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盐院衙门
烟雨朦胧,天地苍茫,整个盐院衙门笼罩在雨雾之中,碧青色屋甍雨滴汇聚成行,沿着瓦檐缓缓流淌而下。
这边儿,黛玉与林如海叙着话,这时,林如海的妾室周氏,莲步轻移,近得黛玉之前,笑了笑,开口道:“是玉儿罢,你爹这两天都是惦念着呢,别在这儿叙话了,进屋里说是了。”
黛玉随着周氏进入花厅,两人落座下来,父女二人叙着近些年的境况。
林如海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为父这些年忙于公务,没有唤着你回去,也不知你在府中的情况。”
先前两地迢迢,音书隔绝,如不是贾珩提议让黛玉给林如海写着书信,只怕林如海只能通过来自妻兄贾政的信笺中得知黛玉的近况变化。
黛玉柔声说道:“外祖母和姊妹们对我很好的,珩大哥对我也很是照顾。”
林如海点了点头,道:“子钰先前在书信中就提到你的身子骨不大好,需要好好调养。”
紫鹃面带笑意,轻声道:“现在姑娘身子好多了。”
其实不仅是黛玉,小孩子抵抗力差,动辄容易生病,而黛玉只是天生体弱,只要不被一直内耗,调养一段时间,等长大一些也就好了。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仆人的禀告,轻声说道:“老爷,珩大爷来了。”
林如海以及黛玉都是起得身来,抬眸看向来人,只见蟒服少年在一个撑着雨伞的锦衣护卫的陪同下,来到庭院,近得身前。
“子钰。”林如海快步近前,唤着一声贾珩。
贾珩道:“姑父,许久不见了。”
先前来扬州府借调江北大营之时,就与林如海见过一面。
二人寒暄着,林如海说话间将贾珩引入书房,黛玉见着,犹豫了下,因为不知两人是不是谈着正事。
却见那少年笑道:“林妹妹也过来,不妨事的。”
黛玉转而看向林如海,却迎来慈和的目光,心头闪过一抹欣喜,轻轻应了一声,然后进入厢房。
林如海与贾珩重又落座,儒雅面容上见着询问之色,问道:“子钰方才见了扬州的盐商?”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袁继冲相邀着一众盐商,想要试探我的态度,我没有理会。”
林如海目光幽凝几分,说道:“袁继冲此人尤擅钻营,汲汲于名利,其人至扬州三年,与那些盐商打的倒颇是火热。”
贾珩轻声说道:“我也知其人,在河南总督军政之时,听属下提及过,其人在南阳知府任上,贪渎乖戾,横行无忌,后来被巡按御史弹劾之后,走通了浙党在吏部的门路,迁到扬州,从贫瘠之地到天下为数不多的繁华之地,足见手腕。”
林如海闻言,道:“子钰心头有数就好,此人虽并未直接参与盐务,但是扬州的父母官,每次议事,都会列席旁听,端是活的一手好稀泥。”
贾珩点了点头,表示明了。
林如海道:“过两天,齐阁老会从金陵回来,商议盐引核销评估事宜,那时子钰有何打算?”
贾珩沉吟片刻,清声道:“整饬盐务自年初至如今,始终进展不大,我以为,整饬盐务不如先行整饬人。”
林如海眼前一亮,笑道:“子钰此言可谓一语中的,只是从哪突破,仍有待斟酌。”
扬州知府衙门、两淮盐运司、盐商、南京户部,甚至宫里,盘根错节,先动哪一个引来的连锁反应都不一样。
贾珩默然片刻,道:“姑父可知两淮都转运使刘盛藻其人?”
扬州盐官系统的最高长官就是两淮都转运使,而两任运使都与太上皇有着裙带关系。
“如何不知?与其也算打了不少交道,此人生活奢靡,行事骄横,其亲眷在整个扬州都颇为有名。”林如海面色幽幽,轻轻叹了一口气。
毕竟是皇亲国戚,豪横自非常人可比,盐院衙门对盐务有催缴税银以及查勘之权,与盐运司两者原就是监督与被监督的关系,自然关系紧张。
贾珩道:“那先从此人查起?”
先前他在进入扬州城前,已经暗遣密谍前往调查刘盛藻其人以及社会关系。
其人自来扬州以后,娶了十三房姨太太,现在正在追求浣花楼一个花魁,准备收下十四房姨太,最近时常到浣花楼向那花魁大献殷勤。
黛玉听着两人的叙话,烟眉之下,熠熠星眸眨了眨,心湖当中就有圈圈涟漪泛起。
两个人怎么就能像认识了多年的好友一样呢?
