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到李想的电话之后，陈念突然有了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难怪他总觉得情况那么熟悉，原来在上一世，这样的事情确实发生过。
当然，对方的那些手段并非百分之百处于主动，也并不是每一步都是他们有意而为的铺垫。
其中有一部分，确实是他们做出的试探性策略，比如针对半导体行业的限制，再比如军事收缩、军备竞赛降级。
但另一部分，比如在人才领域的竞争，应该是策略失效后的应急措施。
当然，去仔细分辨各项策略的性质没有意义，陈念最关心的，实际上是几个能给局势定性的关键线索。
时间已经到了晚上10点，陈念坐在办公室里，终于等到了用最快速度赶过来的陈果和李想。
“什么情况？”
一见到陈念，陈果立刻开口问道。
“我怀疑对方在给我们铺垫条件，准备拉我们下水。”
“南岛？”
“没错。”
听到陈念的回答，陈果缓缓点了点头。
在过来的路上，李想已经给他说完了自己的推测，所以他对基本情况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
但在听到高陈念的回答后，他的第一反应，仍然是质疑。
开什么玩笑？
收回南岛可以说是位于顶层的战略目标，一旦实现，不仅仅在意识形态、民族认同上能达到统一，更重要的是，对手的多点布局也会付之一炬。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会给机会？
然而，在仔细考虑片刻之后，他突然反应过来，这种策略不是没有可能。
而实行策略的关键，就在于军事实力的优势。
是的，二战后数十年的积累，这可以说是美方最强大的底牌。
在华夏科技爆炸性发展，经济也随之全面开花的前提下，他们能依仗的还有什么呢？
光靠软性手段是不够的。
但公平的竞争又不占优势，那么，要怎么做，答案就显而易见了。
只有把对手拉入自己擅长的领域，然后用流氓的手段打败他。
局部冲突，或者说，单方面的代理人冲突。
他们消耗的起，毕竟，弹药库里即将过期的军火总是要找到消化的地方的。
而比起花在中东、花在非洲，如果能花在海上，那绝对最划算的事情，没有之一.......
想到这里，陈果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看着陈念，开口问道：
“你之前跟李想说，需要确定几个关键信息，具体是什么？”
陈念把放在自己面前的写满字的A4纸推了过去，回答道：
“都在上面了，你们先看看。”
纸上的字并不多，加起来只有区区六条。
确定对方关键人员未来出行计划。
确定对方明年主要军售方向。
确定对方短期内军用装备发展计划，尤其是生产计划、现役装备维护保养计划。
获取对方、南岛经济合作方向及南岛产业布局策略。
获取对方、南岛物资储备变化情况。
获取岛屿体制人员调整情况及未来趋势。
陈果和李想赶紧凑上前去，而在看清纸上写的内容后，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
良久之后，李想才开口说道：
“这几条信息.......很关键，但问题是，不太好获取。”
“其中有很多都属于对方的绝密情报，我们要是能拿到的话，估计对方的情报部门从上到下都要大换血了。”
听到他的话，陈念微微点头，回答道：
“我也知道不容易，但要想真正确认他们的战略方向，这些信息必须要拿到手。”
“当然，不一定是直接信息，间接佐证也可以。”
李想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看向了陈果。
“这件事情，已经完全超过我的能力范围了----陈教授，你怎么看？”
“我也一样。如果必须要拿到这些信息，恐怕整个上层战略都必须做出调整。”
“先上报吧，有一部分信息，我们应该是本来就有的，先拿过来，做一些基础的判断。”
“也只能这样了。”
李想微微点头，随后重新转回陈念的方向，开口问道：
“如果最终确定情况属实，我们应该怎么做？你有判断吗？”
按道理来说，这样的非技术问题并不应该由陈念来回答，但作为跟他接触最多的两个人，无论是陈果还是李想，对陈念的能力边界都很清楚。
所以，他问出这个问题时，心里其实是期盼着陈念能给出一个“标准的”、“有效的”回答的。
然而这一次，陈念却没有给他想要的答案。
“我不知道，这个问题没有标准答案。”
陈念没有说谎，事实上，在他看来，任何一件涉及到两国之间重大战略的问题，都不存在一个像“技术方案”那样的标准答案。
世界局势就是一个庞大的混沌系统，情况每时每刻都在变化，哪怕是最轻微的扰动，也会让整个系统走向截然不同的方向。
所以，让他来回答“怎么办”这样的问题，完全就是强人所难。
不过.......他也确实可以给出大致的方向。
于是，他继续开口说道：
“但是有一点是确定的，我们不能完全消极避战。”
“逃避冲突并不能真正避免冲突，那些在军事上节省下来的资源，一定会在其他领域损失掉，这是国际交往的铁律。”
听到这话，陈果和李想同时点头，但都没有说话。
安静片刻之后，李想开口道：
“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我们离冲突，似乎很近了。”
“一直都很近。”
陈念的表情有些诧异，但很快平静下来。
李想的这句话，让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
原来在这个年代，绝大部分人，对所谓的冲突，是没有准备的。
承平已久，他们还没有经历过2016年的对峙，也没有经历过河谷冲突，更没有见证过因为一次出访而剑拔弩张的情景。
甚至在有些人眼里，对方只是一个“讨厌的朋友”。
但事实上，这个朋友，每时每刻都想要我们的命。
事端一旦开启，所造成的后果，将比此前任何一次摩擦都要严重。
因为它不可能以任何一种平和的方式结束。
最终的结果，要么是一方认怂服软，彻底败退。
要么，就是全面冲突。
这才是陈念此前焦虑的源头。
在李想还没点出问题关键之前，他的直觉就已经察觉到了这种威胁，并且自动将他的注意力转移到了战略核反击能力上......
