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涿县城郊,鸟语花香,溪水环绕间,有三间茅草屋掩映,这就是关治之家。
苔痕阶绿,草色青青,景色雅致,各般用度,却是颇为简陋。
“这也忒寒酸了些,明日我给关哥哥换个好去处!”鲁飞哼道。
“鲁弟,这却不必。”
关治抚须道:“斯是陋室,却可清心,家传有兵书一卷,治手不释卷,已满足矣。”
大概是天定的缘分,这一路过来,关治、鲁飞两人,已经是哥哥、弟弟的叫上了。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今岁大旱,关治你这居处附近,却是景色不减,是谓人杰地灵也!”
方锐说着进门,为一个白发老妪,也就是关治母亲诊断一番,倏而,使眼色让关治出门。
“我有上中下三法,可治你母。”
“哦?!”
纵使关治一贯喜怒不形于色,此时闻言,也隐隐激动:“道长,治愿闻其详!”
同时。
他也是在心中暗暗感叹:‘道长果然神医也,其他医师我也不是没请过,却一个个只言治不了。’
“下法者,有病治病,药到病除;中法者,固本培元,养身延年;上法么?”
方锐一震袖袍,傲然笑道:“我有大神通,可保你娘寿命极限之前,无病无灾……”
“恩公忒个不爽利,那还说什么,自然是用上法了!”鲁飞一副大聪明的模样,瓮声道。
“鲁弟,道长既分上中下三法,自有缘由,想必,每一法代价不同。”
关治心中明了,肃然看向方锐:“道长,这上中下三法,我各须付出什么?”
“下法者,一剂药方即可,无甚代价,若取此法,只当结一份善缘。”
“中法者,须得我全力出手,并佐以各种奇材珍药,代价不小,若取此法,你欠我一次人情。”
“上法么,”
方锐直视关治眼睛:“此法于我亦是代价颇大,若取上法,你须得效忠于我。”
就是如此直接!
他可不是滥好人,施恩不图报,或者,顾忌颜面,等对方主动拜主。
那不是方锐的作风。
当然,他也不屑于使用下三滥手段,给人挖坑,提前说的明明白白,讲究一个你情我愿。
“恩公,你怎么也干这趁火打劫的勾当,也忒……”
鲁飞心直口快,哼哧道。
“鲁弟!”
关治打断鲁飞:“道长优厚于我,又说得清楚明白,怎能算趁火打劫?”
他思索了下,看向方锐:“若效忠道长,对违背良心之事,治可否拒绝?”
“哈哈,关治你乃忠义之士,我自不会让你为难。”
“既如此……治选上法。”
“善!”
方锐微微颔首,大步入内。
关治、鲁飞对视一眼,跟着进门。
旋即,便只见:
“疾!”
方锐清喝一声,激活神通‘枯木长春’,手心缕缕青色光华涌动,仅仅逸散之气息,就让窗前一株枯黄之花焕发生机。
“这是?!”
关治、鲁飞两人皆是武者,感知敏锐,能清楚感受到:那般青色能量对自己的巨大吸引,知道这定然是极为珍贵之物。
须臾后。
关母灰败的脸色转为红润,气息平稳,绵长有力。
纵使关治、鲁飞这般外行,也能看出,关母恢复了健康。
方锐却是脚下一个踉跄,神色苍白,被关治搀扶在手。
——神通‘枯木长春’,只消耗劫运点,自然不会影响他自身。
只不过,若是真的表现风轻云淡,半点损耗都无,关治、鲁飞潜意识就会有一种上当欺骗的感觉,现实中,一些善意的小套路,往往能减少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道长?!”关治果然目光关切。
“走,出去说。”
“您没事吧?还有,我娘……”
“我无事,你娘,亦是无事了,一觉醒来,大概就可下床走路了。”
方锐笑着道。
“这般么?”
关治长长吐出口气,忽地单膝跪下,重重抱拳:“治拜见主公。”
“哈哈哈,大善!”
方锐手中灵光一闪,袁达那柄宝刀再次出现:“宝刀赠英雄,此刀,就赠予你了。”
“这……”
“你既称我为主公,怎能没有见面礼?这便是了。”方锐笑道。
关治这才收下了。
“我的呐?恩公……不,主公!”鲁飞在一边看得眼馋不已。
“你也愿意叫我主公?”
“怎么不愿?我要和关哥哥一起,再说,您本就对我有再造之恩……”
“不悔?”
“不悔!”
“那好,你回去准备材料,稍后我为你量身锻造一柄。”
方锐看着鲁飞喜滋滋地先行一步,手中又是灵光一闪,取出金银赠予关治:“不用拒绝,将军不差饿兵,就当先行犒赏了。”
“再者,即使你不用,你母亲也不用?拿去,给你母亲吃些好的吧!”
