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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36章但愿君心似我心【5.2k求月票!】

  大堂。

  二女中间的面碗,腾升热雾,却融化不掉鱼念渊淡若寒冰的脸蛋。

  “七师妹怎么还不走,不回去找欧阳良翰了?”

  【再陪陪二师姐】

  “不用陪我,我等会就走,时候不早了,虫娘快过来了。”

  鱼念渊别过脸去,看了眼外面逐渐晒人的晨曦,快到上午了,她头也不回,语气平静的说:

  “七师妹还是回去好好陪下欧阳良翰吧,另外,你再提前想好怎么迎接大师姐和其它师姐吧,我心太软没能带你回去,等今日的事情了结,她们很快就会找来的。

  “另外,你没选第一条路,偏偏去走第二条,那我也没法为欧阳良翰说情了,帮他创造功劳交代朝廷这个忙,大师姐和师妹们那边不会同意的,你回去和他……早做准备吧,好自为之。”

  赵清秀低头写字:

  【多谢二师姐关心,我替檀郎谢过】

  鱼念渊瞬间回头道:

  “我不关心他,我是对你说。”

  赵清秀似是没有听到,继续纠正道:

  【二师姐,我刚刚说了,两条路都不选,我不会负剑泽,不会负大师姐】

  “没用,大师姐不会听你说这个的,也没我这么心软好说话,是一就是一,是二就是二……七师妹,所以你是准备一个人扛下所有吗?不和他说。

  “若还是这样,我保持刚刚说过的观点,一丝一毫都不看好你们的以后。”

  白衣女君垂下眼眸,盯着面前那碗往日十分爱吃的阳春面,却没有了胃口。

  她继续说道:

  “不去告诉他现在形势和选择,而是一个人自我感动的企图摆平所有,七师妹,若这就是你所说的家、所说的一起面对,那真是有些讽刺了,在师姐我眼中,那是连万分之一的可能都不会有了。”

  赵清秀闻言,安安静静,把面碗往前推了一下示意。

  鱼念渊目不斜视,轻声说:

  “行,你意已决,再唠叨也无用,不过最后再说一句,你记得叫他别去浔阳石窟了,躲起来吧,今日。”

  赵清秀忽然落字在鱼念渊面前桌上:

  【二师姐,真要启用它吗】

  “虫娘已去。”

  鱼念渊摇摇头说:

  “你迟迟未归,大师姐专门给你捉来补身子的那尾白鲟,暂时借用了,倒是小姝很舍不得,养了许久,还给白鲟取了个大白的名号,千盼万盼等你这个七师叔回去下厨,现在她肯定是吃不了了,再见到了也不敢吃。”

  赵清秀问:

  【小姝是不是二师姐上回在浔阳城星子坊新收的关门弟子】

  “嗯,她全名李姝。”

  【她的生父是不是叫李鱼,之前在星子坊开药材铺子的丧妻员外】

  “嗯,是他。”鱼念渊颔首,突问:“你见过?”

  赵清秀似是想起不久前那顿饭,写道:

  【好像是见过】

  鱼念渊轻笑了下:

  “昨夜你不在,我顺道去见了下他,准备安排他出城,他拒绝了,你可知他说了什么?”

  【是不是给檀郎求情?】

  鱼念渊轻轻颔首:

  “不仅是求情,他自己还不走,理由是,不能连累了恩人欧阳良翰。

  “他说,当初是欧阳良翰在水牢求情,向朝廷的女官酷吏们担保,才捞出了他,他现在若是走了,事后有人追究起来,会追责欧阳良翰,所以他不能走,至少现在不行。

  “另外他还胆大的求情说,欧阳良翰是个大才,也是一位江南儿郎,又兼水利大家,在任上赈灾治水,惩戒豪强恶霸,哪怕现在一时的为功名禄位所裹挟,屈从了伪周朝廷,但是总体而言,是于江南百姓有益的,走上伪周仕途也不过是为了给江南父老做些实事,对他,可以劝诫招纳,至少不能一味的否定……”

  不等赵清秀动容写字,鱼念渊很快略过了这事,继续说起后面:

  “其实这些不重要,有趣的是后面,七师妹,你可知,当我问他,继续留在浔阳城,就不怕今日一过,后面伪周的人开始清算滥杀……难道不怕丢失性命时,他是如何回答的吗?”

