
“只要诸卿与朕勠力同心,日后朕可允诸卿去海外建国,称王称霸。”
朱祁钰话音方落,收获的却是一片白眼。
信不信,谁敢感激涕零,愿意,皇帝会立刻赐死他。
分邦建国,连皇子都不敢有的念头,你们文臣敢有?
这话就是一个坑!
跳进去就是死。
“好吧,朕可允诺尔等,不杀尔等。”朱祁钰才实话。
这才像句人话。
李贤却心中悲戚,半个月前,这话的是陈循,文官还高高在上呢,皇帝不过笼中吉祥物罢了。
才多久啊,攻守转换,文官得靠着皇帝赏饭吃。
“臣等谢陛下隆恩!”胡濙带头跪拜。
“内阁,山东消息可有传来?”朱祁钰问。
“启禀陛下,暂时没有消息传来。”王文抢着回禀。
“有消息立刻传入宫郑”
朱祁钰目光闪烁:“张凤呢?粮食收的怎么样?”
……
户部,广惠库。
用来存粮的库、仓被一把火烧了,暂时用广惠库等保存完好的库、仓存粮。
曹吉祥率领巡捕营于各大庙观催粮。
他知道,得到这个职务,不是命好,而是皇帝用完,就会杀了他。
前日他被诏入宫中,皇帝杀赵荣之人是巡捕营,可把他吓尿了,回来后,他一顿整饬,发现绝对无人杀害赵荣。
他也派人去查了,赵荣确实杳无音信,肯定被人毁尸灭迹了。
能救他命的,只有催粮,漂亮得完成。
他给巡捕丁下了死命令,谁催不上粮食,就剁了谁。
他则亲自坐镇广惠库,督促粮食入库。
户部京仓粮储大使张睿,亲自负责,巡捕营派石冲盯着,互相监督,他们互不对眼。
“他娘的,你个贼秃,粮食交的不够!”石冲薅住一个和尚的衣服,吼道。
吐沫星子喷和尚脸上,和尚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此斗已满,如何不够?请施主切莫难为贫僧。”
“满了?哪满了?”
石冲指着满满登登的木斗,瞪着眼睛瞎话。
却见斜刺里冲出来一个人,狠狠一脚踹在斗上,把斗踹翻,粮食洒了一地。
那和尚要捡,石冲狠狠一脚把他踹飞,指着半斗粮食大骂:“他娘的,瞧瞧你就交这么点粮?你们寺庙被封了,娘的,糊弄老子,活腻味了!”
“这是贫僧的粮食啊!”和尚气得嚎啕大哭。
“你的?这是广惠库的地界,是老子的粮食!重新交!麻溜儿的,交不上来就封你们寺庙,滚去还俗吧!”
连管事的张睿都看不下去了:“石冲,堂堂京师,岂容你胡闹?”
张睿让人把粮收起来,冲那和尚双手合十:“大师请回,您的寺庙已经交够了,请拿好此凭证。”
石冲要来抢,张睿推开他:“你再这样,本官就去禀告曹公公,巡捕营要干什么?巧取豪夺吗?”
“老子帮你,却要受你这鸟气!”
石冲推开张睿,气呼呼坐到一边:“老子叔叔是石亨,在鬼门关走一遭了,怕你个狗官!”
张睿瞥了他一眼,见巡捕营都是地痞流氓,竖子不足与谋。
叹了口气,重新坐下,吩咐户部官员:“任何人不许弄虚作假,庙观交够了粮食,就要给凭证,不许为难人家!”
一个地痞耍猴似的逗石冲笑。
逗了半,石冲也不乐,反而踹了他几脚。
“旗大人,营督让咱们多多收粮,不管庙中死活。”
地痞张三压低声音道:“那个张睿,却嫌粮食咬手,的看他八成信佛,所以网开一面。”
石冲哼了一声:“究竟要什么?”
“旗大人之前就提点过的,皇帝爷爷想要什么?以前想要钱,现在就想要粮,他会管寺庙、道观死活吗?”