“珍惜眼前人,莫待子欲养而亲不在啊!”
“主公!”
纵使关治不是情绪外显之人,此刻,亦是眼眶微红。
先为他母治病,再赠神兵,又给金银,这般厚遇,他只能效死回报矣!
——正可谓: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主公,不知可有吩咐?”关治迫不及待想为方锐做些事情。
“恰好,还真有一事,我要你……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
次日。
南涿县,百味楼。
方锐依旧一身中年道人打扮,喝酒吃肉,不疾不徐。
身上有着一股卓尔不群的气质,寻常人见之,会下意识感觉自惭形愧,故以,酒楼中客人虽是极多,但唯独他一人一桌无人打扰。
吃过饭后,又叫了一壶好酒,闭目等着。
盏茶时间后。
方锐蓦然睁眼之时。
门口,一道人影出现,正是曹孟,他扫视一圈,似乎发现了方锐,自来熟地坐过来拼桌。
“道长,好巧啊,又见面了!”
“是啊!”
方锐笑着,深深看了对方一眼。
昨日他给曹孟留下了深刻印象,对方为地头蛇,必然会对他详细调查,若他猜测不错,曹孟是刻意找来的。
正好,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他也是提前卜了一挂,专门在此等候曹孟。
这一眼望来,曹孟只感觉自身仿佛被看穿,一切小心思都无所遁形,不由激灵灵颤抖了下,忙端起酒壶掩饰:“听闻道长自号‘天机’,最擅卜卦,不知可否为我卜上一卦?”
“贫道一日三卦,从无例外,今日三卦已毕。”
方锐说着,就在曹孟面露失望之色时,又是话锋一转:“不过,曹官人非常人,贫道今日愿破例一次。”
“哦?那就多谢道长了。”
曹孟期待望过来。
‘果然,轻易得来的不会珍惜,我只用话术转圜一下,就拔高了对方的期望值。’
方锐早就看过曹孟,自然胸有成竹,此时,装模作样掐诀一番,语不惊人死不休:“我观曹官人,有枭雄之志,王者之命!”
轰隆隆!
也是巧合,这个时候,窗外恰好惊雷炸响。
啪!
曹孟脸色大变,手中筷子掉落,不过,反应极快,连忙捡起掩饰道:“我胆子小,这雷声,太吓人了些!”
他干笑着,看了周围一眼,发现周围人恍然不闻,对两人的谈话,似乎半点都听不到。
“曹官人放心,我已封锁三尺之地,这些话出之我口,入之你耳,再无第三人得知。”
方锐笑了一笑,继续开口:“除此之外,曹官人的实力,当是中品,五品暗劲!”
这个实力,对他来说远远算不得什么,可在这般的一县中,已算是绝对强者!
曹孟手腕又是一抖。
他对外展露的实力是六品,真正境界,就连父母都未知,却不曾想,竟被方锐一眼看透。
“再有就是……曹官人当前,应是有什么困顿、难处。”方锐最后又是道。
“道长莫非神人耶?!”曹孟大惊之下,失声开口。
他爹虽是县尉,却被县尊压着,大户排挤,将要打发去接过剿匪这个苦差事……
又被方锐言中了!
此时,曹孟对方锐的感官,就是高山仰止,同时,又对这种被彻底看透的感觉不安,心中猜疑、忌惮丛生。
方锐敏锐捕捉到了这般情绪:‘果然是蛟龙性子,礼贤下士,却也有着多疑的一面。’
若是曹孟手下,他表现得这般聪明,就是取死之道,如杨修。
但,很遗憾,他不是,现在不是,将来也不可能是。
曹孟压下心中的忌惮,面上笑容不变,诚心问道:“不知此局何解,道长可有教我?”
“贫道方才说过,曹官人有王者之命,自可遇难成祥。”
方锐一脸高深莫测:“若我所料不错,曹官人麾下,近日必有良臣、猛将来投!”
“哦?!”
曹孟半信半疑。
“我说是有,那便是有。自强者,天助之!天不助者,我助之!”
方锐伸手一抹,从怀中取出一块龙形玉佩,其中一缕混沌龙珠本源化作龙形光影流转。
“好宝贝!”
曹孟瞪大眼睛,感觉这块玉佩对自己充满吸引,那种程度,比之昨日所见的那把刀,还要更甚一筹。
“此玉佩赠予曹官人。”
“这……”
曹孟莫名感到一丝不妥,想了下道:“岂能让道长破费?我愿出千金,买下这块玉佩。”
“此玉佩只赠不卖。”方锐却是摇头。
笑话,若真是让曹孟买了,那岂不是因果两清?他这次投资,可就亏大了。
“曹官人可要?不要,那便算了!”方锐作势欲收回。
“要!”