  按耐住的赵清秀,闻言摇了下头。

  鱼念渊眯眸道:

  “他说,他不惧怕死亡,因为两边都有家人。”

  赵清秀沉默了下,一笔一划写:

  【是忠义之人】

  鱼念渊点头:“没错,此人确实有意思。”

  这时,赵清秀又写字问:

  【二师姐,除了大佛,你和大师姐是不是有准备今日还对浔阳王府下手】

  鱼念渊反问:“谁和你说,我们要对浔阳王府下手的?欧阳良翰吗?”

  赵清秀摇头:

  【只是猜测】

  鱼念渊问道:

  “欧阳良翰和浔阳王府确实走的挺近,但来之前,至少我没有收到大师姐给出的下手命令,相比于浔阳王府,此前不知道欧阳良翰就是你那位童夫时,浔阳城内,我们更偏向清算的是他……七师妹,现在你知道我为何偏说大师姐不会同意此事了吧?

  “而且,涉及到浔阳王府,此前在鞋山停留的时候,其实是有人给浔阳王府求情了的,还不是一个两个……”

  说到此处,鱼念渊话语缓缓停住了,摇摇头,没再继续。

  赵清秀没去问太多,得到答案,表情似是松了口气。

  昨晚的生辰礼上,她乖巧倾听,知道了些檀郎的朋友,猜到他好像与那座浔阳王府里的人关系很好,从大娘子甄淑媛对王府来人的态度来看,和浔阳王府的这段关系好像还牵扯到了檀郎的未来仕途,赵清秀自然是关心一些。

  赵清秀再问:

  【二师姐,开启它是不是需要我帮忙】

  鱼念渊侧目看了眼她:

  “你现在也是梦夫人了,能出一份力当然更好,若是不来问题也不大,我与大师姐此前本就没指望你来,因为你那时还是七品,还撞到了瓶颈,眼瞧着短时间内到达不了梦夫人,去不了那儿……所以原计划是准备让你直接回剑泽就行了。”

  白衣女君眼神有些复杂:

  “不过,你现在入了六品,成了梦夫人,算是意外之喜吧,还提前捕获了‘困蛟’,更是令人惊喜……”

  赵清秀纠正:

  【不是意外之喜,是檀郎的功劳,若无檀郎,我没法这么快成为梦夫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每次与檀郎……恩爱后,我体内仿佛多了一些东西,似灵气非灵气,虚无缥缈却格外充实,没错,充实】

  鱼念渊不置可否,似是对于七师妹夸赞某人的任何事情,都是这般态度。

  她一板一眼的说:

  “你想帮忙可以,但你要想好了。

  “第一,那儿危险,按道理,本该是我和大师姐慢慢带你过去,探索熟悉,可现在情况略急,你第一次去就要搭把手了,保险起见,还是不去为好。

  “第二,那座大佛是欧阳良翰所建,虽然他大概也不知道自己建的究竟是什么,是何等的助纣为虐,司天监也不会告诉外人……

  “但作为主持官员,又涉及官场前程,不可能不在意大佛的,你现在既然执意留下、留在他身边,若是卷了进来,你想过如何交代吗?”

  赵清秀有些沉默。

  鱼念渊忍不住说:

  “感受到了吗,光是这件事上,你都如此两难,妄图两条路都不选,让大师姐和师妹们接纳他,更是痴人说梦。

  “这还只是刚开始,若和他在一起了,往后你要权衡抉择的东西更多,不是抛弃这个,就是抛弃那个,势必会两难,到了后面肯定会和咱们剑泽渐行渐远的。

  “还有你的身份,越处子,越处子,没有静若处子、不怀赤子之心,你如何做好越处子,如何成为未来元君,压住那座渊?”