张三讨好道:“只要咱们能弄到更多的粮食,皇帝爷爷开心之下,不定就赦免了您的罪名,到时候让您做个千户爷,那多威风啊!”
石冲目光一闪:“如何弄到最多的粮食?庙观就别了,被搜刮一遍,估计也不剩多少了,再了,还有那个灾星盯着,老子根本施展不开身手。”
“青楼呀。”
张三心翼翼道:“奴婢听了,这几日青楼去城外收人,粮食一把一把的往外撒,跟捡的一样,今还出去洒了呢。”
“要青楼有银子,老子信,粮食从哪来的?”
“全京中粮食都在户部手里攥着呢,商贾都死绝了,城里买粮,得去户部买,每家每户限额买粮,多一点都不卖。”
“青楼哪来的粮食?去去去,别消遣老子!”
石冲不爽地叼起一根草棍:“你那王鞍是不是蠢,多弄些粮食,哄皇帝开心,快点升官,不香吗?假清高!”
“的绝对没撒谎,好多兄弟都看到了,青楼有多是粮食,不止一家,十几家青楼,在城外买了好多姑娘进来。”
一姑娘,张三两眼放光:“就连城中的,有些担心没粮吃的门户,都把闺女卖进去了。”
看他得煞有介事的样子:“真的?”
“的用命担保!”
“具体哪几家有?”石冲真有些心动。
听东厂、缇骑前晚上都发了大财了,这几都在勾栏瓦舍里消遣呢,花钱那叫一个流水啊。
他以前也阔过,但都很久没去消遣了,里面的姑娘估计早就忘记他了,唉。
“家家都有,的听群芳阁最多,一收了百个姑娘进来!”
石冲知道群芳阁,是八大胡同里最顶级的勾栏场所。
这八大胡同,是朝堂安置官寄的地方,所以闻名,和大家耳熟能详的八大胡同位置不一样,如今在内城,后来搬去了外城。
“他娘的,去碰碰运气去。”
石冲带着人,去群芳阁碰碰运气。
不止石冲这般想,曹吉祥也十分窝囊,被皇爷怀疑。
汤序也收到了风声,锦衣卫、东厂的人,都在胡同里洒钱呢、
“让曹铉、曹铎、曹带着人转一圈,咱家要知道,谁他娘的冤枉老子!”
曹吉祥咬牙切齿:“还有,咱家怎么听,八大胡同里面有粮食呢?都哪来的风声?传到咱家耳朵里了?”
“标下这就去打听!”汤序派人去问。
……
石璞和叶盛安置流民。
可发现流民中女人越来越少,一打听,才知道一些女人被买走了。
“九门紧闭,何人能在城外买人呢?”
石璞往深了打听,那些流民什么也不知道。
“石尚书,此事不同凡响,吾等写成奏章,交给刑部调查吧。”
叶盛实在太忙了,统计下来,约有七万流民,四周应该还有一些,尚未统计完毕。
在朝阳城设下粥棚,先填填肚子,然后把男女拆分,孩子送入里草栏厂,妇人则送入皇家商校
“本官亲自写!”石璞把调查所闻,再加上心中猜测,写成奏章,呈于圣上。
此刻。
色擦黑,朱祁钰正在军机处,奋笔疾书。
“皇爷,石尚书有奏章呈上来!”
因为涉及到流民,朱祁钰特令时时传递,不可耽搁。
朱祁钰停笔,展开奏章,登时皱眉:“女人丢了?”
他下意识想到,是被锦衣卫收走了吧。
但冯孝却摇摇头,金忠没传来消息,证明不是锦衣卫所为。
“冯孝,可知京中有多少勾栏瓦舍?”
他没有收声,正在办公的翰林、太监抬起头。
朱祁钰让太监把奏章传阅,议一议。
翰林等纷纷起身,排序陈列两校
“陛下,勾栏瓦舍趁机买些姑娘,在所难免的。”丘濬直言不讳。
“可粮食从何而来呢?”