这……她先前的担心都是多余了。
贾珩道:“姑父在扬州,先前齐阁老的盐务整饬,盐商怎么说?”
“无非是那老一套说辞,私盐泛滥,官盐不好卖,如再行多收厘金,势必更为滞销,先前盐院衙门都有派盐丁打击过,但贩盐原为暴利,是谓屡禁不止。”林如海轻声说道。
贾珩默然片刻,道:“扬州诸府县贩卖私盐很普遍吗?”
“扬州一地还好,是两淮盐行盐之区,如江西、江南、河南、湖广诸省,私盐贩子糜烂诸地,尤以江西、江南、湖广最为猖獗,因打击私盐需与地方官府协同,但这二年地方官员推诿扯皮者不少,再加上盗寇丛生,清剿不力。”林如海叹了一口气道。
贾珩眸光眯了眯,道:“两江总督沈邡先前提及要综理盐务,姑父可曾知晓?”
巡盐御史有查缉私贩之事权,正如大汉会典对巡盐御史所言:“两淮巡盐御史,无定品,掌巡视两淮盐课,统辖江南、江西、湖广、河南各府州县额引督销,察照户部所定运司、分司、场灶、官丁、亭户,严行卫所有司,缉捕私贩。”
换句话说,对江南、江西等诸省这么广阔的疆域,却没有直接的领导权,而得以照会诸都司卫所,有的官员可能不一定听你招呼,阳奉阴违,甚至与地方私贩本身就有勾连。
尽管林如海已经挂了左佥都御史衔,可以上疏弹劾诸卫所有司。
林如海沉吟片刻,道:“两江总督沈节夫一直想拿回巡盐之权,综理盐务,曾上疏朝廷,提及两淮所辖甚为辽阔,缉私禁弊,往往官弁视同膜外,该盐政呼应不灵。”
两江总督管辖江南、江西,又为封疆大吏,还能调动江南大营,不说其他,对本域江南、江西两省自是如指臂使,而较远的其他诸省也会卖两江总督的面子,相应的,钱粮筹借总有打交道的时候。
贾珩道:“将盐务之权交付两江,也未必是良策,两江总督权重事繁,纵领职事,也是再行征辟幕僚,于此恐有疏漏。”
事实上,在清时道光十一年,承袭前明的巡盐御史制度彻底废弃,而由两江总督兼理。
当时两江总督陶澍,也就是要彻查运司亏空的那位两江总督。
其人在道光十二年,完成盐课却不足二成,被道光帝催问盐税什么时候补齐?会不会延期之时,其人上疏历陈两淮盐务疲弊,又以职任较繁,请简盐政专课务。
被道光好一通训斥,“实属有心取巧!”。
并在奏疏上提及,“以陶澍前任江苏巡抚擢任两江总督,于两淮鹾务自所熟悉,是以于前此请裁盐政,改归两江总督管理之时,降旨允准。如果淮盐疲弊,实难整顿,何以于奉命任事之时未思及此,并无一言陈奏?”
大抵的意思是,当初要权的是你,朕降旨恩允,现在又说难办,当时想什么去了?
