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背着李治从凉风殿出来的时候,温柔已经带着长安人来到了凉风殿前。
李治瞅着拜服于地的长安人,明明心情激动的难以自已,却对云初道:“没必要这样劳民伤财。”
云初道:“陛下有恩于长安,长安人自然要让陛下感受到他们的忠诚。”
李治摇摇头道:“朕已经失去了所有,就该老死荒丘,你们这样做只会让朕原本枯寂的心,再次生出不该生的妄念。”
云初背着李治从人群里穿过,漫声道:“当初离开长安的时候我只带了夫人,如果只有我们夫妇两个来见陛下,我想,不论是皇后,还是太子都不会阻止的。
结果,温柔说不妥,这样做等于是把自己的性命放到了皇后,太子的手心,人家只要攥攥手,我们夫妇就成肉泥了。
然后呢,就有了陛下现在见到的场面。
陛下此时心凉如水,却不知我现在同样心寒如冰,皇后对我来说算不上亲近,却也是多年的朋友,至于太子更不用说……以前相亲相爱的时候,委实想不到会有现在的局面,好好的师徒,现在居然要相互提防,相互算计……说起来真真的让人唏嘘。”
李治闻言嘿嘿笑出声道:“嘿嘿嘿,还以为只有朕才会落到如此地步,没想到你也没好到那里去,朕的罪就要到头来,等朕埋进皇陵之后,还有受不完的罪等着你呢。
你最好把局面处理好,不要过早的来皇陵陪朕。”
云初苦笑道:“我此生不离开长安。”
李治道:“长安有什么好的,让你如此的魂牵梦萦。”
云初道:“人生来不知来路,死后不知去处,对我来说,有了长安这盏明灯,我就不会迷路。”
李治点点头道:“走的时候记得叫上我,我就在皇陵,路不远……对不住。”
“为啥要说对不住?”
“朕好像尿了……”
“你他……”
云初将李治放到虞修容准备好的马车上,从富贵人家带来的侍女中挑选了两个好看的在马车中伺候李治更衣,云初自己暴躁的脱掉自己身上的血衣,跳进泉水池子里从头到脚仔细洗涮两遍,才算是把晦气给洗干净了。
温柔阴恻恻的站在水池边上瞅着云初洗澡,等云初将头从水池里抬起来之后才笑道:“今日天子在手,要不要行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事情?”
云初吐一口水汽道:“李治已经很惨了,我们就不要给他雪上加霜了,我觉得李弘那个狗日的一定能干出要我分一杯羹给他的事情。”
温柔干笑一声道:“你教的好吗。”
“送去洛阳,我亲自送去洛阳,等他在洛阳去世之后,我就回来。”
“你不后悔就成。”
“不后悔!”
温柔脸上的阴险模样顿时就消失了,换成了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对云初道:“情谊大过天,也好。”
云初摇头道:“不是情谊大过天,而是百姓的利益大过天,这个时候,我们要是造反,大唐天下立刻就会分成三国。
既然武媚跟李弘之间迟早会合流,我们就没有必要出山扛旗了,如果我们出山扛旗,我告诉你,武媚跟李弘之间就没有了合流的余地,最后的结果就是总会有一方消灭另外两方天下才能太平。
鉴于东汉末年分三国的惨痛经历,我们继续潜伏,等待天时。”
温柔笑道:“谈笑间,丢弃泽国江山,你的心比我大一些。”
云初瞅着高而远的凉风殿道:“也是她们李氏命不该绝。”
温柔将毛巾递给云初道:“我现在相信你以前说的那些话了,百姓比皇帝重要,天下太平才是活命之道,我们这些聪明人就该守护那些傻了吧唧的人。这是聪明人的天职,也是身为强者的自觉。
今天,你能舍弃皇权,他日,你必定不会舍弃你的天职,也就是说,我们这些人的使命高于皇权。
天下兴盛,我们为盛世添砖加瓦,并且喝彩之,天下凋敝,我们就扭转乾坤,平灭乱世,为百姓再创造出一个盛世来……”
云初看温柔的眼神很是奇怪,他很确定,自己绝对没有温柔说的那么高尚,但是呢,又觉得温柔说的话很有道理不说,还非常的提气。
历史向前走的时候不会关心谁死掉了。
不管多么伟大的人,在时间的催促下,终究会成为冢中枯骨的,那个时候啊,就算把他的骨头挖出来重见天日,他也没办法再次伟大。
所以,一定要趁着李治还没有死,将他身上最后的利益榨干净。
云初在九成宫留下五百人打理这座行宫,在第二天就与一众长安百姓返回了长安。
就在即将踏上咸阳桥的时候,有人传话说,请皇帝陛下折道河东,绕路回洛阳。
云初不肯,单人独骑上了咸阳桥,面对咸阳桥对面的混账滚出来的时候,有一个壮汉一言不发的点燃了一道火药索,眼看着一溜火光如同毒蛇一般钻进了咸阳桥底,云初拨转马头,慌忙逃窜,人马还没有下桥,就听到这座修建了不足二十年的桥,再一次响起了猛烈的爆炸声。
原本看似坚固的咸阳桥,在火光中分崩离析,最终跌落渭河水。
看到眼前这一幕,李治的心态好的出奇,对狼狈逃回来的云初道:“既然想要长安,那就好好的守着,没事干跑去找我,怎么样,被人偷家了吧?”
