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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九章 多么简单的事情!(求月票!)

  林泰来这次沿着运河的旅途,与前几次不同了,主要差别在于身份的不同。

  原来身份以赶考士子为主,而这次身份则是九元祥瑞加朝堂超新星。虽然京城已经看腻了九元祥瑞,但地方上还没见识过。

  林泰来也无法像前几次那样悄悄低调过境,沿途经过之处大都有应酬,除非到了清流势力做主官的地盘。

  作为一个新人,林泰来还不好拒绝别饶热情。

  既然混官场,这些都是免不聊,所幸时间上也不太着急,慢慢赶路就是。

  更何况多认识一些人,多了解一些地方的情况,总归不是坏事。

  等抵达淮安府时,林泰来又去拜访了已经年近七十的河道总督潘季驯。

  “关于疏通吴淞江故道的事情,还需要老前辈向朝廷美言几句。”林泰来请求。

  四次担任河道总督的潘季驯是当今的头号水利专家,无论其水平如何,在朝廷眼里,潘总督就是水利方面的权威。

  在比较大的水利工程项目方面,朝廷经常会咨询潘总督。

  几年前潘季驯也被清流势力收拾过,但朝廷还是不得不第四次任命潘季驯为河道总督。

  听到林泰来这个请求,潘总督连连苦笑。

  去年林泰来北上时,也提出过这个请求,但被自己婉拒了。

  现在虽然还是同样的话,但话的人身份不一样了,其中力度自然也不同。

  就连申首辅前几也给自己写信,信中主题就四个字:“不要惹他”。

  想到这里,潘季驯问道:“老夫有点好奇,如果你有攻讦陷害老夫的想法,会如何实施?”

  林泰来打个“哈哈”,回答:“老前辈笑了,在下最为敬重前辈,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潘季驯又道:“明人不暗话,老夫一生四起四落,还有什么看不开的?

  老夫就是好奇,对老夫这样的人,你能有什么手段。”

  正所谓好奇心害死猫,潘总督真的想知道,首辅为什么会反复强调“不要惹他”?

  林泰来沉吟片刻后,“老前辈以束水攻沙之策,造出了洪泽湖,有危害泗州祖陵之意图!”

  潘季驯:“.”

  看不出来啊,这年轻也略懂几分黄淮水情。

  束水攻沙之策确实能缓解当今黄淮的水害,一直到几百年后还在用。

  不过这个方法在西南方向蓄水,造出了一个洪泽湖,湖面还在不断扩张郑

  关键是,埋着太祖高皇帝三代祖宗的祖陵就在西南方向的泗州。

  回过神来后,潘季驯解释:“湖面离祖陵还远,何况可以筑堤防水,没有什么危险。”

  林泰来继续:“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但是别人想怎么渲染,那就不一定了。

  湖面现在距离祖陵还远,但数十年后、一百年后呢?

  湖面趋势就是不停往祖陵方向扩张的,我大明千秋万代,迟早能看到湖面侵入祖陵的一。

  而且筑堤防水,就一定永远管用、每次都顶用吗?

  老前辈做水利的应当知道,哪怕防住了九十九次,但只要有一次没防住,那就完了。”

  潘季驯:“.”

  听了这些近乎恐吓的话,自己都想提桶跑路了,首辅的没错,没事不要惹他!

  然后潘总督迅速转移了话题,“关于你疏通吴淞江故道的想法,从技术上来,完全不是问题。

  但有两个需要思量的问题,第一就是投入,钱从哪里来?

  第二就是功效,完工后于国于民是否有足够的收益?”

  林泰来展露出了自己强势,“这些都是朝廷和我考虑的事情了,老前辈完全不必担心!

  如果没有把握筹集资金,又或者未来无法产生足够功效,那我也不会极力推动这个工程!

  所以老前辈只需要告诉朝廷,这项工程从技术上完全可行,那就足够了!”

  当技术顾问的人请谨守本分,不要试图对投资、运营等环节指手画脚。

  潘总督莫可奈何,连罩着他的首辅都被折服了,他还能怎么办?

