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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俞士悦,朕给你做狗的机会,别不珍惜!一查到底!设军机处!

  早朝。

  朱祁钰昏昏欲睡,昨晚睡得晚,起得早。

  蒋琬、徐亨已经率先锋出征了。

  群臣吵个没完。

  “皇爷。”冯孝低声叫醒。

  朱祁钰睁开眼睛,清了清嗓子:“还没吵完呢?”

  “臣有本要奏!”御史杨瑄站出来。

  得到允许后,杨瑄高声道:“启禀陛下,臣最近风闻一件触目惊心的大事,初时臣不敢禀报于上,经过多方调查后,才敢禀报圣上!”

  “臣请陛下阅览!上面纪录情况触目惊心,臣不敢读之!”

  呈上来后,朱祁钰扫视一眼,就知道来了!

  这是一本关于土木堡战殁者遗孤的奏报,和卢忠说的大同小异,只不过却是战殁者遗孤联名请奏。

  他猛地想起来昨晚和卢忠的对话,连卢忠都看透了,这是一个局!

  而造成功臣之子女惨状的人是谁?

  八年了!对一切熟视无睹的又是谁?

  今天又揭开他们的伤疤,拿着血淋淋的真相扣在朕的脸上?

  你们还是人吗?

  吃着血馒头,拉出来的大变往朕的脸上糊?

  你们简直不配为人!

  朱祁钰胸腔起伏,可那又如何?

  这就是陈循炮制出来的一个圈套!一个恶心人的局!

  让朕去查景泰元年丢失的抚恤金!去给战殁者家属伸冤,去查冒籍入荫的幕后主使!去彻查京营、锦衣卫、禁卫!去查那些既得利益者!

  他是在毁了朕的基本盘啊!

  朕好不容易拿到了一支团营的兵权,拿到了五支禁卫的人心,拿到了锦衣卫的控制权!

  陈循是让朕变得一无所有,这是在毁朕啊!

  逼着朕去查!

  逼着朕陷入泥潭!

  逼着朝堂陷入动荡不安!

  真是好手段。

  朕是天下人的君父,是明君,知道后反倒不查,岂不自毁前程?文武百官能答应?

  这是阳谋啊。

  逼得朕进退两难,查就会陷入泥潭,砸了自己的基本盘;不查又如何给天下臣民交代?如何收战殁者遗孤的人心?

  一箭数雕,陈循的手腕实在是高!

  但是,他也实在该死!

  吃了血馒头还不知足,还把人家的伤疤撕开,再吃朕的血馒头?

  啪!

  朱祁钰佯装大怒,拿着奏章走下御案,啪的一下砸在陈循的脸上:“首辅!看看!看看!大明的功臣之子,就是这般被糟践的吗?”

  陈循直接被甩懵了。

  他设想过无数种皇帝暴怒的场面,唯独没想过这一幕。

  皇帝居然把奏章甩在他的脸上!

  陈循压住火,弯腰捡起来,黑着脸读完,想扭头把火发到林聪的头上。

  他和林聪关系不好,林聪觊觎首辅之位,没少给他下绊子,所以他就想迁怒林聪。

  林聪立刻意识到不妙,抢先一步从陈循手中抢过奏疏。

  登时大怒:“陛下,请彻查此案!”

  “用你说?朕让伱查什么了?到现在连个影子都没有!你还有脸要彻查这,彻查那的呢!朕把此案交给你,你能查明白吗?不能就闭嘴!滚下去!”

  朱祁钰狂喷他。

  林聪摸了摸额头的汗,悻悻退下。

  心里反而在暗笑,皇帝这是在保他啊。皇帝学聪明了,知道分清主次矛盾了,居然在暗中拉拢他,用他来对付陈循。

  “首辅!你给朕一个解释!”朱祁钰把矛头指向陈循。

  文武百官看得清楚,皇帝是跟首辅较上劲了。

  再看看杨瑄,难道是陈循的人?

  “臣,臣请彻查此案!”陈循咬牙道。

  “那便交给你来查!”

  朱祁钰眸中讥讽:“当年的抚恤金去哪了?朕要查清楚!”

  “战殁者遗孤的冒籍冒荫一案,朕也要查清楚!”

  “还有,是谁在给他们撑腰!朕不止要处罚犯罪的人,还要深挖,谁给他们做的后台?朕要把一切都查得清清楚楚!”