陈念突然有些哭笑不得。
是该说自己敏锐，还是该说自己悲观？
但不管怎么样，至少目前在装备上的发展方向是对的。
想要制止对方出剑，那最好的方式，就是在它的面前，亮出更锋利的剑刃来.......
......
与此同时，海的另一边。
角楼办公室里，鲍勃神情严肃地坐在办公桌后，整理着手里最新获取到的情报。
自从休斯顿“畏罪自杀”之后，整个五月会的权力体系几乎分崩离析，而为了维持情报部门的正常运转，国会对相关机构进行了调整，将原本归属与五月会的外部情报事务统一划分给角楼处理。
这意味着鲍勃权力的全面提升----这确实是个不可思议的结果，在命令下达之前，鲍勃甚至一度以为自己的下场会跟休斯顿一样。
但很显然，国会并不打算让这个国家无人可用，于是，鲍勃便以这种离奇的方式走上了权力的巅峰。
当然，权力的扩大也意味着责任的扩大，他不得不承担起更多工作，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对外的战略布局。
在过去几个月的时间里，他按照自己熟悉的方式进行了一系列的调整，并最终确定了所谓的“终极策略”，而按照这个策略的既定目标，所有的部门也立刻行动起来，为决定胜局的最后一步做足了准备。
当然，直到现在为止，他的准备工作还没有完全就绪。
----或者说，是他还没有完全的把握。
毕竟，这是一次非胜即败的豪赌，他必须确定所有的细节都已经做到极致。
看完最后一份报告，鲍勃抬起头，转向一旁等候的助理，开口问道：
“洛马、雷神、通用、洛普，这四家公司的反馈收到了吗？”
听到他的问题，助理连忙回答道：
“所有的反馈都已经收齐，全部没有问题。”
“四家公司承诺，会在一个月之内完成产能扩大工作，为新订单做好准备。”
“预计在两个月之内，洛马可以首先开始执行合同，其他三家公司会在90天内准备完毕。”
“总体来说，计划落实得很顺利，我们的生产能力没有任何问题。”
“但同样的，所有公司的担忧都是一致的，他们担心订单无法兑现，造成资金损失......”
“那不是我们需要考虑的事情。”
鲍勃打断了助理的话，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
他当然知道自己许诺的订单存在无法兑现的风险，毕竟，没有任何战争贩子能保证战争一定会在某一时刻发生。
但是，这些公司赚的不就是这份钱吗？
想要获得超额的收益，就必须承担超额的风险。
他可不在乎毁约可能给对方造成的损失，他在乎的只有对方无法按时完成订单给自己的战略造成的阻力.......
停顿了片刻，鲍勃继续问道：
“南岛那边的沟通进行得怎么样了？军售、任免、限制，分别报告。”
“军售方面，我们已经谈妥了一笔46亿美元的合同，主要设计防空导弹、战斗机和其他反登陆作战装备。”
“按照你的要求，我们给出的价格并不高，对方也很满意。”
“此外，我们承诺了后续进一步的出口计划，主要标的是雷达系统。”
“干得不错。”
鲍勃微微点头。
看到他的反应，助理继续说了下去：
“任免方面，目前马英乃上位的可能性大，但我们已经与大部分成员达成共识，将会扶持辜宽敏上位。”
“辜宽敏？我知道他......他的年纪似乎已经太大了吧.......”
“但他是最合适的人选，如果不选他，我们就只能选吴钊燮，但这个人，目前我们用的很好，不适合将他作为.....作为牺牲品。”
“明白了。”
鲍勃立刻心领神会。
在这样一个庞大的战略中，己方一定是要给自己留好后手的。
而站在台前的“话事人”，就是最好的背锅侠。
很显然，这个角色不能让真正有用的人来做----反正鲍勃也不指望站在这个位置的人能有什么样的能力，他需要的，只是能坚定的狂吠的狗而已。
既然如此，让一个80岁的老人来做这条狗，就再合适不过了。
“限制呢？”
“此前的半导体策略确实发挥了一定的作用，但对方的应对很快，再加上他们两年前就已经启动备份计划，总体来说，作用有限。”
“这方面的布局恐怕不能达到预期的效果，我们需要考虑将其舍弃。”
“不过好在，我们也不需要通过这种方式来施加压力，他们对整体实力已经形成了误判，只要稍加挑逗，他们就一定会咬钩的.......”
“我担心的不是他们不咬钩，而是他们咬钩的同时，会带上剪断鱼线的剪刀。”
鲍勃皱眉回答。
听到这话，助理一时间也无法回答。
沉默几秒后，他才开口说道：
“所以，我们收线必须要快，快到他们来不及挣脱的程度。”
“那也就意味着，我们必须在事件刚开始的时候，就给他们施加足够的压力，形成足够让他们必须赌到底的沉没成本.......”
“这不好办，恐怕我们至少得让他们损失一支舰队。”
“不需要。”
鲍勃摇了摇头，回答道：
“我们只需要打掉他们的旗舰就好了。”
“他们的001，还有那艘055。”
“这是他们最大的自信来源，打掉他们，一切就会落入我们的节奏之中。”
“这确实是最好的结果.......但如果，他们只是看着，不咬钩呢？”
这话刚一问出口，鲍勃便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他反问道：
“你以为我们真的是在钓鱼吗？”
“他们如果不咬钩，我们获得的利益，只会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