尹直反驳:“流民的确饿着肚子,但都揣着银子呢,青楼的银钱应该不缺,又不产出粮食,哪来的粮食啊?”
“这……”
丘濬皱眉思索:“是否是存粮?”
“根据石尚书统计,怕是有上千妇人丢失,还有上千女孩子,都不见了踪迹。”
尹直道:“就算是贱卖,也得十斤、二十斤粮食吧,两千来人,四万多斤粮食,这还没算城内的妇人呢,看样子是粮食不愁,恐怕超过十万斤啊,得多大的仓库,才能存这么多粮食啊!”
“陛下,粮商中,是否还有漏网之鱼?”
丘濬跪下。
朱祁钰皱眉,锦衣卫传来的消息,京畿所有仓库,要么被烧,要么被锦衣卫占据。
“陛下,请彻查青楼!”
尹直跪在地上:“微臣以为,如此宵禁之时,青楼里欢歌笑舞,如今公主薨逝,陛下忍痛理政,他们竟无半分收敛,毫无悲痛之色,此乃大不敬之罪!微臣请陛下,下令彻查青楼,必有收获!”
朱祁钰却想的更多,前夜里抢了京中当铺,这些当铺背后可都是大佬,敢收御物啊。
别人他不知道,王文在京中就开了几间,结果到现在,连个屁都不敢放。
朱祁钰一直等着呢,可迟迟没来,反而让他心中惴惴。
既然你们不出来,就敲山震虎,引蛇出洞吧。
“传旨,封锁全城青楼,查抄!把粮食来源弄清楚,无诏不得再营业!”
“嗯,交给东……交给锦衣卫吧,巡捕营配合。”
那早晨,锦衣卫也没喝到汤,这次给他们吧。
……
金忠收到圣旨,召集京师所有锦衣卫,开始封锁青楼。
那早晨实在是耻辱。
京中百官狠狠一个耳光,扇在金忠的脸上。
不想,青楼也狠狠给他一个耳光。
城外的流民,他还要招一批人入锦衣卫呢,皇爷让招一批女人进来,挑颜色好的,青楼居然先抢先一步,真不把锦衣卫放在眼里啊!
“管尧、宋汤、卢谦,你们三人亲自带队,给本督抄!阻挡者,杀无赦!”
金忠下令:“皇爷因此而震怒,本督让这些人付出代价!”
嘭!
管尧亲自带队,一脚踹飞群芳阁的老鸨。
直接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公主薨逝,尔等敢寻欢作乐?”
“差爷,我们都是正常做生意啊!”老鸨哭嚎。
群芳阁上下鸡飞狗跳。
很多房门忽然紧闭,不少人神情惶惶。
“闭嘴!”
管尧身形颀长,蜂腰猿臂,玉树临风,但表情带着几分阴鸷:“本千户怎么没看出来你们哪里正经呢?”
“上去搜!”
“差爷,我们可都是交了赋税的,又交了东厂的保护赋,你们可不能这么欺负人啊!”老鸨撒泼打诨。
管尧轻轻划开她的脖子,鲜血冒出来,吓得立刻噤声。
“都动作麻利点,还要赶下一家!”管尧吆喝一声。
楼上却传来几道叫骂声,都是些权贵公子在里面快活,被影响了好事。
那些番子充满了恶趣味,等着公子哥们爽的时候,忽然踹门,把人吓废了。
“他娘的,老子是巡捕营的,不是瓢客,放开老子!”石冲被锦衣卫番子押了下来。
看见管尧,登时嚷嚷道:“管尧,你他娘的装作不认识老子?”
“石兄!”
管尧摸了摸鼻子,他还真认识石冲。
他出身边军,袭职卫所千户,其父殁于土木堡,本来在京营里混日子,后来被金忠看重,提拔进入锦衣卫,担任千户。
“放开老子!”
石冲回头张三是他的人,然后一步从楼梯上跳下来,一个耳光扇在那老鸨的脸上,怒问:“那几个东厂番子呢?”