  “首辅,你来负责查!朕给你撑腰!”

  “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株连再多的人,也在所不惜!”

  “不止要查,要查清楚!不能放过一个有罪之人,还要查清楚谁是他的后台!谁在给他撑腰!”

  “统统杀了!”

  “哪怕空印案重演,蓝玉案再现,朕也给你撑腰!必须彻查清楚!谁也不放过!”

  “朕还就不信了,在朝堂上的衮衮诸公,能是那种人的后台?”

  “只要你们清白,朕就算把天下官吏都杀了,这大明也倒不了!”

  “首辅!查!”

  朱祁钰嘶吼。

  陈循瞪大了眼睛!

  皇帝就这般上钩了?

  交给他查,还要查个水落石出,查个明明白白!

  这不是给他打击帝党的机会嘛!

  皇帝又允许他大搞株连,他完全可以借机把帝党所有人牵连进来!用一个案子,把皇帝的羽翼剪干净!一网打尽!

  这不正是他设想的那般吗?

  可是,皇帝又不是傻子,为何还往坑里跳呢?

  “臣陈循领旨!”

  陈循懵逼道:“臣遵循圣上之意,一定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还功臣一个公道,还天下一个公道!”

  他实在搞不懂,皇帝要缴械投降?

  “杨瑄,举报有功,赏!”朱祁钰坐回龙椅。

  “臣乃御史,纠察天下,纠劾百司之责!臣不敢居功!”杨瑄慷慨道。

  “好!杨瑄,朕晋你为佥都御史,你来配合首辅,都察院御史随你调动,朕必须要将此案查得水落石出!”

  “不止要查景泰元年的功臣抚恤金发放记录,还要查边关的!还要查全国的!”

  “不止要查景泰年间的!还要查正统年间的!宣德年间的!洪熙年间的!永乐年间的也要查!”

  “哪怕有人告老还乡,也绝不放过!抓出来砍头!”

  “就算他死了,朕也把他棺材扒了,抠出来鞭尸!”

  “鞭尸也不解气,朕就用他的九族还债!”

  “谁动了功臣的钱,谁挖了大明的根子,朕就用他们家族的脑袋还债!”

  “查!一查到底!”

  朱祁钰余怒未消,在丹陛上嘶吼个不停。

  陈循有点傻眼了,皇帝哪里是让他查啊,是送他去死啊!

  按照皇帝的查法,朝堂上站着的衮衮诸公,都得死!天下所有官吏,都得死!只要在大明当过官的家族,都得死!

  皇帝这是查吗?

  这是和稀泥啊!是用稀泥把他陈循给糊死啊!

  信不信,只要陈循应下来,出了奉天殿就会死!

  大明江山也完了,顷刻间土崩瓦解,再现乱世,皇帝估计也活不过今天晚上了……

  皇帝狠毒啊!用自己的命,换他陈循的命啊!

  “陛下!”

  朱祁钰话音方落,胡濙和于谦同时站出来。

  “请陛下息怒。”

  于谦长叹口气:“陛下,此案确实触目惊心,臣闻之五内俱焚。但臣离京在即,京营十五万兵马整装待发,臣想请陛下暂息雷霆之怒,暂且让宵小苟活几日,等臣击退了瓦剌,返回京中,再查此案!”

  “于少傅此言甚是,陛下啊,瓦剌叩边,天下动荡,朝堂不能再不安分了。”

  胡濙苦笑,埋怨地瞪了陈循一眼,道:“臣能理解陛下心中之怒,臣也感同身受。但暂时真的不能深查了,宵小在此时将此案捅出,就是心怀叵测,置大明江山于水火啊!”

  “臣怀疑,这些人不止吞功臣的钱、冒籍入荫,他们极有可能是瓦剌的奸细!和瓦剌人沆瀣一气!”

  “所以捅出此事来,就是让朝堂自乱阵脚,给瓦剌可乘之机!”

  “臣请陛下将此事压下,等击退了瓦剌,再清查宵小,臣保证,一定给功臣遗孤一个公道!给天下臣民一个满意的交代!”

  朝中两大顶梁柱出来请罪,杨瑄吓坏了,惊恐地跪在地上。

  “杨御史起来,你无措!”

  朱祁钰目光阴寒,在于谦和胡濙二人之间扫视,厉声道:“少傅,天官!”

  “朕听闻此事,如鲠在喉!”