  鱼念渊讲到这里,等待了会儿,不见她答话,直接摆手道:

  “算了,你别来了,若是去了,让大师姐见了你,再加上,在那儿她又没法抽出手来教训你,只是徒惹她生气罢了,不过平添郁气。”

  赵清秀安静了下,写道:

  【谢二师姐关心】

  鱼念渊强调:“再说一遍,我没关心你俩。”

  桌前的气氛安静下来。

  赵清秀微微低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鱼念渊眼睛盯着前面那一碗阳春面,迟迟没有动筷子。

  不过,刚刚聊到关于大佛的事情,二人从始至终都保持有一个默契。

  不管是鱼念渊还是赵清秀,好像都没有怀疑过“大周朝廷保不住大佛”这件事。

  似乎笃定了浔阳石窟那边的最终战局。

  和那次星子湖大佛相比,截然不同。

  赵清秀起身,抱起佩剑,摸索出门。

  鱼念渊坐在原位,目不斜视的注视面前的阳春面。

  当赵清秀走出大堂门边即将离去之际,她忽然喊道:

  “七师妹!”

  赵清秀面朝门外,背对着她,微微歪头,等待会儿。

  后方的鱼念渊却没有下文,似乎只是想喊住这位小师妹回头。

  门前,赵清秀低头,从袖中取出一根冰白玉簪子,当着鱼念渊的面,替换了发鬓上那一根安安静静质朴无华的鸳鸯翡翠簪子。

  她勾指轻弹了下悬空的吊坠。

  “珑珑玲~”

  玉石声清脆悦耳。

  赵清秀嫣然一笑,抱紧配剑,大步出门。

  鱼念渊没有去看,但却听到外面方家姐妹恭敬与她打招呼声音,她的脚步伴随着珑玲声走远。

  大堂内只剩下鱼念渊。

  她眼皮低垂下来。

  看见了桌上有一行湿字,是七师妹走前留下来的。

  【师姐想吃面了,随时可来找我】

  ……

  赵清秀回到奢华车辕。

  安静等待的裴十三娘和叶薇睐立马起身,迎接她,搀扶落座。

  裴十三娘好奇张望了下外面那座红墙院落:

  “绣娘姑娘回去做什么了?怎么这么久,妾身和叶姑娘差点要进去找你。”

  叶薇睐看了看她手边缺失的一只食盒,忽然问:

  “姐姐,院子里是不是有人?”

  赵清秀没有去写字,从袖中掏出两根天青色缎带示意了下,似是在说她是去取此物。

  叶薇睐抿了下嘴。

  不过赵清秀看不见她表情。

  叶薇睐开口:“姐姐,该回去了,檀郎要是回来发现咱们不在,会担忧的。”

  “嗯。”

  赵清秀点了点小脑袋,这时,她开始在叶薇睐腿上写字,叶薇睐见状,干脆撩起裙子,让赵清秀在她仅隔亵裤的紧绷大腿上写字,方便识别。

  手肚碰到叶薇睐的亵裤,轻薄朱红的材质熟悉,赵清秀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脸红了下,不过还是继续写道:

  【叶姑娘,咱们出来前,檀郎是去哪了?】

  “出去有事了。”

  赵清秀追问:【什么事你知道吗】

  “不知。”停顿了下,叶薇睐如是道:“但他应该是去了修水坊的浔阳王府。”

  她转而反问:“绣娘姐姐问这个作何。”

  赵清秀不答,又问:

  【城外是不是有一个叫浔阳石窟的地方,前些日子是檀郎负责主建的对吗】

  赵清秀没有看到,叶薇睐与裴十三娘闻言后,莫名对视了一眼。

  二女没有立马说话。

  少顷,叶薇睐才谨慎开口:

  “嗯,其实是新任浔阳王负责营造,檀郎受到信任,前去代行,算是左右手。”

  赵清秀低头写道:

  【所以,那尊大佛,算是他们一起的功劳对吗,檀郎也能分到些?】

  “应该是。”叶薇睐忍不住问:“绣娘姐姐是想知道什么?”

