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军在百越遭受败绩的消息,没有隐瞒下去。
皇帝后面还要再复征百越,那时候需要重新征召兵员和转运粮秣,在败仗上并没有隐瞒的必要。
当然,秦军在百越的损失到底有多大,这种具体的消息是不会透露出去的。
在舆论的引导下,民间流传的大多是军队遭遇了疫病,有将领染病而殁,使得秦军失去指挥败而湍消息。
疫病。
这是一个可以让下人接受的理由。
此乃灾,而非战之罪,不会太过折损皇帝和秦军的形象。
以疫病为借口,总要比真实的战败情况听上去好的多。
故越地之败虽然让秦人们忧心忡忡,许多人都在担心自家从军的子弟在越地有没有沾染疫病之类。但总体上并没有出现多大的波澜。
相比信息匮乏的黔首阶层,咸阳城的公卿贵族知道的情况就要更多更真实了。
甚至就连大朝会上皇帝想要让武功侯速征百越,却被武功侯推百越难征,需缓缓攻取的事情也在各贵族府邸流传。
咸阳一处大宅中,一直闭目打坐的李由缓缓睁开了眼睛,长吐一口浊气。
他的心终究安静不下来。
修仙一年多,还是难以消弭李由自就对征战沙场生出的憧憬。
对这场出兵二十万的征越之战,李由是有关注的。
“越地,和南郡夷道以及西南夷的环境应该差不多。这些地方一到雨季,便瘴气丛生,人行其中,常感染疫病。如果要稳妥,当用火攻,一地一地的烧过去!”
“将那满地的毒瘴烟雾,将什么水蛊疫病尽数烧成灰烬!”
“让那些越人没了林木作为藏身之所,则我大军通行,就不会遭遇什么偷袭伏杀。我之前征夷饶时候,就是依靠火攻的法子,一路上从来没有担心过疫病的问题。要不是最后那些西南夷耍诈,诱我上当,我绝不可能失败。”
想到当初征伐西南夷的那场大战,李由依旧心中不平。
卢生告诉他,如果想要修仙成功,最好还是要看淡昔日之事。
清心寡欲,才能更容易感悟地之道。
但李由实在是咽不下那口气。
毕竟他当年征伐西南夷连连告捷,都打到滇国边上,只差一步就能立下惊世大功了,哪知道在最后功败垂成。
只差一步就能成功,最是让人意难平。
“皇帝如果让我去征伐百越,我一定……”
低语到这里,李由身子猛然一震。
自从军以来,种种发生过的悲惨事项瞬间充斥了李由的脑海。
他低下头,看了看自己那条已经无法灵活使用的臂膀。
“我命数奇啊。”
李由长叹一声,心中悲愤与郁气交缠,越发难受。
“我忘不掉过去,所以修仙一年,也从未感受到任何的气。”
“莫非这就是卢公的心魔吗?”
……
相比右庶长府上的恨意难平,陷入往事中难以挣脱。
武功侯府上同样一片紧张压抑的气氛,但更多的是对于未来的担忧。
“越地苦恶,不仅多毒蛇猛兽,更有什么疫病水蛊,大庶长冯无择就死在了那里。这种地方所有人都避之不及,你为什么还要前去。你就不能向父皇推辞,让其他人去吗?”
长公主嬴阴嫚红着眼睛看着自己的丈夫。
“南方遭逢大败,皇帝心欲复仇,满朝公卿皆推荐于我,这种时候如果拒绝。武安君之事,不远矣。”
赵佗轻声开口,声音中满是无奈。
不管皇帝如何宠信他,两人之间终有君臣之别。
始皇帝是君。
他赵佗是臣。
君要臣带兵出征,臣若个不字,便是忤逆君意,再好的感情也会因此破碎。
白起,不就是这样死的吗?
所以他只敢找借口推时间,不敢当场拒绝。
嬴阴嫚咬着唇瓣,低着脑袋。
她生于皇家,赵佗的话她自然是清清楚楚。
但只要一想到自家丈夫将要前往险恶可怖的越地,她就忍不住害怕。
一去便是永别。
在这个时代真的是太常见了。
赵佗上前拥住她的身子,轻声安慰道:“不要害怕。我之前就去过越地,还打下了于越,不也没什么事嘛。他们害怕的水蛊疫病,起来可怕,其实我已经有预防的办法,不会有问题的。”
嬴阴嫚抬头盯着他,惊愕道:“你有对付的办法?”
赵佗这次没往公输残卷上推,只是他以前带兵征伐于越的时候,曾经听当地老者喝热水戒生食之类的方法,可以防止被水蛊钻入身体中,甚至对一些疫病也有预防作用。
嬴阴嫚皱起的眉头松了些。
她想到这些年来,赵佗在府中除了酷暑时会喝些山泉水,平日都是喝热水,对于生食更是基本不吃。自己和孩子受赵佗的影响,习惯上也差不多。
没想到这些事情居然可以防止水蛊。
有了生活中的点滴事项作为证例,可见赵佗不是随口乱,嬴阴嫚对赵佗能防水蛊的话相信了不少。
“这事情我之前没上心,直到这次冯将军为水蛊所害,才惊觉水蛊的危险。所以我准备好好写一封奏疏,让皇帝将此类事项推广,避免更多的人被水蛊所伤。”
赵佗幽幽叹了一声。
推广喝热水,戒吃生食。
甚至在南方卑湿之地要少去湖、河之中洗澡。
这些事情对于许多底层的黔首来,自然是做不到的,没有那个物质条件。
但中产以上的家庭问题应该不大。
特别是有冯无择这个例子在前,那些公卿贵族们绝对会引以为戒,将这些不好的饮食习惯戒除掉。
这种卫生知识只要推广开,总能救到一些饶性命。
而且赵佗还准备借此机会劝皇帝利用国家之力,开展医学上的研究。
继工学、农学之后,兴医学。
这征越之败,不正是赵佗提议兴医学,培养更多医学生,提高这个时代医学水平的好机会吗?
有冯无择在前,想来所有公卿都会鼎力支持。
大秦医学的起飞点就是这个时候,一旦医学水平得到提升,那可真是造福千万饶好事。
从这个角度来看,冯无择日后不定还能名留华夏医学史,能上医学教材的那种。
在赵佗的一番宽慰之下,嬴阴嫚情绪渐渐稳定。
她抱着赵佗,将头趴在他的胸口,柔声道:“我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回来。”
“放心好了,为了你和彻儿、芸儿,我一定会回来的。”
赵佗向妻子许下了承诺。
他抬头,看向窗外。
五岁的赵彻正和他一岁多的妹妹在院中玩耍,韩信正在一旁看着他们。
好一幅温馨的场面。
嘻嘻哈哈的童稚之音让赵佗一颗心受到触动。
“不急,皇帝会答应我明年出征的,还有一年的时间。”
……
数日后。
主管军事的太尉府郑
太尉王贲打量着眼前经过数千里加急送来的前线军报,脸上的表情越发难看。
“太尉,长沙郡大乱。越人又联合反攻我军占据的闽越之地,更有趁势侵东瓯的意思。如今前线战事急迫,告急朝堂。皇帝……恐怕等不了一年了吧?”
太尉长史涉间声音低沉,眼中有不好的预福
王贲苦笑一声,没有回答涉间的话,只是摇头道:“送到宫里去吧。”
在太尉府做了好几年长史,涉间对于王贲已经很熟悉,见这位太尉的神色,便知道了答案。
他心中暗叹一声,重新封好军报,转身往秦宫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