  “首辅劝朕彻查!”

  “你们却劝朕压下来?朕是该查,还是该压啊?”

  朱祁钰矛头指向了陈循。

  陈循吞了口口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他才回过味儿来,皇帝将此案扩大化,用捅破天的方式破局。

  这招并不高明,最多能拖延时间而已。

  甚至,这是在给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时间啊。

  此案要么不查,要么快刀斩乱麻。

  皇帝真就认为自己皇位稳如泰山吗?

  “臣请罪!”

  陈循跪在地上,偷瞄了皇帝一眼,有点看不透皇帝要做什么了。

  “首辅你说该不该深查?”朱祁钰咬紧了牙齿。

  “臣认为应该查,但不能深查!”

  陈循也滑头:“天官与少傅所言极是,此事必是瓦剌奸细搞得朝堂动荡,所以应该查。”

  “如今此事在朝堂上爆出,倘若不查,那些居心叵测的人一定会销毁证据,再查就难了。”

  “可又不能深查,京营离京,天下板荡,臣以为应该令三司暗查,朝堂再支出一笔抚恤金,暂时安抚住战殁者遗孤,莫寒了人心。”

  陈循此言,很多人颔首。

  可钱从何来?

  好个陈循啊,又用钱来逼朕!

  “首辅说的抚恤金,给!朕的内帑出!”

  想要组建缇骑,自然要收买人心,钱是要花的。

  昨晚舒良派人来禀报,东厂每日都收上万两银子。

  陈循嘴角莫名翘起。

  “此事就交给缇骑去查!”朱祁钰暴露了真实目的,钱可不能白出!

  他要让缇骑见光了,毕竟查内承运库银子的事,只能偷偷的查,而查抚恤金一案,却能光明正大的查。还能从战殁者遗孤中招收缇骑,从京中到边关,缇骑会缓慢壮大。

  陈循脸色微变,刚要谏言。

  “臣等遵旨!”胡濙率先道,他不允许陈循再胡闹了,大明已经风雨飘摇了,不能再乱了!

  朱祁钰忽然意识到,对付陈循,他似乎并不孤独啊。

  而且,陈循头上还坐着两座大山呢。

  朱祁钰找到对付陈循的办法了!

  “诸卿,此事让朕五脏俱焚!”

  朱祁钰沉声道:“朕打算复祖宗之旧,重启通政司!即日起,乾清宫西暖阁改为勤政殿,朕在勤政殿批阅奏章,再在乾清宫旁侧,起一座大殿,叫养心殿!为朕理政之所!待内帑宽裕后,便开始修建!”

  他这番话,顿时引起一片哗然。

  别看这些文官天天劝谏皇帝要勤政爱民,可皇帝真勤政了,闹心的反而是他们。

  于谦不是拿走了司礼监秉笔太监的任命吗?

  朱祁钰就重启通政司,开始批阅奏章,把司礼监的权力抓回来。

  王直出班进言:“陛下,通政司一事,还需从长计议……”

  “王爱卿,此事就此定下,不必扯皮!”

  朱祁钰淡淡道:“昨日早朝朕说了,要天下官吏简化奏章,首辅说治大国如烹小鲜,劝朕缓缓图之,朕便依了首辅的意思。”

  “就由内阁和司礼监各出一人,简化奏章,再送到朕的手里,恩,就在勤政殿旁侧设一屋子,就叫军机处,帮朕批阅奏章!”

  对皇帝的突然强势,文武百官都很不适应。

  盖大殿、改殿名这点小事倒也无妨。

  可重启通政司,又设军机处,把批阅奏章的权力抓回皇帝手里,已经是很危险的信号了。

  偏偏皇帝选择的时机太好了。

  他手里攥着刀呢,他可以借机深查抚恤金一案!

  却听从了胡濙和于谦之权,高高抬起,轻轻放下,朝臣还不给皇帝留点尊严?

  “天官,您看如何?”朱祁钰看向胡濙。

  没错,想对付陈循,就要拉拢胡濙和于谦,让这两座大山站在自己这边,陈循就翻不起风浪。

  而拉拢这两位,就得把事情闹大,闹得捅破天才好!