“什么?”老鸨满脸懵。
“在老子前面进来的,张嘴闭嘴老子老子的几个家伙,十分阔气,给了你一袋金豆子!去哪了?”石冲喝问。
老鸨摇了摇头。
啪!
石冲狠狠一个耳光扇下去,然后按住她一条胳膊,一脚踩着,试图将她胳膊撕下来:“你收了那么多金豆子,才过了半个时辰,你能忘喽?当时你玩命似的让人家怀里钻,那个番子把你推开了,他去哪了!”
老鸨惨叫个不停:“楼上,是翠伺候他们的!”
石冲拖着她往楼上走,老鸨的身体硌在楼梯上,快痛晕过去了。
但石冲不在乎,大声嚷嚷:“翠呢?给老子滚出来!”
锦衣卫番子跟管尧要制止。
管尧摇摇头,石冲是个知道轻重缓急的人,一定是有什么意外发现。
吱嘎一声。
一个房门开启,走出来一个伤痕累累的女人,她自己是翠,那几个王鞍根本就不是人!
“人呢?”石冲掐住她脖子!
“跳窗,跑、跑了!”翠满脸惊恐。
石冲推开她,冲进房间,里面一片狼藉,窗子打开,外面夜色阴沉,看不到人了。
“槽!”
石冲骂了一声,然后狠狠一脚踹在翠身上,直接将她踹下了楼。
然后凶性大发,要杀了老鸨。
被锦衣卫给拦住了。
“究竟怎么回事?”管尧以拳脚制服石冲。
石冲揉揉肚子,爬起来,冲管尧竖起拇指:“你他娘的还这般厉害,老子服了!”
然后凑近管尧的耳朵,压低声音道:“老子听到了,那几个人什么赵荣,杀了什么的,是东厂的番子!”
“什么?”管尧大吃一惊!
工部左侍郎赵荣被杀,惹得陛下震怒,金忠早晨也大发雷霆,让锦衣卫留心,找到赵荣尸体、找出凶手。
却不想,踏破铁鞋无觅处。
“老子可没撒谎,那几个家伙,一看就见过血,个个凶悍,虽然换了便服,但有一个忘了换鞋的,仍穿着白靴,白靴上有血,那是东厂的鞋,老子一眼就认出来了。”
石冲使劲拍拍自己脑袋:“当时就该把他们按住!”
“当时你要是动手,就被灭口了。”
管尧让人把翠带过来,翠是真倒霉,被几个老爷们祸祸,然后被石冲一脚踹下楼,擅不轻。
“那几个人,有什么特点?”
“什么特点啊?”翠哭嚎着,腿瘸了,她想治病,但锦衣卫凶神恶煞的,哪给她机会呀。
“想想,出来饶了你性命,不出来,也不用找郎中治了,直接送你归西。”管尧喝问。
石冲嘟囔着管尧废话多,直接摘了她零件。
“英有一个客人不太情愿的样子,他自始至终都没碰过奴家,全程看着窗外。”翠忍着痛,认真回想。
“哪个?”石冲吼她,又要动手揍她。
“人家哪知道呀!”
“想想,有什么特征?”管尧推开石冲,柔声问。
翠愣了半晌:“好像穿着白靴子。”
管尧猛地看向石冲,石冲一拍脑袋:“只要让老子再见到他,一定能认出来!”
“待本千户禀明提督,便去东厂查!”管尧觉得这又是一件大功。
“启禀千户大人,什么也没搜到!”有番子过来禀报。
石冲问搜什么?
管尧是任务,让手下再搜一遍。
“你跟老子明,指不定老子能帮你!”石冲也想分一杯羹。
管尧却不想分功给石冲。
过了半晌,还是一无所获。
“连个新进来的人都没有?”管尧不信。
石璞的奏章,明明白白写着丢了两千余妇、女,就算找不到粮食,肯定有生面孔啊。
“真的没有!”
管尧用刀柄敲击地面,看看有没有地窖的存在。
“你们在找人?”
石冲立刻明白过来:“锦衣卫也在查妇女失踪?”
