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孟庆浩早早地给库奇马打去了电话,邀请他一起吃个晚饭。
接到电话的库奇马有些犹豫。
对于全面向西方看齐的UKR来说,这种正常商务礼仪之外的宴请显然是不应该被接受的,但问题是,孟庆浩实在是太大方了。
每次晚餐,必定是最高规格的餐厅、最高规格的酒水,最高规格的伴手礼,如果带了女伴,他甚至还会给对方的女伴一份特别的礼物。
就拿上周的晚餐来说,孟庆浩给库奇马的妻子送了一条专门从国内带过来的翡翠手镯,那种前所未见的剔透、纯净却又浓郁的淡蓝色彻底征服了他的夫人,哪怕明知对方与自己的丈夫存在商业上的合作往来,却还是在餐桌上不停口地夸赞手镯、夸赞孟庆浩、夸赞华夏人。
一顿饭吃下来,库奇马自己甚至都有些动摇。
难道华夏人真的那么好?
那为什么,自己不跟他们合作,反而要跟美国人合作呢?
另外,马达西奇跟东汽的合作明明都还没一点眉目,但对方却愿意在自己身上投入这么多的成本,不得不说,他们确实是一群慷慨的商人。
而更慷慨的人合作,总是会让人愉快的。
想到这里,库奇马叹了口气,心里暗暗想道:
就当是朋友之间的普通晚餐吧,反正这场谋划的结局早就已经注定了,自己也不需要有太重的负担。
如果真的要怪,就怪那些美国人好了.......
于是,在一天的工作结束之后,库奇马准时来到了孟庆浩所说的餐厅。
他报上了自己的名字,门口站着的彬彬有礼的门童立刻把他迎到了餐厅最靠里的一处私人空间里。
随后,接替门童的服务员为他送上了舒适的拖鞋、调淡后兑上了糖浆的伏特加、以及整整三块用途不同的热毛巾。
一切都是按照库奇马最喜欢的方式来办的----这里明明是许多人一辈子都无法踏入一步的顶级餐厅,但却被布置得就像他自己的家一样。
这种掌握权利和资源的感觉,让他着迷。
他擦干净了手和脸,换上了拖鞋,一口干掉了那杯甜蜜的伏特加,随后,便坐倒在了沙发上,静静地等待他的朋友、孟庆浩的到来。
然而,让他不解的是,自己这个从来不迟到的朋友,这次居然迟到了。
不仅是迟到,甚至在自己主动给他打过去电话之后,对方居然直接挂断了。
怎么回事?
库奇马眉头紧皱,他当然不担心会因为对方放鸽子而付不起自己的账单,毕竟他也算是这座城市里的高收入群体,偶尔一次的消费,并不算什么压力。
只不过,对方这样怠慢的态度让他有些不悦。
挂电话?
也许确实有什么急事,但至少也应该提前通知一声吧.......
带着这样的心情,库奇马一直等了半个小时,孟庆浩才终于姗姗来迟。
他满头满脸都是汗水,刚一走进房间,便连忙充满歉意地对库奇马说道:
“库奇马先生,我的朋友。”
“实在是太抱歉了,我被临时安排了一个重要的会议,结束的时候已经晚了。”
“我没有接到你的电话,是因为这场会议实行了信息管制----你知道的,在我们这个行业,这种事情并不算罕见。”
听到他的话,库奇马微微点头,宽慰地说道:
“我明白,我们偶尔也会这样。”
“不过你倒是不用那么着急的,结束之后给我打个电话,我并不介意多等你一会儿。”
孟庆浩换上一副无比真诚的表情,回答道:
“我知道哪怕不打电话你也会等我的----这大概是我们的一点默契吧。”
“哈哈哈哈哈......确实如此。”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孟庆浩终于坐下,他一边让服务生按照早就预订好的菜单开始准备,一边对库奇马抱怨道:
“不知道你们公司如何,但我真的是已经受够了我们公司的制度了。”
“你知道的,我明明是一个商务人员,但他们却非要让我参加技术研讨会,还说是为了让我们提高自己,更有利于我们的工作。”
“但实际上,这完全就是形式主义罢了。4个小时的研讨会,我基本一句话都没有听进去----全是数学公式!”
“库奇马,你能理解这种感受吗?”
库奇马笑着摇了摇头,回答道:
“我恐怕理解不了,我本来就是从最基础的技术人员做起的,所以大部分的技术对我来说都不会......”
“不能说没有难度吧,但我至少是能听懂他们在讨论什么的。”
听到这话,孟庆浩的脸上流露出羡慕的神色,他轻轻摇了摇头说道:
“真羡慕伱.....我以前并没有那么好的条件,所以我受的教育并不算多。”
“有关我们所谈的生意的知识,其实都是在工作之后慢慢学会的。”
“所以,我懂的东西都很基础.......也许你应该去参加这次会议。”
库奇马嗤笑一声,开口道:
“别说这种傻话了,进行信息管控的会议,那一定是重要的技术会议。”
“在我们的合作还没达成之前,我们最好不要进行任何技术上的交流,这既不合规矩,也有泄密的风险。”
“当然,当然。”
孟庆浩连忙回答。
也就在这时,前菜一道一道地被端上了餐桌,两人也略过了这个似乎有些敏感的话题,转而聊起了糟糕的天气、伏特加、女人和肉色的丝袜。
在这个周五的夜晚,两人很快就已经喝得微醺。
孟庆浩借着酒意,不断向库奇马诉说着工作的不易。
“库奇马,真的,我真的很需要这次的合作,不是为了什么崇高的目标,是为了我自己......”
“如果我不能拿下你们,那我整年的奖金都泡汤了,回去以后,我根本没有脸去面对我的老婆。”
“你别看我平时跟你出来时很风光,但那都是公司的钱。”
“相比起这些豪华大餐,我倒是更想要一套让我安稳下来的房子.......”
“真是操蛋的老板,操蛋的生活......”
库奇马感同身受地不断点头,实际上,他的经历跟孟庆浩极为相似。
作为一个位高权重的商务代表,还是一个精通技术的商务代表,他却从来没有感觉到一丝尊重。
在马达西奇,只有那些“直系血亲”,才真正享有权利。
而无论怎么努力,都会被那面隐形的天花板死死地挡在下面。
家人,朋友,同事......所有人都认为他很风光,但实际上呢?
大概跟面前的这个男人一样吧。
想到这里,库奇马再次举起了酒杯.......
......
这一天,两人都喝得烂醉。
迷迷糊糊中,库奇马记得是孟庆浩把自己送回了家。
对方似乎也喝多了,在出租车上,他的嘴里一直念叨着什么“根本听不懂那些数学名词”、“什么狗屁模型,凭什么要我学,凭什么要考试”、“库奇马,你知道什么叫流热固特性预测吗”、“真想给他们那些狗日的老师一巴掌,我根本听不懂”......
是在抱怨之前他提到过的所谓的技术研讨课?
有关热固特性的研讨?
听起来,似乎确实相当专业,大概是跟透平叶片有关吧。
也难怪孟庆浩听不下去。
作为一个商务人员,这种东西懂的话当然好,但即使不懂,也没有任何影响。
库奇马的脑袋里一阵眩晕,但就在睡过去前的最后一秒,突然有一个词闪过脑子,并且久久盘旋不去。
透平叶片流热固特性......预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