  胡濙咀嚼着皇帝这番变动的意思,他其实很讨厌变动,一动不如一静,这也是他活这么大岁数总结出来的经验。

  陈循十分着急,连连给他递眼色。

  “臣请问陛下,这军机处,只负责帮助陛下批阅奏章?”胡濙拿不准这个军机处的存在。

  “自然,天官还想做何事?”朱祁钰嘴角翘起。

  “臣无异议。”

  胡濙在敲打陈循,告诉他别乱跳!

  如今瓦剌叩边,朝堂需要的是稳定,皇帝好不容易转了性子,就依着他点、哄着他点,只要把内阁和司礼监攥在手里,不就万事大吉了吗?他是皇帝,不是你养的宠物,总该给点甜头的。把他逼疯了,对大家都没好处。

  陈循脸色一垮,不敢说话。

  他心里也郁闷,坏人逼他来当,还处处掣肘他,这首辅当的憋屈,倘若拔除一切障碍,那该多好啊……

  “既然诸位爱卿没有意见,那便设立军机处,朕赐字挂牌,内阁和司礼监的人选,由朝堂拟定。”朱祁钰退让一步,他在打消胡濙、于谦的疑虑。

  胡濙颔首,对皇帝的让步很满意,朝堂就该一团和气的嘛。

  “臣等遵旨!”胡濙率先拜倒。

  “内阁轮值人手不足,就从翰林院调人吧,都是饱学之士,方便为朕简化奏章。”

  朱祁钰又伸手了,把翰林放在他的身边,才方便笼络。

  陈循还要反对,却被胡濙冷冷盯了一眼,他悻悻闭嘴。

  胡濙在警告他,不许再跳了,皇帝已经听话了,不要再敲打了,过犹不及!

  陈循暗恨,你以为皇帝是退让了?太天真了,这个军机处,绝对有鬼里面!

  他心里憋屈啊,好不容易把司礼监攥在手里,皇帝重启通政司,亲自批阅奏章,又建什么军机处,鬼知道会不会变成和内阁一样的怪物?

  胡濙瞥了他一眼,你能看到的,本官看不到?

  军机处发展起来,最多和内阁、司礼监三权分立,但那又如何,它需要发展起来啊,只要内阁压着,军机处永远也发展不起来,不过皇帝手里的玩物罢了,何须因为这点小事而惹得皇帝不快?

  君臣总要在大明这口锅里吃饭的,吵吵闹闹过去也就罢了,何必砸锅呢?砸了锅,从龙之臣又如何?于谦的例子还不发人深省吗?

  陈循这人就这样,做事太绝,不会变通,私心太重,过于想当然,胡濙讨厌他。

  朱祁钰看在眼里,乐在心里。

  他乐得立温柔人设,让文官狗咬狗,他则苟着,玮琐发育。

  “如今边关不靖,李秉仍巡抚宣府,暂时不要回京了,内阁再举荐一个文臣,接管团营。”

  朱祁钰借机插手吏政。

  胡濙干脆顺应皇帝的心意,答应下来。

  这是他明哲保身之道,他不想当于谦,也不想当陈循。

  “如今宣府压力巨大,就算击退瓦剌,宣府恐怕也被打成了废墟,年富也不必回京了,去怀来做巡抚,帮着李秉整顿宣府民政。”朱祁钰淡淡道。

  “臣领旨!”胡濙又答应了。

  朱祁钰心花怒放,这才有点当皇帝的感觉嘛。

  他给何文渊使个眼色。

  “臣有本要奏!”何文渊站了出来。

  “讲!”

  “启禀陛下,臣收到奏报,此大不敬之事,臣不敢说出口,请圣目阅览!”

  奏章呈上来,朱祁钰皱起眉头:“当真?”

  “臣不敢欺瞒圣上!”

  啪!

  朱祁钰走下丹陛,又把奏章砸在陈循的脸上:“首辅!朕的东西,是臣民佩戴的吗?你要干什么?谋逆吗!”

  “啊?”陈循一颗心沉入谷底。

  捡起奏章一看,眼前发黑。

  何文渊奏报,陈循的儿子陈英,狎寄时送给寄女一枚白玉戒指,那是御用之物,经过查验,那枚戒指是皇帝贴身之物,随里库一起被盗。

  噗通!

  陈循软软倒在地上,哀嚎道:“冤枉的!一定是冤枉的陛下!臣子不敢逾越啊,他是读圣贤书的人,怎么会沉迷烟花之地呢?据臣所知,臣子尚在家中读书,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完了!