  【就是好奇……唔,檀郎是不是挺需要这份功劳的?】

  “嗯。”叶薇睐脸色认真了些,坦诚些交代:

  “其实这是檀郎谋划很久的事情,他此前说过,浔阳城是只鸟笼,不能多做笼中雀,得想法子离开。

  “这一次的东林大佛功劳,檀郎说是能帮他和王府回到神都洛阳,是难得的机会,嗯,虽然在江州做官没什么不好了,但是去了京城能更海阔天空些,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檀郎说要带我们一起去。”

  赵清秀默默听完,不言不语。

  叶薇睐奇怪问:“绣娘姐姐,怎么了?”

  【没、没事】

  她担忧问:“可你这脸色……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缎带蒙眼的清秀少女摇摇头,偏过了头,模样有些心不在焉。

  叶薇睐只好闭嘴。

  银发少女并不知道,不久前还在二师姐鱼念渊面前信誓旦旦拒绝选择的赵清秀,此刻心底莫名有些心虚起来。

  赵清秀也不清楚是为何。

  这股情绪渐渐萦绕在她心头。

  明明此前赵清秀还是心底十分信任檀郎,信任他面对那两条路会坚定的选择她的,于是直接当场一口拒绝了鱼念渊的提议。

  可是现在,告别二师姐,在回去的路上。

  她忽然有些……有些患得患失。

  赵清秀其实也不是心虚檀郎不选她,而是心虚她的选择,是不是给檀郎闯祸了,损害到了他的利益。

  赵清秀也不是不信任欧阳戎与她在一起的决心,而是莫名的,心底最深处她难以抵御的冒出了一道惶恐之感。

  这感觉熟悉又陌生,好像十分久远,又好像很近,在不久前的梦里一样;它就像是一只走丢后重新回家的流浪小猫,被带到车水马龙的大街,再度忆起那个走失茫然的下午;一颗心心底空落落的,有些失去了支撑,像是不确定着什么……

  赵清秀心如明镜般清楚,她不该这样的,不久前面对二师姐时,她明明心底是如此的坚定笃信,现在出来后却有点患得患失起来,这算个什么事?但就是这样了,或者说,人心就是如此,怎么办呢?

  某刻,赵清秀突然意识到,二师姐有一句话或许不算错的。

  有些事情,她确实不能完全去替对方选择。

  她可以不在意甄淑媛如何选,因为这是她和檀郎两个人的事,但不能瞒着檀郎,正是因为这是她们两个人的事。

  另外,从这小小的患得患失的情绪上看,曾经的那件事、那道阴影,真的过去了吗?确定不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再度涌来,在最柔弱的时候再一次的击中她?

  赵清秀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现在很想很想见到檀郎,很想抱住他。

  “啊啊……咿咿呀呀……”

  叶薇睐和裴十三娘察觉到旁边盲哑少女的动静,不禁转头看去。

  【薇睐妹妹,裴夫人,咱们先别回去,去找檀郎好不好,我想见下他】

  叶、裴二女面色疑惑。

  一向待赵清秀温柔体贴的裴十三娘没立马说话,看向了叶薇睐。

  叶薇睐仔细端详了下赵清秀那一张有些心神不宁的小脸,抿唇,柔问:

  “绣娘姐姐是有什么事要说吗,不紧急的话,可以让十三娘去带话,她去合适,檀郎可能在忙正事,咱俩直接找过去,可能影响不太好,虽然檀郎肯定会见咱们,但……

  “但甄大娘子此前经常告诫,让我们女眷们不到万不得已,一定不要去打扰檀郎办正事。”

  赵清秀写字的手指微微停顿了下,俄顷,继续落下。

  【有,有一件关于王府和大佛的事要问他】

  盲哑少女低头,一字一句的写道。

  叶薇睐见状,几乎是瞬间点头:

  “好。”

  她不再多问,吩咐马夫,调转方向,驶向了修水坊的浔阳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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