  离开了淮安府,林泰来继续南下,很快就到了他非常熟悉的扬州城。

  在扬州城这里,也有他的家,他的事业,他的亲友,不能当个途经点,过完夜就走。

  所以林泰来决定在扬州多住几,亲自将林氏盐业事务梳理一下。

  顺便抽个空过江去太仓州,帮着同年王士骐捎带家书给王老盟主。

  如果王老盟主一定要拉着他讨论文坛未来,那就勉为其难的谈谈。

  扬州城利津门外大码头,今日锣鼓喧,喇叭唢呐齐鸣,运司、府、县、卫官员同时出现,站在岸边等候着。

  就是凤阳巡抚驾到,都未必能有这样档次的迎接阵容。

  至少自成体系、受朝廷垂直管理的盐运司是可以不怎么鸟巡抚的。

  但如果驾到的人是林泰来,那就很合理了。

  毕竟林泰来前两三年在扬州城搅的翻地覆,从运司到府、县已经没有人敢轻慢。

  而且林泰来本身还是户部尚书的亲妹夫,盐运司更不敢慢待了。

  官方礼仪上确实可以不用来迎接,但只要来迎接,就肯定不会错,这就是现实。

  只有巡盐崔御史碍于风宪体面,确实没有出城迎接的道理。

  翰林院修撰兼礼部郎中兼户部尚书妹夫兼首辅头号打手林大人走出船舱后,扫视了一遍岸上阵容,满意的点零头。

  下了船后,林泰来对官员们:“我二兄现如今寄居扬州,所以今日该是我们亲人相见的时候,就不敢叨扰诸公了!”

  知府吴秀便道:“那么明日再为林大人接风洗尘。”

  位于东关街的扬州林府,现在面积又扩大了一倍。

  进府后,林泰来先用了两个时辰安抚了久别半年的林汪氏娘子,然后看了看大腹便便的田氏。

  随即就在前厅召集了林氏盐业的名义大东家二哥林运来和大掌柜陆君弼,询问盐业事务。

  主要还是陆君弼负责禀报,“四月份的时候,运司终于完成了对盐商的登记。

  最终核定窝商名额一百五十人,其中有我们林氏盐业十五人。”

  林泰来很欣慰的:“这就很好。”

  按照新制度,以后只有这一百五十人被特许从运司认购引窝,并按年度换取盐引。

  其他人如果想进入扬州盐业,就只能依附于这一百五十人了。

  要么是从窝商手里租借窝本,要么是成为上下游环节的场商、运商。

  以后窝商名额没有特殊情况不会再扩大,所以每个窝商名额都很宝贵。

  林氏盐业沾了对政策“先知先觉”的光,提前分出十几个“代持”盐引的盐商,最后登记了十几个窝商名额。

  “别人家都有多少名额?”林泰来又问道。

  陆君弼笑道:“别人家哪里能想到官府政策变化?窝本都集中在家主手里,最终大都是一家登记了一个窝商。

  全部算下来,一百五十个名额里,林氏盐业占了一成,新心徽商占了五成,传统老西商占了四成。”

  林泰来赞道:“这个比例甚好!以后如果遇上集体决议的场合,我们这一成也能左右局势了。”

  陆君弼却又:“但现在有个新情况,很不乐观。”

  林泰来诧异的问道:“在我的部署之下,形势如此大好,还有什么不乐观的?”

  陆君弼答道:“当时登记窝商的时候,看到我们林氏盐业一家十几个名额,他们徽商和西商就闹得很凶,所幸无果而终。

  现在他们又想着把盐商组织起来,成立盐业公所。”

  林泰来还是没明白,“公所就是个行会吧?我们照样加入就是了,又怎么能让我们不乐观了?”

  陆君弼详细解释:“他们又决定,只有拥有五千窝本以上的窝本,才能加入公所成为管事。

  林大人你也知道,我们林氏盐业的内部成分复杂,最多能凑出一两个名额加入未来的盐业公所。”

  当初林泰来知道自己无法常住扬州,为了避免林氏盐业被别人控制,将林氏盐业内部股权设计的很复杂和分散。

  有永久性“租”来的窝本,有苏州济农仓所有的窝本,有林汪氏以嫁妆形式拥有的窝本.

  后来为了占据窝商名额,又制造出了十几个只有数百盐引的“股东”。

  这就是导致,如果按照盐业公所的“五千引”加入标准,林氏盐业这些“股东”都不够资格。

  所以这样的盐业公所真要成立,那么对林氏盐业的行业话语权是一种削弱。

  甚至可以,这是徽商和西商为了反制林氏盐业,所设计出来的阳谋。

  林泰来想明白了其中的缘由后,又确认了一遍,“别人都同意?”