  他真是万万没想到啊,皇帝会用他对付王文的手段,对付他!

  他的儿子陈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景泰七年,他和王文一起,拉拢主考官,为儿子陈英考试作弊,而遭到弹劾,还是皇帝拉了他一把,摆平了此事。

  陈英除了读书不行之外,吃喝瞟赌样样精通。可他没有胆子用御物的,这是皇帝的反击!

  “嗯,首辅此言甚是,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首辅的儿子怎么可能做那种事呢?”

  朱祁钰坐回龙椅上:“来人啊,何文渊污蔑首辅,捏造证物,其罪当诛!拖出去,砍了!”

  “啊?”陈循眼前发黑。

  这话哪是杀何文渊啊,而是杀他啊!

  他求助似的看向胡濙,胡濙闭目养神,而求助于谦,于谦则满脸厌恶。

  “陛下,臣不服!”

  何文渊满脸委屈,高声道:“景泰七年,陈首辅贿赂乡试考官刘俨、黄谏等人,被给事中张宁弹劾!”

  “陛下,陈英如此劣迹,说是好人,臣是不信的,臣以为当彻查此事!”

  “毕竟里库被盗,御物沦落民间,折损天家颜面,臣怀疑,里库被盗,和陈循有关!臣请彻查!”

  都说何文渊是搅屎棍,看吧,刚到户部,就把内阁给搅了。

  朱祁钰摸不准胡濙的脉搏,幽幽问:“天官,你如何看?”

  陈循满脸渴求。

  “老臣以为,陛下该效仿杨文贞旧事。”胡濙缓缓开口。

  陈循脸色一黑,杨士奇就是因为儿子在家乡杀人才致仕的。

  “臣乞骸骨!”陈循咬牙道。

  你们不是不帮忙吗?好!本首辅隐退,看看谁还能压制住皇帝!

  动动脑子吧,把皇帝放出来,有你们的好日子?你们在家乡,哪个不是巨贪特贪?血馒头你们谁没吃过?就今天拿出来的这件事,朝堂中站着的有几个是干净的?

  只要把皇帝放出来,看看你们谁能好得了!太祖、太宗时什么样子,都忘了?

  陈循以退为进。

  陈党纷纷请求皇帝挽留。

  朱祁钰笑容可掬:“首辅莫急,只是查查陈英而已,陈英只要是清白的,就不怕被查,只要查明,朕就还他清白!”

  “首辅就不要耍小性子了,如今天下风雨飘摇,朕离不开首辅啊。”

  朱祁钰压根就没想过一次打倒陈循,他只是在试探胡濙的态度,等于谦离京后,胡濙的态度反而是最重要的。

  胡濙也给了他答案,只要他乖乖的,皇位就坐的稳稳的,安心。

  这就是君臣之间的默契。

  胡濙在告诉皇帝,杨士奇也不是一次弹劾就被击垮的,只是最后栽在了儿子杀人的事上,所以他说按照杨士奇旧事处理就好。

  倘若陈循再蹦跶,就让他辞官归乡吧。

  他这个天官同意了。

  “朕派东厂亲自去,把陈英带入京中,朕亲自审!”朱祁钰快笑出声了。

  你陈循不是疼儿子嘛?

  看你儿子落入朕的手中,怎么炮制他!

  陈循浑身一抖,哭着说:“臣请三司会审!还陈英一个公道!”

  他主要担心陈英落在皇帝手里,被皇帝折磨死。

  “首辅还信不过朕?朕袒护之情,首辅忘了?景泰七年的旧事,不用朕重提了吧?”

  朱祁钰就在打他的脸!

  你个养不熟的白眼狗,要不是朕护着你,你儿子坟头草都十丈高了!居然还处处跟朕作对,朕不把你全族暴杀,都不足以泄愤!

  陈英就是第一个!他入京之日,就是你的死期!

  “好了,这件事便这般定了。”

  朱祁钰挥了挥手:“首辅,于冕和于康都伴驾左右,你儿子陈珊也入宫伴驾吧。”

  陈循整张脸都绿了,自然要拒绝。

  但朱祁钰不听了:“无事退朝吧,朕乏了。”

  下了朝,朱祁钰用了早膳,便开始批阅奏章。

  下午时,宋伟入宫轮值,为朱祁钰推荐了几个人才。

  “臣举荐的第一个人,是前羽林前卫指挥使季安。”

  朱祁钰皱眉:“季安?朕怎么没有印象?”