云初道:“等我回到长安,我一定把他的屎尿打出来。”
李治朝后面瞅瞅道:“人都是趋利的,你看看跟随你一起去九成宫迎接我回长安的人,还剩下多少,怎么样,失望吧?”
云初瞅着稀稀疏疏留在原地的人群,以及明显向外走想要跟他做切割的人群道:“本就没有私心,何来失望之说?”
李治笑道:“对面炸桥阻拦我不准入长安的人应该是雍王,雍州牧李贤吧?”
云初朝河对岸眺望一下道:“从这鬼鬼祟祟的动作来看,确实很像是你儿子的手笔。”
李治笑道:“你来九成宫的时候,就没有留下压制李贤的后手吗?”
云初道:“武氏兄弟在长安,李贤不敢妄动,就现在的局面而言,看样子武氏兄弟好像没起啥作用。”
李治呵呵笑道:“你暗算了好多人,现在被人暗算,你炸了咸阳桥,如今,你在咸阳桥上差点被人炸死,云初啊,你后悔吗?”
云初摇头道:“我这一辈子光明磊落,何曾陷害过人,又何曾炸过咸阳桥,你不要空口白牙的诬陷我。”
李治咬一口糕饼,喝一口水,提振一下精神道:“对,以后不管面对谁,你都该这样说就对了,咱天下第一名将,天下第一豪雄,天下第一正人君子的名头绝对不能丢掉。”
云初狐疑的瞅着李治道:“我怎么发现,越是倒霉,你越是有些兴奋?”
李治大笑道:“回家无门,处处遭人嫌弃这一点,只有末世周天子可以与朕比肩,云初,你如果没有别的手段,放弃吧,只要我死了,就会有无数的忠臣孝子来迎接我的尸骨把我厚葬,活着反倒被人处处嫌弃,处处提防。”
云初没有理睬李治,而是对身边的温柔道:“你为军司马,整军!”
温柔抱拳施礼道:“喏!”
而后站直了身子对殷二虎道:“亮旗,吹号,擂鼓,整军!”
殷二虎立刻从一辆马车上抽出一根金属杆子,拔长之后取出旗帜挂在上面,举起来之后顺风抛洒旗帜,顿时,一面血红的上书镇军大将军云的旗帜就随风招展。
一个几乎与殷二虎一般粗壮的亲兵,从马车里掏出一柄粗壮的牛角号,鼓起腮帮子就用力的吹奏起来,与此同时,一面巨大的鼓也被抬下马车。
在号角辽远,低沉,肃穆的尾音中,沉重的鼓声陡然响起,每一声鼓响,就像是敲击在人们的心头一般,随着鼓点越来越密集,人们的心跳也与着鼓点同行。
原本剩下来不多的一点长安百姓,在旗帜亮起来的那一瞬间,就纷纷行动起来,脱掉身上的外衣,纷纷开始装备皮甲。
等三百响鼓声停止的时候,一队队的甲士就跟随着自己小队的旗帜汇入到以殷二虎为标兵的队伍中,也只是霎那功夫,就在渭水边上出现了一支装备整齐,队伍严整的军队。
李治兴奋的瞅着重新披挂上阵的云初道:“这就是你的本钱?是不是少了点?”
云初拱手道:“给末将三千精骑,末将可纵横天下无不破者,给末将六千大军,末将可让天下群雄束手,无人敢直面我的锋芒,给末将一万兵马,末将就能将这翻覆的天下重新恢复清明。”
李治用观军法看了一下云初在短时间里整顿出来的军队道:“你如今,只有八千铁骑?”
云初冷笑一声道:“足够了,请陛下下令,我等征伐何处不臣?”
李治安坐在马车上,闭上眼睛沉思片刻,从旁边的架子上取下笔墨,在众人的围观下不多时就写下两封诏书,最奇妙的是,他还从袖子里摸出一枚小儿拳头大小的玺印盖在上面。
李治将第一封诏书拿给云初道:“朕,大唐皇帝命镇军大将军云初护送朕回归洛阳,赋予云初征伐之权,若有阻拦者,杀无赦!”
云初接过诏书躬身道:“喏!”
李治又将第二封诏书拿给云初道:“朕,大唐皇帝命蓝田侯云初一族永镇长安,与国同休。”
云初再次接过诏书躬身道:“喏!”
李治看看周围没有可以充当令箭的东西,就取过巨熊抱在怀里的竹笋当令箭递给云初道:“兵发,洛阳者!”
云初接过竹笋抱在怀里,对喜不自胜的温柔道:“陛下有令,兵发洛阳,但有敢阻拦者,杀无赦!”
早就披挂完毕的云瑾,温欢,李承修等将官与温柔一起躬身道:“兵发洛阳,敢有阻拦者,杀无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