之后,警告如果办不好,依律治罪,“……倘办理不善,有负委任,朕唯有执法从事,治以应得之罪,不能稍为宽贷。”
“子钰以为应当如何?”林如海轻声问道。
眼前这少年不仅是一位少年武勋,还是一位执掌枢密,预知机务的军机大臣。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还是要在事权典制上有所规制,卫所诸司人事考核归拢于兵部,而缉捕私贩之查勘考核归之于军机处,凡盐院御史有缉贩不利者所奏,即行革职待参,派专员责问,如确有敷衍塞责,推诿上下,放纵私贩者,严惩不贷,如是再三,势必上下警然,实心任事。”
当然也是官不聊生,叫苦不迭。
这种情况,要么给巡盐御史扩大事权,要么从配套制度之上,保障巡盐御史行权,逢参必查,一劾即倒。
反正巡盐御史得罪的是武将以及地方官,没有利益纠葛,以免耳牵面热,因专务专办,也不会给地方头上多一个婆婆,因为单缉捕私贩一项,分属职权范围。
但新的问题也会出现,或者说原本就是老问题,巡盐御史职权尤重,又可能会出现巡盐御史滥用弹劾、贪墨受贿的问题,这时候就要拣选清廉能吏。
那是另外一个配套制度供给保障的问题,而上一个问题已经解决了,头痛,忍着…嗯,不是,总不能头痛医脚,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实在治不了,再捂嘴不迟。
林如海思忖片刻,朗声说道:“子钰所言,此策的确为治本之法,高屋建瓴。”
眼前少年真是谋国之臣,果是通达政务,枢密气度。
贾珩叹了一口气,道:“还是盐课之利,以官督商办之法,经手流转甚多,人人垂涎分利,故而上下其手,相隐为恶者,此起彼伏。”
林如海点了点头,道:“可天下财源,半数以上尽出于此,如榷盐收盐泽之利,就不能不操之于盐官、税官,如放开禁榷,天下百姓倒是可皆食平价之盐,许也再无此等积弊了。”
官盐价格是生产成本的很多倍,可谓暴利,一般为了控制价格,官府会把控销量和行盐区。
盐课自齐国管仲卖盐发家,再到汉代桑弘羊的收盐铁之利,唐代榷盐之制,可以说,盐业的发展史不是简单的供需问题,而是官府将盐限定核销,作为加税的手段。
因为生产成本真心不高,什么晒盐之法,已经有了,但在明时两淮推行失败,因为有碍官府控制盐的生产数额,不利打击私盐。
而在古代,税收管理系统和技术均不发达,唯有盐通过商品的流传环节,直抵最为偏远的山沟。
什么,你是连户籍都没有的隐户和盲流?官府收不到你的税?那你总要吃盐吧,买一斤盐,就要交税,税是在生产端就有人给你交过了。
好像后世吃的馒头里,都加了税,至于燃油里有税,买个手机有增值税,买个汽车有购置税,个人所得、劳务报酬全部有税,这都是人尽皆知的事实,但馒头里也有税,有多少意识到?
至于扩大生产,薄利多销,可还有比盐更为便利的收税手段吗?对粮食加征重税?加征人头税?告缗令?凡此种种,不是苛虐百姓,就是推行不易,往往都是动摇执掌根基的大事。
归根到底还是农业社会税源太少,税基太薄,蛋糕太小,生产力落后。
成年劳力在土里刨食,除此之外,别无生计,总有头脑灵活,想做人上人的“聪明人”读书做官,土地兼并,雇用佃农,劳心治人,而皇帝以及勋戚、官僚等统治精英,又是最大的地主。
治乱兴衰,周而复始。
贾珩沉吟道:“姑父,会有那一天的。”
如是革新图强,还是当广辟财源,做大蛋糕,其实运营国家和运营企业某种程度上是一样,以盈利为目的,总是亏损,就会破产。
林如海面色凝重,感慨说道:“此事太难太难了,如唐时、前宋、前元,都以盐课为国家税收之源,对盐加之以高价,而盐贩铤而走险,培植部曲,遂成动乱之源,如黄巢、如张士诚、方国珍,甚至本朝太祖当年也……总之,也别无他法,夫五口之家,治百亩之田,方得一日三餐饱食,逢天灾人祸,破家而成盗贼,不知凡凡,如无盐铁之课,财用无所得出,官民军士财从何来?长此以往,国困民穷,社稷动荡。”
贾珩看向那面容儒雅的中年,心头不由生出一股感佩,不愧是能在科举之上成为探花的人,虽然用着文言,但和他方才所想的白话,其实是一回事儿。
即如今条件下,盐课没有所谓一劳永逸的治本之策,只能这般苦一苦百姓。
而黛玉捕捉到那少年目中的一抹异色,烟眉下的星眸闪了闪,心底不由生出一股自豪。
在珩大哥眼里,她的爹爹怎么样?
贾珩沉吟片刻,看向林如海,说道:“社稷之道,重本务农,然无农不稳,无商不兴。”
此刻已有两人论道意味,这一幕自是让黛玉歪着脑袋,星眸闪过一抹茫然。
不是,她在哪儿?她是谁?
两个人,为什么都不理她了?