  “哦,以前他叫季伯家奴,此人在夺门之时,奋勇抗争,臣又多方考量,发现此人可大用。”宋伟很激动。

  “除了此人外,还有宫中带刀侍卫刘纪、赵胜,永清右卫指挥使王福、忠义前卫指挥使詹忠、都督佥事雷通!”

  听完宋伟推荐的几个人,朱祁钰整张脸都黑了下来。

  这不都是朱祁镇的人吗?

  “陛下,除了雷通之外,其他人都在保卫宫城战役中,奋勇向前之辈,臣也调查了他们的底细,都是可用的。”宋伟一再强调。

  听完这话,把朱祁钰整不会了,都是反装忠?

  “让他们来勤政殿觐见。”朱祁钰倒想试探一二。

  “臣遵旨!”

  宋伟又道:“启禀陛下,会宁伯李文联络于臣,有投靠之心。”

  李文?

  也是朱祁镇的人啊!

  怎么一股脑似的投靠朕?想再来一次夺门之变?

  “让曹吉祥过来。”朱祁钰想问问,这些人究竟是怎么想的?

  “皇爷,舒公公打发人过来,说急事禀报!”冯孝掀开门帘进来,趴在朱祁钰耳边低声道。

  “宣进来。”

  朱祁钰又交代宋伟两句,才让宋伟退下。

  来的太监叫方玉,是舒良的心腹,拜见后禀报道:“皇爷,提督打探到,高谷、王翱等人在京中的家眷,不翼而飞了!”

  “嗯?”朱祁钰眉头皱起。

  方玉拿出一本奏章,呈上来。

  朱祁钰看完后大怒:“好啊,都在骗朕呢!拿朕当傻子糊弄呢!”

  “高谷、王翱、张懋的家眷不见了,连杨善、顾兴祖等人的家眷也不翼而飞了!还有要逮捕的孙镗,也消失了!还有徐有贞!统统消失了!”

  “这京城的人都会变戏法啊,说消失就消失!”

  “朕说呢,朝堂怎么没催朕要钱呢!原来他们偷梁换柱呢,没工夫搭理朕呢!”

  “好啊!好啊!”

  “要不是东厂充当朕的眼睛,这天下说不定怎么糊弄朕呢!”

  朱祁钰满腔愤怒:“来人,去把张凤、俞士悦给朕叫来!朕问问他们,出征的军饷还够不够?”

  “再把陈循、王直等阁臣,全都给朕叫来!”

  朱祁钰要杀人了!

  宫中的消息传出来,陈循、王直等人差点晕过去,皇帝哪是找什么罪臣家属啊,而是把他们宣进宫里,直接杀了!

  他已经收到了消息,宋伟在宫中轮值。

  就是要一勺烩了。

  “快,快去请于少傅和天官!”陈循打定主意,绝不入宫。

  他眼中流露出阴狠之色,必须要加快动作了!

  这提心吊胆的日子他过够了!

  ……

  东宫。

  “牛大伴,本宫饿!”

  朱见深苦着小脸,偌大的东宫,如今只有四个人伺候。

  但都是忠心耿耿的人。

  “殿下,奴婢找到一块糕点,您先凑合着吃。”万贞儿不知道从哪弄出来一块看不出是什么玩意的糕点。

  放在嘴里,只有一股霉味和腐臭味。

  呸!

  朱见深直接吐了出来,丢在地上:“这是人吃的吗?”

  “殿下啊,奴婢的祖宗啊,先吃一点吧。”

  牛玉捡起来,双手捧着给朱见深:“您对付一口,王伦,你去想办法把生米弄熟,给殿下填饱肚子。”

  他艰难地吞了口口水,他也饿啊。

  今天才是收走炊具的第一天,就已经饿得不行了,未来的日子更难熬。

  “奴婢遵旨。”王伦苦笑着退下。

  朱见深咬着牙咬了一口,像吃药似的,吞咽进去,赶紧喝水冲刷,问:“宫外有什么消息?”

  “噤声!”

  牛玉惊恐地看了眼外面:“殿下,今时不同往日了,奴婢听说,首辅之子陈英犯事了,要被缉拿入京,这是皇上的手段啊。”

  “犯了什么事?”

  “据说是把天子的戒指送给了寄女,而这戒指正是里库失踪的宝贝……”

  “啊?”