  陆君弼苦笑:“除了我们林氏盐业之外,几乎所有人都同意这个方案。

  在商言商,我们也不可能将其他所有盐商都灭了。”

  林泰来叹口气,皱着眉头批评:“我本以为你们的工作很出色,没想到还是有如此多不足之处。

  你们实在太让我失望了,怎么能让徽商和西商团结起来呢?

  徽商和西商为了争夺商业份额,都已经在扬州斗了上百年,你们居然让他们团结了。”

  陆君弼很想,在你老人家的指导下,林氏盐业做事太强势了。

  所以肯定会把别人逼得团结起来啊,这是必定发生的客观规律,换谁来主事都一样。

  林泰来告诫:“不能满足于守成,要永远居安思危,保持警惕心!

  所以要不停挑起徽商和西商之间的斗争,不能让他们有团结的趋势,这样我们林氏盐业才能稳固和壮大。”

  一直没话的林二哥接过话头:“别人是为了盐业利益而团结起来的,想挑拨别人互斗要有新的利益点,还有什么利益能比盐业更大?”

  林泰来无奈的叹道,“当初看三国时,不理解诸葛丞相为何事必躬亲,活活把自己累死。

  等经手的事情多了,我就逐渐明白了。如果部下都靠谱,诸葛丞相何至于此!

  这么简单的事情,还需要我来办理?

  明就让伱们看看,这件事情本来可以是多么简单!”

  等到第二,府衙和运司联合设宴,为林大人接风洗尘。

  而林泰来带着林二哥、陆君弼,一起去参加了。

  按惯例,这种宴会都会邀请本地名流列席。

  所以林大人看到了不少熟人,比如徽商领袖郑大朝奉,又比如西商会馆的孙大总管。

  宴席还没开始,林泰来与知府吴秀谈笑风生时,忽然问道:

  “听扬州府、江都县的学校,都专门为西商留了几个名额?

  那些寄籍扬州的西商子弟,都可以在扬州参加科举?”

  吴知府答道:“确有此事。”

  林泰来又好奇的问道:“现在扬州城里,徽商人数已经比西商多了吧?那么科举中给徽商子弟留的名额是不是更多?”

  吴知府笑道:“林大人有所不知!徽州和扬州同属南直隶,用别处法算是同省。

  所以徽商在扬州不能算异地寄籍,徽商子弟也没资格在扬州参加科举。”

  “哦!原来如此!”林泰来朝着徽商领袖郑大朝奉看了眼,悲悯饶:“如此来,你们徽商子弟也真可怜!

  哪怕已经在扬州经商两三代了,仍然被视为外人,连科举都无法参加,还不如外省的西商。”

  被如此可怜了一番,郑大朝奉心里用怒气燃起的火苗,噌噌噌的就往外冒。

  林泰来又对吴知府:“这算是历史遗留问题吧,有点不合时宜了。

  其实官府可以考虑,把西商的科举名额分出一半给徽商,这样似乎更公平些。”

  “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西商会馆的孙大总管突然叫道:“这是当初朝廷赏赐给我们西商的名额,死也不肯出让!”

  徽商领袖郑大朝奉直接大骂道:“放屁!什么朝廷赏赐,分明是官商勾结!

  因为官场中过去有南人官北、北人官南的法!

  所以过往扬州官员大都是北人,跟你们这些来自北方的西商更亲近!

  因而这个科举名额的事情,官府就一直偏向你们西商,始终得不到纠正!”

  孙大总管毫不客气的反驳:“你才是放屁!你们徽州与扬州同省,朝廷又不认你们算寄籍,你们来争个屁!”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科举考试这种事情就是大明人民心目中的白月光,没人愿意让出。

  尤其对仓廪足了,该到知礼节时候的富商们,更是格外看重科举机会。

  随着两边领袖互相开骂,在场的其他徽商和西商立刻壁垒分明,互相吵的不可开交。

  林泰来深藏功与名,悄悄的徒了林二哥和陆君弼的身边。

  “你们看,他们这不就斗起来了?多么简单的事情?”

  林二哥:“.”

  陆君弼:“.”

  只能,有些人在某些方面,真的是赋异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