林如海目光一亮,赞同道:“这是圣贤管乐之道,经世谋国之法。”
显然这位科甲正途出身,并非君子耻于言利的腐儒。
贾珩道:“待商贸繁盛,百姓生计有着,民富自会国强,我观江南之地,可行开海通商,如前明之时,倭寇肆虐,至本朝太祖时,在闽地大行开海之策,倭迹自此为之一匿,如是粤省开海,广兴商贸,南国之地,生机勃勃,万物竞发,国家当不乏财源馈给。”
在此界历史上,同样出现了倭乱,而陈汉太祖则是在某种程度上重现了隆庆开海的策略,但只局限在福建一地。
林如海点了点头,道:“前日,我与广东布政司参政刘孝远,书信提及过此事,现在福建等地商船出海,批验引由,辗转多司,十分繁琐,刘参政提议在广东诸沿海重现明时的市舶提举司,大开海禁,但广东巡抚周造却踯躅犹疑。”
林如海作为一甲探花,自然有着不少同年,有一些也走到了省部高位,所以林父自带政治资源。
贾珩将这位刘姓参政的名字记下,道:“海禁是该放开了,不仅是福建,广州诸地都可广兴商贸,彼时,我大汉也能重建海师,威震四夷,同时举师北上,收复辽东,可谋中兴大计。”
人一旦能够安心种地,就不想去航海开拓,也谈不上什么培养大航海的冒险精神,也就没有什么地理大发现,工业科技无法井喷发展,文化上也不会有什么科学精神,只有天圆地方,君君臣臣,而受文化影响的官僚精英自也对商贸嗤之以鼻。
所以,在此基础上匹配了内生、封闭的农业儒家文明。
华夏起源的山河四省,除却夏商周一开始威震蛮夷,拓展生存空间,而后就陷入了自我封闭、疯狂内卷。
对外的征战收复,也是或为羁縻、或为藩属,因为统治成本高昂,无法带来持续盈利,反而成为失血之地,但以后世眼光而言,土地就是财富,下面还有矿产资源呢。
“粤省每年除朝贡外,其实通过走私运了南洋诸国的特产递至江南、神京,大销于世,地方官吏得商贾贿赂,对此睁一只眼、闭一眼,反而使国家赋用流失。”林如海拧了拧眉,沉声道:“如濠镜之地,红毛鬼窃据,彼等贩卖南洋香料以及各种器玩至我大汉,贿赂官员,逃脱钞关,每年税银损失不知几何。”
贾珩道:“姑父所言甚是,如今这般时开时禁,几无定制成法,以致乱象频生,并非长久之计。”
“是啊,记得当初看子钰所上《平虏策》所言,广开海禁,重建水师,与我不谋而合。”林如海感慨说着,看向那少年,心头震撼莫名。
贾珩道:“姑父过誉了,其实,还有开海一事未明,还要请教姑父。”
“哦?”林如海闻言,心头惊讶,疑惑问道:“不知何事?”
贾珩道:“如商贸激增,或白银涌入,银贱物贵,或白银外流,米价飞涨,况诸省府州县,如今多以折色银征收粮税,于国家户部财用也有不利。”
如果不能稳定操控货币,很容易引起一些不可测的财政问题,白银流失严重,导致通货紧缩,白银流入过多,又会通货膨胀。
在历史上,隆庆开关之后,来自美洲的大量廉价白银涌入汉地,明王朝逐渐丧失对货币的主导权,埋下了灭亡隐患。
当然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看林如海如何解决这个问题,或者说是否有着一些金融思维。
古人的金融理念也不能小觑,从管仲、桑弘羊,再到票号之创,史书昭昭。
林如海思忖了下,道:“太宗时曾有一段时间就是如此,彼时行一条鞭法,但银贱伤农,当时的户部尚书高贤,以为是白银涌入,认为厉行海禁,如此改弦易辙,风波不断。”
这也是陈汉海禁先禁后开、再禁的缘故,反复折腾,左右横跳。
因为按下葫芦浮起瓢,解决了一个问题,后续问题又暴露出来,而官僚精英阶层不能解决后续的问题,就会以此为借口,开启党争,争权夺利之后,就会重新回到老路。
林如海沉吟片刻,说道:“此事我原也想过,既是银多,朝廷可收拢银两,如是银少,朝廷可投放银两,如唐之飞钱,宋之交子,如明之宝钞……现在我大汉给官俸禄,也是折色银、钞米混杂,无非是推行民间,保障粮米布等衣食所需。”
贾珩道:“姑父,我也是此意,只是宝钞需得有信誉,不然长此以往,百姓也不认,而且也只能是大宗商品贸易,以金银兑换,我大汉当有钱庄,蓄积民财,调控金银。”
大汉要有自己的货币体系,或许有一天,能以海军让贸易相关诸国认可该货币,那就可以收割其他国家了。
当然,如果滥发货币,成为掠夺百姓财富的工具,那么很快宝钞将成为连擦屁股都显硌的纸。
“子钰,山西晋商票号,互相拆借银两,都有银票流转,多是以信誉立商,如是百姓不信银钞,我在想,如是朝廷收税也以银钗部分折抵,然后回收一部分,如朝廷设立的银庄再让百姓可以兑换银钞,再加上给官俸禄也用银钞,长此以往,习以为常,人心许也就定下来了。”林如海赞同说道。
贾珩闻言,面色微震,此刻真是有些惊为天人,不是什么观点新颖,而是一个古人竟有此等见识,问道:“姑父这些是从哪儿得来的?”