  朱见深吓得把半块糕点丢在地上,心思电转:“陈英是疯了吗?不对不对,这是栽赃嫁祸,和王文儿子的事如出一辙。”

  “殿下聪慧,正是如此。”

  牛玉语气带着嘲讽:“皇上此举,还有深意,在试探天官的态度呢!您猜怎么着,天官支持陛下,这下陈首辅可不好过了,把陈首辅逼到了角落里喽。”

  朱见深眼眸亮起,牛玉冲他点点头。

  “那人……”朱见深刚要说什么。

  在一旁伺候的张敏忽然捂住他的嘴巴:“殿下噤声,法不入六耳,不能说出口!”

  张敏是负责东宫对外交通的太监,也是朱祁镇的老人出身,和牛玉、王伦一样。

  “您就暂且忍耐就好,陛下逼得越紧,首辅的日子越难过,就越来越快了。”牛玉低声道。

  朱见深眼中恢复了神采:“终于不用再装了!”

  同时,恨意爆棚。

  ……

  勤政殿。

  “朕问你们,高谷、王翱的家属,去哪了?”朱祁钰寒着脸。

  陈循、王直等人以整顿军务为由,没来。

  却把林聪、李贤推了出来。

  面对咄咄逼人的皇帝,他们也满脸懵,表示是刑部的事情,和他们无关。

  刑部尚书俞士悦表示此事归大理寺管,前任大理寺卿薛瑄则说大理寺卿空悬,他并不知情。

  反正互相推诿抵赖。

  “够了!”

  “朕诏你们来,是听你们互相抵赖的吗?”

  朱祁钰死死盯着他们:“刑部、大理寺、都察院!朕给你们一天时间,把罪人家属给朕找出来!”

  “找不出来,朕就从你们的家属中,抽签,挑出人来,给他们顶罪!”

  俞士悦刚要辩解。

  “朕不听解释!朕只要结果!”

  “记住了,你们只有一天时间,朕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

  “哪怕把京城给朕翻个个儿,也要把罪臣找出来!”

  朱祁钰胸口起伏:“若没有,朕就把你们亲属名字写下来,由你们亲自抓阄,抓出来的,就代他们去死!”

  “包括你们本人在内,都要参与抓阄!谁倒霉,谁就去死!”

  “你们别怪朕无情,怪只怪你们无用!”

  啊?

  三法司主官眼前一黑,差点晕死过去。

  哪有这样的啊?

  俞士悦等人还要辩解,皇帝却不听。

  “抄家所得呢?入没入户部?”朱祁钰看向张凤。

  “入了,但还差白银18万两!”张凤道。

  朱祁钰皱眉:“怎么?都是清官不成?抄了这么多家,就得这点钱?张凤,你是不是被人唬了?”

  “臣绝对没有动过一丝一毫!”俞士悦脸色煞白一片。

  这是皇帝报复他不听话。

  谁让他当三姓家奴来着。

  “你说没有就没有?那差的这18万两银子,你给出吗?”朱祁钰脸色发黑。

  这帮贪官污吏,像高谷、王翱家赀万贯,若让他抄,都够组建一支两千人缇骑的了。可被三法司抄家,才抄出几个钱?钱去哪了?进他们口袋了!当朕是傻瓜不成!

  “臣家境贫寒,没有这么多钱啊!”俞士悦两手一摊,表示无奈。

  “俞爱卿,你在逼朕杀人啊!”

  朱祁钰眸中凶光闪烁:“京营出征在即,朕本不想见血,但你在逼朕啊!”

  “来人!令东厂去查!参与抄家的一干人等,全部严查!”

  “若有人伸手了,拿了一个铜板!就剥皮揎草!绝不姑息!”

  此言一出,勤政殿哗然。

  所有人汗哒哒的,真按照皇帝这么做,恐怕又要杀个血流成河了。

  等等,皇帝不是改人设了吗?

  为什么还要杀人啊?

  这勤政殿有毒啊。

  “俞爱卿,你怎么看啊?”朱祁钰目光幽幽地看着他。

  俞士悦惊恐地吞了口口水。

  他是软柿子,担任刑部侍郎,位居六部末尾,又没有拿得出手的政绩,之前投靠了皇帝,被群臣攻讦之后,他又抛弃了皇帝,纯纯的随风草。

  如今皇帝在逼他表态,逼他加入皇帝的阵营。

  俞士悦硬着头皮说:“陛下,如今风雨飘摇,中枢应该以稳为主……”

  嘭!

