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涧县返回边区驻地的公路上,八路军指战员们士气高昂,陈先生等慰问团成员笑容满脸,只有国府一方阴沉着脸,就跟死了亲娘老子一样。
此战方老六及手下或被击毙或被俘虏,这股肆虐边区数年的土匪被一网打尽,期间八路军所展现出的战斗素养、指挥水坪令人赞叹。
从战斗发起到打扫战场,仅仅用时4个小时不到,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消灭数百名敌人,即使对手是非正规军,也足以证明边区部队的战斗力。
剿匪或者说治安战的难度,一点都不比阵地战要小。
如何在狭小范围内和复杂敌情下作战且要尽量减少伤亡,这非常考验基层士兵和指挥官的能力。
比如对敌情的判断,对部队情况的了解,对穿插时机和地点的把控,对战局变化信息的掌握,决策部署的快慢,部队迂回的速度等等。
可以这么说,一支连治安战都无法胜任的部队,不要指望它能打得了正规战,话虽绝对,但事实便是如此。
左重想到后世某些键盘侠对治安战的轻蔑,嘴角不自觉的扬了扬,真让这帮人来指挥剿匪,只怕还不知道谁剿谁呢。
“胜利喽!”
“胜利喽!”
正当他神游天外之时,八路军队伍中间突然爆发出响亮的口号声,而且口号声越来越大,有逐步扩散的迹象。
果党一方的人员面面相觑,不明白地下党为何这样激动,总不能是鬼子投降或者狗P天蝗死了吧,不过很快他们就知道了原因。
李副部长策马来到众人身旁,向慰问团和特务们通报了一个消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诸位,就在数小时之前,我们在华北的部队对日本人展开了大规模的破袭战,共进行大小战斗数百场,毙伤俘虏敌伪军上千人。
目前已攻克娘子关等据点17处,破坏铁路33公里、公路30公里,破坏桥梁18座,缴获长短枪160支,轻重机枪8挺,各型火炮5门,弹药3.1万发。
承担晋省和冀省之间运输的正太铁路被完全切断,这还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我们会发动更大规模的进攻,给华北的鬼子沉重一击。”
正太铁路被切断了?
除了早有预料的左重,所有人闻言均是一片哗然,他们知道这条铁路,也清楚铁路被破坏带来的影响,地下党好大的动作啊。
归有光和邬春阳皱起眉头,短短几年时间,原本损失惨重的地下党军队就恢复了实力,这么快的发展速度实在是有点出人意料。
要是再让对方不加限地发展下去………谁胜谁负,很难说啊。
徐恩增也想到了这点,脸色更加难看,老对手越强,他的未来就越是堪忧,别人还有机会弃暗投明,他这个中统副局长唯有等死。
李副部长注意到众人的反应,拉了拉缰绳加快了速度,丢下国府一行人跟陈先生交谈去了,欢笑声随即传来。
黑着脸的特务,欢天喜地的八路军指战员、南洋侨胞共同组成了一副和谐又对立的画面,画面一角的左重却面带微笑,恍若无事人一般。
当天下午。
剿匪队伍和观摩团回到了边区驻地,留守部队没有进城,直接返回营区进行休整,左重、陈先生等人也返回住所休息。
李副部长则去见了一位首长,汇报了此行的结果,尤其是他对左重可能同情隔命的推断。
首长听完久久无语,最后将烟头摁灭起身走到窑洞前,用南方口音给出了自己的看法。
“我们看一个人,不要看他怎么说,要看他怎么做,左重这个人是好是坏,我看呐,先不要着急下定论。
他是那位委员长的同乡,又是戴春峰的学生,即使真的对我们有好感,肯定也不便表现出来。
那就听其言观其行,是朋友,我们欢迎,是敌人,我们连委员长先生都不怕,难道还怕一个特务嘛。
当然喽,如果左重愿意帮助我们,确实是一件大好事,人家是鼎鼎有名的大资本家,荷包里有钱哪。”
首长开了个玩笑,继而又问了李副部长一个问题,问题的内容也与左重有关,或者说与左家有关。
“我记得去年有位左老先生,通过南洋的组织捐了一批药材,听闻对方是左重的祖父,有没有这回事情?”
