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南陈帝业 > 第五十五章 休沐

  天嘉七年(566年)。

  八月。

  北周信州蛮据巴东反,陷白帝城,叛乱连绵二千余里。

  陈帝陈伯宗遣郢州都督华皎率水军七千人逆江西上,袭北周安蜀城。

  华皎载砲车百余架于大舟上,临岸发砲,昼夜不息,安蜀城北墙皆碎裂,士卒惊惧不能止。

  守将以蛮夷反叛,道路断绝,援军不能至,请降,华皎许之。

  陈帝陈伯宗于是以其地入武州,并复营其垒,使明威将军陈慧纪领兵三千镇守之。

  八月三十日。

  百官休沐。

  建康,台城,华林园。

  天渊池畔,秋意已高。

  此间百花寥落,唯有前梁所遗桂树数株,正适花期,清风一动,便满园生香。

  岸畔的到公石,早已不见了踪影,一处新置的小亭拔地而起,左右的杂草亦已清开,池水粼波,香风绕鼻,景物虽朴,却也别有一番意趣。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应之以治则吉,应之以乱则凶。”

  “呀!陛下,那大鱼跑啦!”

  正在陈伯宗身侧背着《荀子·天道篇》的张丽华,忽而见到那条已被拉出水面的大鱼,挣扎着扯断了丝线,跃入了池底,口中不自觉地便惊呼出来。

  陈伯宗与那大鱼较力,亦未曾想那垂饵的丝线如此不经拉扯,坐在席上的他一时失了重心,身子便就向后倒去。

  “陛下无事罢。”

  他只觉自己撞在了一个温软的怀抱之内,耳边软糯好听的女声响起,再一抬首,他的目中便映入一张羞红的娇颜。

  同她那双藏着羞怯的眸子相对,他温柔道。

  “婺华没事罢。”

  他见美人秀眉微颤,浅笑着轻摇了摇头,只是面上却愈发红了。

  “陛下放心,婺华姐姐很开心呢,嘻嘻。”

  看着二人,年只八岁的张丽华很是有些童言无忌地笑着道。

  这下陈伯宗也算稍稍回过味来,他回身坐正了身子,理了理衣冠,他瞥见沈淑媛胸前的衣物微微有些隆起。

  婺华已经长大了啊。

  他在心头低语的同时,却抬首看向旁侧的张丽华,岔开话题道。

  “丽华而今识得多少字了?”

  张丽华偷瞄了眼旁侧的沈婺华,挺了挺胸,大言道。

  “多劳婺华姐姐教谕,《论语》、《荀子》,丽华已熟识大半。”

  陈伯宗闻言,便同她玩笑道。

  “而今州郡学舍皆授《论语》、《荀子》,丽华八岁便能识其大半,来日欲做国子博士乎?”

  张丽华虽然年幼,却甚聪慧,知陈伯宗同她逗乐,便道。

  “陛下可知国子博士师长何人?”

  陈伯宗迟疑稍许,略作回忆,才道。

  “或是国子祭酒?”

  张丽华眉眼带笑,她神色间的可爱之态,已有了二三分祸水情貌,只听她道。

  “然也,沈姐姐将为国子祭酒也。”

  闻言,陈伯宗与沈婺华左右相顾,俱是笑了起来。

  沈婺华眼眸里流转着欢喜,她抬起纤白的小手掩过朱唇,笑得十分矜持,她享受着这份家人间的温情。

  陈伯宗,则笑得很是放肆,他贪恋着这份和谐。

  男女之情,难在情投意合,要在情投意合。

  沈婺华端静温婉,张丽华活泼可爱,有这二女在侧,未来大抵便不会孤独无趣了罢。

  只是,他那远在邺城的名义皇后高善德,又是何样人物呢?

  天风小起,建康微雨。

  华林园中的三声欢笑,将雨中藏着的那缕关于陈蒨逝去的哀切,从众人的心头悄然拭去。

  昔人已已。

  ————

  齐天统二年(566年)。

  八月三十日。

  休沐。

  晋阳宫内。

  齐太上皇高湛,近来有些烦闷。

  只因和士开背叛了他!

  前月,他在邺都时,闻听宫人密告了一则有关胡皇后的消息。

  他的宠臣侍中和士开趁着握槊的机会与他的胡皇后私通了!

  他初时不信,便叫那宫人将各中详情细细讲来。

  言谈中,他越问越深,那宫人亦是口无遮拦,直将其中情状描述得绘声绘色。

  任谁听闻,也得面红耳赤。

  于是,那宫人便被面红耳赤的高湛随意寻了个由头,砍了脑袋。

  得了这消息的高湛心情复杂,烦躁之下,便借了巡视晋阳的名义,来了这远离那对男女的地界,欲要一个人静静。

  此刻的高湛,正饮着一盏自江南贡入的泡茶。

  不得不说,他这南朝的女婿,于这些旁杂玩物上有些天分。

  此泡茶一改往日南朝抹茶调制的繁杂混乱,只须以热水烫泡,便得饮用。

  清淡之间,却颇为解腻醒神,于他这般终日酒色欢娱的贵人而言,格外有益。

  我怎么会喜欢那种感觉?

  高湛在头脑中回忆着那个宫人讲述的故事,香艳的画面在他的脑海之内翻涌着。

  他愈饮那清茶,愈感到一种兴奋。

  终于,他与自己和解了。

  我就是喜欢这种感觉。

  高湛在心中对自己说道。

  进而,他安慰自己道,太宁以来,自己于后宫之内多所充纳,至今已有数百人之巨。

  然而他虽天赋异禀,毕竟独木难支,夜夜御使而不能遍至。

  皇后久疏雨露,偶尔情切难止,令和士开为自己劳累片刻,岂非善事?

  和士开为己亲爱,深知根底,此时又深负国事,多所劳累,亦为可怜之人,偶尔失仪,并无大碍。

  高湛为自己的心理癖好找了许多理由,半晌,他终于将自己说服了。

  盏中的茶水亦已饮尽。

  而今天下安平,正宜行乐。

  高湛起身踱步,思虑起今日该去品尝哪种滋味。

  忽而,他看见殿中升起一团五色云霞。

  心内正疑惑间,他望见那云霞散开,露出一绝丽的女子来。

  那女子体态玲珑,五官神色极尽雕饰之美,直不似人间人物。

  “女仙何人?”

  他忆起了些神仙传闻,冲那女子唤道。

  那女子却不答话,只脚踩云霞,聘婷而下,至他面前丈许,却猝然化作观世音的形貌。

  他认得这观音,那正是四年前他在李祖娥宫中见过的那尊观音!

  眼前,却见那观音祥和的五官忽而一变,散作了几团因他而死的故人面貌。

  高湛被这前来索命的凶厉,吓晕了过去。

  翌日。

  御榻之侧。

  被上皇急召入宫的北齐国医、西兖州刺史徐之才,听罢了高湛的描述,沉默良久,他终于答道。

  “圣上色欲过度,体内大虚,故而见此幻物。”

  “可饮我汤药数剂,即可无忧,唯请圣躬稍节其事,则此症后将不发。”

  高湛自然无不应允。

  数日后,高湛病愈,纵酒色愈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