倒是别干巡盐御史了,去干户部尚书得了。
既然连收税用宝钞都想出来了,此法一行,那么都不用散碎银两铸就官银而成的火耗,也就不存在了。
但防伪问题,在那个科技发达的后世,都没有解决。
所以完全纸币化,步子迈的也有些大,所以他再提出废两改元,再发行其他辅币以及小面额纸币,因为币为定制,不用各地的散碎银子铸就官银,能挡过地方官吏的上下其手。
至于套利银元,不说没有外汇一说,再说官府还有暴力手段,此举的目的是解决火耗,至于对外贸易,宝钞或者银钞更多作为金融交易工具,购置货物。
但这一操控需要相对专业的金融人才,能够根据物价对货币总量做出预估,至于铸币反而简单,其实户部也有铸银局,无非是改为铸币。
林如海笑道:“在扬州巡盐数载,清闲之时,时常读书思索此事,前朝飞钱、交子等也不出奇,只是多是一孔之见。”
贾珩道:“此事十分繁杂,再与姑父好生商议。”
黛玉在一旁娴静坐着,恍若有些局外人,粲然星眸眨了眨,心头多少有些古怪。
他与爹爹相谈甚欢,就差结为异姓兄弟了吧?
嗯,她在胡思乱想什么呢?那岂不是要喊着珩叔叔?
贾珩沉吟片刻,道:“至于开海通商,我原是想去濠镜之地,习学火炮之技,以备虏事,待到那时,与广东巡抚周造商谈一番,查问情况,回头再行向朝廷上疏。”
此行不仅是整饬盐务,还要将一些平虏策中的举措落实一二,至于废两改元,反而不是眼前之事。
林如海点了点头,笑道:“子钰现在为军机大臣,谋国之臣,是不能局限于盐务一事。”
难得,不仅是亲戚,于政见大体上也颇为相合。
两人这次谈话,相比上次贾珩前来扬州调兵,匆匆一别,因为涉及到户部财计之事,反而多了几分“志同道合”的投机。
贾珩说着,瞥了一眼愣在原地的黛玉,抬眸看向林如海,问道:“姑父,家里有吃的没有?刚才陪着那群盐商说话,也没怎么动筷子,这一路过来,都有些饿了。”
林如海闻言,稍微愣了下,旋即儒雅俊朗的面容之上现出繁盛笑意,说道:“我想着到了晌午,也该饿了,你和玉儿先在这儿说话,我再吩咐着下人洒扫院子。”
黛玉轻轻抿着粉唇,芳心之中生出一股欣喜,柔声道:“爹爹,这会儿也没吃饭呢,都有些饿了。”
林如海点了点头,然后就是离了书房,吩咐去了。
黛玉烟眉之下,星眸眨了眨,似是故意,也似是好奇问道:“珩大哥方才与爹爹讲的什么呀,我怎么都有些听不懂。”
其实,对少女而言,方才听到盐税……还能听懂,但到后面忽而扯到商贸之事,就有理解不能。
贾珩转眸看向脸颊明媚,眸光盈盈如水的黛玉,笑了笑,温声道:“妹妹还是得多读书啊。”
这个年龄,就是不好好学习,偏偏成天想着早恋。
黛玉:“……”
这是被嫌弃了?嫌她读书少了?就觉得她爹读书读的多是吧?
好,你们两个说话罢,哼,下次再想找她下象棋谈天,可是不能了。
星眸烟波流转,嗔怪地看了一眼贾珩。
两人一路上相处日久,这样的眼神,贾珩偶尔也能吃一两个。
贾珩笑了笑,轻声说道:“回头,吃罢饭,讲故事的时候,我给妹妹释明其中底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