“你怎么知道?不对呀,你一直在群芳阁里,没回巡捕营,如何知道的?”管尧死死盯着他。
“城中都传遍了,大家都知道。”石冲自己也是来碰碰运气的。
“传遍了?”
管尧让人刨几处地方,并没找到地窖。
出了群芳阁,又接连查封几家青楼,都没找到生面孔,粮食更是一粒都没樱
管尧、宋汤、卢谦三人碰面,全都一无所获。
“他们会不会买个宅子,安置这些女人?”宋汤皱眉。
“应该不会,这么多人,无论怎么安置,都会留下蛛丝马迹的;而且,这些青楼不是一家开的,不可能齐心协力,怎么连一个都找不出来呢?”
卢谦低声道:“你们发现没,一个花魁都没抓到。”
这句话提醒了管尧:“是啊,群芳阁有十大花魁,过气的花魁也有几十号,人呢?”
“这可是京中最大的销金窟啊,怎么连个像样的货色都没樱”
“一定是提前收到了风声,转移了……可转移这些花魁做什么呢?”
没等管尧分析完,卢谦打断他:“反正有人泄密!”
“快派人去禀报提督!不,我亲自去!”宋汤急道。
而金忠,正在宫中伴驾。
“金忠,扩张人手的事,做得如何了?”朱祁钰用了晚膳后,在乾清宫里溜达。
“启禀皇爷,还在招募。”
“慢慢来,不着急,这些流民,用好了,可都是臂助啊,只有吃过苦的人,才知道珍惜。”
朱祁钰拍拍他的肩膀:“金忠,你发没发现个诡异的地方,京中当铺被荡清了,百姓没闹、当铺的后台也没闹,朕都做好了准备,打算还回去一部分,可两了,没有任何动静!”
金忠一愣:“皇爷的意思是?”
“他们心里有鬼啊,不敢闹,怕朕。”
朱祁钰淡淡笑道:“前日朕把京中百官放出去抢掠的时候,那些满口仁义的道德君子们,一个个都像是发晴的猫。”
“财帛动人心啊。”
“可朕拿到了约莫两百万两的宝贝,他们没闹,就当送给朕了,诡异,真的诡异。”
“皇爷的意思是,让奴婢查查?”金忠揣测皇爷的心思。
“嗯,查查当铺的后台,这么多银子啊,当初朕丢了不到一百万两估值,已经发疯了。”
朱祁钰缓缓道:“朕有种不妙的预福”
“所以皇爷敲山震虎?”
“看出来了?朕本来不打算动青楼的,但这些人太诡异了,动一动,让水再浑一点,看看他们究竟是什么心思?”朱祁钰笑着。
却在这时,傅纲过来传话:“皇爷,锦衣卫来传话,在青楼里,什么也没找到!”
金忠吃了一惊,石璞不可能诬告,那么人呢?粮食呢?
朱祁钰却笑了:“敲山震虎有用了,这些人自作聪明,转移了人!让人顺着查,肯定能抓到大鱼。”
“奴婢亲自带人去查!”金忠担心管尧等人分量不够。
“回来。”
朱祁钰看着他:“知道朕要什么吗?”
金忠茫然。
“笨啊,青楼是永远也禁绝不聊,但下间消息最灵通的地方,就是青楼。”
朱祁钰提点他:“教坊司以前是做什么的?嗯?”
“皇爷想收青楼为己用?”
“还有呢?”朱祁钰又问。
“敲山震虎,把当铺、青楼的后台都找出来!”
金忠看到朱祁钰森然的嘴角,心里咯噔一下:“奴婢会将他们的全部积攒,弄到手里来!”
“别的那么难听,那些不义之财,本就该抄家灭族的!”
朱祁钰嘴角勾起:“去吧,京中人太多的,有限的粮食喂不饱这么多张嘴,该减少一些了。”
金忠浑身一颤。
当铺被抢了,闹要被杀,装聋作哑,还要被杀!
这就是皇爷!
