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河清三年(564年)十月。
齐帝高湛以兰陵王高长恭、大将军斛律光领兵三万救洛阳。
高长恭、斛律光以周军兵多,驻军黄河北岸,欲待周军兵锋稍顿,再渡河南援。
洛阳求援之书,日日报入晋阳。
而长城边镇突厥入寇之报,亦日夜不绝。
高湛甚急,与段韶商议,良久,乃定先救洛阳,再退突厥之策。
于是,命段韶急领一千精骑南下,总援洛之军事。
高湛则督中军二万在后,亦向洛阳。
二十七日。
段韶领高长恭、斛律光,率骑兵千余人,趁大雾,先渡黄河。
齐众军在后,徐徐继之。
段韶率轻骑三百,沿邙山而行,观周军形势,至太和谷,见周军大营,暴露行迹,诱周军。
周军中计,追段韶。
此时段韶已引后军至邙山上,齐骑军数千人分三阵,据缓坡,以逸待劳。
段韶为左阵,高长恭为中阵,斛律光为右阵。
周军步兵在前,骑兵在后,上山进击。
齐军骑马,且战且退,引得周军耗尽体力。
于是齐军前锋下马,借山势,冲周军步阵,齐军骑卒亦乘势掩杀,周军大败。
高长恭引五百骑杀穿周军兵阵,驰骋数里,至洛阳金墉城下。
高长恭去甲面,示城上以己面,洛阳军士知兰陵王来救,皆雀跃。
周军以为齐国大军已至,弃营帐辎重而走,洛阳解围。
周将宇文宪、达奚武、王雄引兵为众军殿后。
王雄恃勇武,引兵冲破斛律光军阵,追斛律光甚急。
王雄持槊刺斛律光,至半空,止槊不杀,言将生擒斛律光以报天子。
斛律光反身射之,箭中王雄额头。
王雄抱马而退,至营即死。
周军大骇,将士无战心。
至夜收兵,周将宇文宪以为北齐兵少,欲明日再战,达奚武谏言当趁夜先归,勿使众军陷于险地。
宇文宪从之,中路周军自此,尽皆罢兵而还。
三十日。
齐帝高湛至洛阳,宣劳众军,尽赏作战有功之士。
十一月。
初一日。
齐帝高湛以段韶为太宰,斛律光为太傅,高长恭为尚书令。
兰陵王感动辞谢,不受封赏,高湛不许。
士卒皆称之。
洛阳围解,军士以兰陵王勇壮非常,为之作歌《兰陵王入阵曲》,颂其勇武。
高湛亦得明主之名。
初九日。
高湛驻洛阳十日,以洛阳众军毕集,难为女乐,归邺都。
十二日。
长城外,杨忠闻南线众军皆退,亦引兵归国。
突厥诸部亦引兵北还。
齐国危机,始解。
然此时,齐国虽兵事稍息,而国中府库亦空。
二十日。
高湛报书陈国,赞成两国于淮河岸畔,设立榷场,开通商贸之事。
南货北上,将税其十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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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保定四年(564年)。
十二月。
宇文护归长安,以败绩无功,与诸将并请罪于周帝宇文邕。
宇文邕手中实无权柄,虽心中恨其无能,面上亦只得闻言宽慰,恕而无罪。
前时,吐谷浑趁周国用兵东境,侵边,宕昌王响应之。
而今周军尽归,杨忠所部最全,宇文护妒嫉其能,使其麾下岷州刺史田弘引兵进讨宕昌,欲得其败状,削其人望。
次年,田弘破宕昌七十五寨,擒宕昌首领二十五人,灭宕昌国,周帝为之置宕州。
宇文护不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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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嘉五年(564年)。
十二月。
陈帝陈蒨废任官清浊之制,又行中央官吏考成之法,朝廷众官惴惴不能安。
陈蒨开大朝会,亲释百官疑惑,并令传布,众心稍安。
陈蒨又割平州蛮土,以齐人降卒充实之,为百、千户之侯国,以赏平淮有功之将领。
如欣乐县侯章昭达,以平淮之功,进邵陵郡公,邑二千五百户,领巨济县国侯,邑五百户。
其邵陵郡公所领二千五百户,为折俸之钱粮,而巨济县国侯之封,则是实土,其五百户,皆汉人立户以配其国中。
陈蒨立此制度,意欲使公侯以其爵禄,养其封国,使国不加费,而边地得固。
令初下,众将不得其意,唯邵陵郡公章昭达悟之,先遣长子章大宝渡海,为巨济国相。
陈蒨嘉其意,为其国增户二百,众将始悟,皆遣亲故渡海,为国相,陈蒨为之各增户数不等。
此时之平州,有四郡,九县、汉人侯国八、夷人侯国十七,口二十九万,其中言汉话者五万余人。
天嘉六年(565年)正月。
陈帝陈蒨,为太子陈伯宗加元服,以示天下太子长成,堪任国政。
其每五日临朝,则于堂中加太子位次,令太子听政。
太子陈伯宗,时年十四,高若成人,貌若冠玉,行止有度,临事剖决如流,众臣皆以为贤。
安成王陈顼,虽为长者,然终不得军权,是以纳妾生子,以示天下无争位之心。
任忠、程文季,太子旧臣,现掌建康宿卫,众臣以此知上意,于是朝望渐归于太子。
是时,建康密传天子有恙,宫中未加禁止,至二月,陈蒨召武臣射猎城南,从人皆言天子无事,流言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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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上元节。
建康。
秦淮岸畔。
陈伯宗驻足舟上,望着两岸的灯火,竟有些恍若隔世之感。
“阿郎,上岸来呀!”
沈婺华在岸上拉了拉他衣角,那张被北风吹得有些发红的小脸,很是可爱。
“今夜都中并不宵禁,或遇歹人,你多将丽华照看着些。”
“我命林鹤护从于你。”
陈伯宗对身侧侍从的聋儿林鹤,比划了几下,算是下达完了命令,便见林鹤跃下船来,立到了沈婺华身后。
“阿郎,你不一起么?”
沈婺华心里是很喜欢自己这个幽默风趣又生得俊俏的郎君的。
即或是数月之前,皇帝为了给北国公主腾出位置,把她的位号降成了良娣。
又为了答谢卫士的救命之恩,为太子强纳了那张姓卫士的孤女丽华做了才人。
这虽使她没了那种太子一人独属于己的浪漫心境。
可她还是喜欢他。
陈伯宗蹲下身,为她抚了抚发上沾染的雪花,看了眼不远处正与程文季的妻子任家娘子玩闹的小女孩,冲着她那双秋波动人的眼眸笑了笑。
“婺华先去,我与少卿还有要事相商。”
这个回应,似答非答。
“那阿郎,妾身就在那边商肆等你。”
“好。”
见沈婺华离岸远去,陈伯宗这才转身同新任太子右卫率程文季言道。
“少卿,你以为我阿父这仿北国之俗,以得北人之心的谋划,有几分合宜?”
程文季知太子所言乃是这上元之日废宵禁,令都民皆可燃灯夜游的“新政”,然皇帝之政,他却不好作评,只答道。
“今夜都民欢笑。”
“余音入耳,文季亦感欢欣。”
陈伯宗见他如此作答,终于笑道。
“少卿今学任将军,真狡猾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