曹孟一咬牙,一把抢过玉佩:“道长一诺千金,说好的赠予,怎能收回?!”
“嗯?!”
方锐借着喝酒,启动神通‘天子望气’,看向曹孟。
那龙形玉佩中的一缕混沌龙珠本源,化作金光没入曹孟眉心,他的气运显化中,外运陡然大涨,熊熊燃烧,本命蛟龙咆哮一声,腾云驾雾,叱咤风雷,驱散外运中黑气所化囚笼。
“哈!”
曹孟喝了碗酒,长长吐出口气,只感觉心中畅快无比,仿佛此时做任何事情,都能无往不利。
正可谓:时来天地皆同力!
‘潜龙在渊,见龙在田,飞龙在天,曹孟之蛟龙气运已被我彻底激活,大事成矣!’
方锐心中一动:“恭喜曹官人,我所言良臣、猛将来投,三日必见分晓,此去剿匪,也必将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那就借道长吉言了。”
曹孟眼中浮现出一抹期待:“与道长一番交谈,受益良多。道长不如去我府上,我们彻夜长谈,抵足而眠……”
‘好家伙,你一个姓曹的,怎么拿的姓刘的剧本?’
方锐心中腹诽着,笑而不语。
曹孟虽是原州蛟龙,可这座小庙,却容不下他这尊大佛。
再者,身为执棋人,亲自下场,站在人群瞩目中心,那可是大忌。
见方锐不接茬,婉拒之意明显,曹孟心中大为遗憾:‘如此高人,不能为我所用,憾甚!’
‘不过也对,今日仓促提出,也确实显得不大合适,等日后,我再备上厚礼,亲自上门,再三顾之。’
‘若还是不行,那就……’
曹孟眸光一闪,亲切拉着方锐手腕,慷慨大气道:“我曹孟日后若能有所成就,必不忘今日之恩,苟富贵,无相忘也,金樽共汝饮……”
‘好家伙,是不是还有下一句,白刃不相饶?这就开始给我画大饼了?不愧是蛟龙性子啊!’
‘可我却不是你的手下,真要说来,算是……天使投资人。’
众所周知,天使投资人,可从不是什么天使,而是恶狼,要吃肉的。
‘今日投资,无论将来十倍返还,还是关键时刻施加影响,都是大赚。’
方锐眸光深深,眼底淡漠,观曹孟如俯瞰棋子的执棋人。
“道长……”曹孟还要说些什么。
方锐却大袖一摆,已是飘然而起:“今日得见风起于青萍之末,快哉!快哉!”
长笑声中,青光缭绕,原处已不见了人影。
……
从百味楼离开。
返回,曹孟并未回家,而是来到旁边一处院子。
“老师,我今天遇到一位奇人……”
曹孟口中,对方锐的赞誉不加掩饰,并为没有将这等人才收入麾下大感遗憾。
他口中的‘老师’,名为姬赋,乃是一位博学多才的大贤。
“这……”
姬赋听着曹孟所说,心中泛酸,又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某一刻。
他恍然明白:这位天机道人所为,不正是他当初翻版么?
先打出名声,再偶然相遇,与蛟龙认识……
‘只不过,这人做得更加出色,不着痕迹。竟然比我还会装,当真恐怖如斯!’
姬赋眸光闪烁。
“老师,怎么了?”
曹孟看出一些姬赋的心思,是想对自己投资,却又有些自矜,抠抠索索。
故以,他有着刻意拿方锐激一下姬赋的心思,形成竞争,给带来对方紧张感,从而让姬赋对自己更加重视。
等曹孟离开。
‘曹孟这个学生,心思愈发深沉了啊!不过,还在掌控,并无大碍。’
‘唯独需要注意的是……’
姬赋皱眉思索:‘那位天机道人,到底是哪家布局?原州这块大饼,不是早已定下各方份额了么?这般吃相难看了啊!’
……
“有意思,县尉之子曹孟,蛟龙;邻居姬赋,老师!”
方锐隐身半空,看向离去的曹孟,又看了一眼姬赋:“这曹孟、姬赋,与当初的李玄通、甄佚,何其相似也。”
“所以,这一局,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不!”
方锐俯瞰姬赋,如观曹孟一般,亦是高高在上的淡漠:“原、凉、饶三州之内,除大虞朝廷之外,自我之下,尔等皆为臣妾……不,棋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