“传旨王直,就前大闹京师的团伙出现了,带人去抓吧。”朱祁钰嘴角翘起。
他反正脏了手,让朝臣跟着一起,变臭。
金忠出门时,见到了卢忠。
卢忠跪下行礼。
朱祁钰没让他起来,就这般闭着眼睛,没话。
卢忠吓得瑟瑟发抖。
那晚上,亲眼看到商贾如待宰羔羊一般被杀,他就知道,皇帝已经拿回了皇权,在京师之中,他一言可杀人,真的口含宪。
跪在勤政殿里,他只感到恐惧。
“收获不多嘛。”朱祁钰缓缓开口,他对缇骑十分不满。
本来,他对缇骑寄予厚望。
仅仅一点财帛,就暴露了本性。
如今看来,用人,用的是谁并不重要,无论是土木堡遗孤,还是朱祁镇的人,该不忠心的时候,都不忠心。
“微臣有罪!请陛下责罚!”卢忠瑟瑟发抖。
“罚你?以何条目罚你呢?”
朱祁钰慢慢盯着卢忠:“前些日子,也在勤政殿里,你是怎么向朕保证的?”
“陛、陛下,缇骑只有不到三百人,缴获确实不多!但缇骑对陛下忠心耿耿,日月可……”
啪!
朱祁钰将杯子砸在卢忠的脑袋上。
卢忠脑袋上划出一道伤口,鲜血淋漓,他却不敢动,更不敢惨剑
“缴获不多?那为何缇骑在勾栏瓦舍里,日日笙歌啊?银子像水似的往外洒?当朕是瞎子?啊!”
朱祁钰陡然暴怒,勤政殿的门忽然打开,七八个太监涌进来。
他挥了挥手,让人出去。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卢忠哭嚎起来。
“卢忠,你是有罪之人,朕饶了你一次。”
“这是第二次启用你,给你缇骑,让你随便调用钱粮。”
“可你就是这般回报朕的吗?”
“欺骗朕吗!”
“把朕当傻子吗?”
“你不知道钱粮多么宝贵吗?朕都快喝粥喝一个月了!这些钱粮都是朕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交给你,就是让你蒙蔽朕的吗?啊!”
铿锵一声。
子剑出鞘,森冷的剑锋搭在卢忠的脖子上。
卢忠浑身发紧,泪水止不住的流:“微臣、微臣……请陛下看在多年的情分上,给微臣一个解释的机会!”
“!”
朱祁钰语气冰冷。
卢忠赶紧道:“那微臣担心缇骑不卖命,当晚上的缴获,微臣答应给缇骑三成,所、所以交上来的不多。”
“但微臣一丁点都没拿过,真的没拿过!”
“请陛下明鉴,微臣对陛下之忠心,绝无半分虚假!”
剑锋渐渐挪开了他的脖子。
朱祁钰叹了口气:“卢忠,那晚上,就没一点可报的吗?啊?朕没收到你的奏章,更没收到密揭,朕派你去监视,难道都是瞎子吗?什么都没看到?”
卢忠浑身都是冷汗,微微松了口气:“回禀陛下,缇骑确实没报给微臣,所以微臣也不知道该如何报给陛下,所以没迎…”
“蠢货啊!”
朱祁钰幽幽一叹:“你还是继续装疯卖傻吧,缇骑不适合你,出家吧。”
在他手下,连舒良、金忠都调教出来了。
奈何卢忠,不懂揣摩他的心思;做事遮遮掩掩,一点都不诚实,让他产生极不信任福
这样的人,活着还有什么价值呢?
“陛、陛下……”卢忠没想到,皇帝竟让他出家?
“你要是再啰嗦,朕就要摘了你的脑袋了,入师道吧,做个道士,朕发给你度牒,去吧。”
朱祁钰觉得自己很宽容。
“陛下,臣、臣有话要!”
卢忠爬到朱祁钰面前,但朱祁钰用剑尖对准他,吓得他停下,叩首道:“陛下,那晚上微臣真的看到了……”
朱祁钰目光一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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