  朱祁钰一脚踹在他的心口上,把他踹趴下。

  “你是干什么吃的?”

  “刑部尚书,管好你的刑部得了!”

  “天下事,轮到你刑部操心吗?抄个家都抄不明白!抓个人都抓没了!你就是天底下第一号废物!朕留你何用?”

  “朕的天子剑呢!”

  朱祁钰要杀人了。

  “啊?”

  俞士悦趴在地上,万分惊恐,他没想到皇帝会用这种极端的方式,逼他为皇帝做事!

  他求助似的看向林聪,林聪在朝堂上得了好,自然不肯伸头。

  他向张凤求助,张凤视若罔闻。

  也不想想,勤政殿为什么改名?之前还叫西暖阁的时候,死了多少人,司礼监的太监,就是在这里被皇帝杀光的!据说全是血腥之气,皇帝因为避讳,才改了名字!

  没看见陈循、王直等人都不敢来吗?

  这地方邪性,皇帝一生气就要杀人,控制不住的杀人!

  谁敢帮你说话啊!

  这时,冯孝捧着剑过来。

  朱祁钰提剑在手,直接劈出。

  “臣能查!”

  剑尖堪堪停留在他的胸口上,官袍被戳出一个口,没破皮。

  俞士悦崩溃地大哭,趴在地上磕头:“臣能查!”

  朱祁钰瞥了他一眼,给你脸你不要?

  赐你机会,做朕的狗,你推三阻四的,非得把剑砍在脖子上,才肯就范,真是犯贱!

  “查什么啊?”

  “查那些消失的罪臣家属!查抄家应得的银子!查贪污的人!”俞士悦说话声音越来越低。

  “哼!”

  朱祁钰冷哼一声:“别唯唯诺诺的!你是朕钦命的刑部尚书!在刑部,你代表的是朕!放开手脚查,朕给你撑腰!”

  “朕让锦衣卫和东厂配合你!”

  “谁敢阻拦,朕就调京营入京!给你撑腰!”

  “一查到底!任何人都不姑息!”

  俞士悦绝望地闭上眼睛:“臣遵旨!”

  “大理寺卿空悬,你们可有人选啊?”朱祁钰满意地闭上眼睛,他又要插手吏治了。

  主要是胡濙,早朝时并没有拒绝他插手。

  他自然得寸进尺,要在大理寺卿的位置上安插自己的人。

  林聪等人不敢回答,他心里有点不爽,皇帝越线了,而吏部尚书胡濙居然同意皇帝越线。

  若换成陈循,早就把皇帝爪子剁下来了。

  虽然做法激烈,起码维护了文官颜面。

  “你们没有人选,就让耿九畴担任吧。”

  之前耿九畴的管家入宫作证,朱祁钰对他印象不错,认为是可以拉拢的对象。

  “陛下,这……”林聪欲言又止。

  “朕懂你的意思,不就想说,吏治不归朕管吗,朕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对不对?”

  朱祁钰语气阴险:“林阁老,你在骂朕是狗啊?”

  噗通!

  林聪跪倒在地上:“臣绝无此意!”

  “你是没明说,但朕听出来了!”

  朱祁钰问他:“林阁老,辱骂天子,是诛九族的大罪啊!你可要想清楚喽,朕让耿九畴做大理寺卿,可否?”

  林聪看见皇帝又提起了剑。

  想到了司礼监的冤魂,他浑身一颤:“臣不敢有意见!全凭圣上做主!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哈哈哈,林爱卿果然是人才!”

  朱祁钰大笑道:“林爱卿快快请起,在这勤政殿不必如此拘礼,来人,赐座。”

  “像林爱卿这般栋梁之才,朕尤为喜欢。”

  “你能入内阁,朕可是花了功夫的!”

  “而且,朕让林爱卿查的事情,林爱卿没查,朕也睁一眼闭一眼的过去了,由此可见,朕对你是宽宥的。”

  “是不是啊林爱卿!”

  朱祁钰笑眯眯地看着林聪。

  朕也给你个机会,做朕的狗吧!

  林聪整张脸都绿了!

  皇帝在暗示什么,他能不明白吗?

  “林爱卿,没听到朕的话吗?”朱祁钰语气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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