李副部长点点头:“不错,根据我们得到的消息,对方确实是左重的祖父左学臣老先生。
多亏了那批宝贵的药材,前线很多受伤的战士才得以康复,不然老总那里的伤亡会更大。
另外,左重的胞弟左钧左先生以及未婚妻程丹莉女士,也多次从秘密渠道捐献边区紧缺的物资。
程家是南洋的豪族,在当地颇有名望,曾保护过我们暴露的同志,躲过了殖民当局的追捕。”
首长沉吟片刻,从办公桌上拿起一本《三国演义》,这是西南时期部队攻打清末进士谭延老家时发现的藏书,首长得到之后爱不释手,有空就读,还经常推荐给其它人。
今天再次拿起这本书,他对李副部长缓缓道:“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还有一句话叫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魏蜀吴三分天下,诸葛家也一分为三,无论这天下归属哪家,诸葛家依然是高高在上的名门氏族,这便是反┴动阶级的投机性。
但看待问题要一分为二,对于那些亲近隔命的资本家,大地主,我们不能推给果党,保持警惕的同时更要争取。
战争上的事,是要讲谋略的,天时、地利、人和都要讲,战略上要注重天时和人和,战术上要注重人和和地利。
天时属于战略层面,地利属于战术层面,人和属于战略、战术两个层面都有,可见人和无处不在,那什么是人和呢。
最简单的说就是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把敌人搞得少少的,统一战线的工作不可轻视,我会写一封信给左老先生,感谢他对隔命的帮助。
这件事你要安排好,不能给我们的朋友带去麻烦,让地下战线同志告诉老先生,将来等赶走了日本人,我们欢迎他回来看一看。”
几句话的功夫,首长就从战略上点明了争取左家、程家等海外爱国华侨的重要性,显示了地下党的气度和格局,这与果党只想要钱有着云泥之别。
身处边区招待所的左重并不清楚自家老爷子两头下注的举动,不过即使知道了也不会意外。
每逢天下鼎革时,世家大族一贯是如此操作,这样无论谁输谁赢,都不影响家族的传承,所以才有流水的蝗帝,铁打的世家这种说法。
左重在窑洞内休息了一会,命报务员将剿匪和破袭战的相关情报发往山城,然后带着手下陪同慰问团,跟随边区交际处的工作人员前往驻地内的一块空地。
这里即将举行一场欢送会,慰问团在边区的考察已然结束,边区各界人士欢聚一堂为陈先生送行,也是为了庆祝破袭战的胜利。
空地上,几个八路军战士抱着手风琴正在演奏一首红俄风格的曲子,一开始节奏异常欢快,慢慢的又变得悲怆,似乎在述说一个悲伤的故事。
“Прощаниеславянки!
”
场边的左重听着音乐用俄语说了一句,又转头为不熟悉红俄歌曲的陈先生等人介绍起歌曲的由来。
这首曲子是白俄音乐家阿加普金,受第一次巴尔干战争影响创作的爱国主义进行曲,讲述的是一个斯拉夫女人对奔赴前线的爱人告别,在红俄家喻户晓。
刚刚赶来的李副部长走到左重身边,深深看了他一眼,只从这一件事,便能看出果党特务对于红俄的了解颇为深入。
而左重说完看到李副部长来了,拱手跟陈先生道了声歉,接着叫上李副部长围着空地转了转,闲谈几句后说起了一件事。
“老李,你们此次行动暴露了实力,难道就不怕委员长多想吗?”
听到这个有些敏感的问题,李副部长面色淡定,背手看向欢快的人群,突然停住脚步认真地对左重回道。
“左副局长,山城政府如何想,那是你们的事情,我们想的只有如何打鬼子,其它的并不重要。
从甲午开始到现在,就是因为有些人想得太多,做得太少,才导致国家混乱,民族陷入危亡。
我希望能劝告委员长先生,多做点事实,不要做民族和国家的罪人,不然总有一天会悔之晚矣。”
左重沉默了,劝告?没用的。
从红俄回来的那位都劝不动,何况是他一个小小的副局长。
这是自身阶级立场决定的,绝非一场谈话便能改变,两者无法共存。
谈话到此结束。
李副部长抬脚坚定的走向远方,左重停在原地注视着对方的背影,两人看上去渐行渐远,就像两人明面上的信仰。
此时空地上换了一首曲子,很多八路军战士随着音乐跳起了红俄舞蹈,气氛十分热烈。
让人意外的是,徐恩增也混在其中,还跳得异常起劲。
他如同一只翩翩起舞的胖企鹅,时而蹲在地上,时而起身旋转,简直是丑态百出,引得陈先生等人哈哈大笑。
邬春阳看着眉飞色舞的徐恩增,不知道为何由骨子里泛出一股冷意,让他如坠冰窖,心中不禁升起一个猜测,这个王巴蛋不会叛变吧!
“春阳,你怕了?”
一个声音在耳边猛然响起,邬春阳闻声看去,发现副局长不知道何时已经走到自己身旁,他张了张嘴不晓得该说什么。
几秒钟后,左重将目光从某位越跳越起劲的舞蹈家身上移开,缓缓转过头盯着这位从来不知害怕为何物的老下属,抬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眼神温和而又深沉。
“不要怕,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要相信自己的弟兄,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要永远记得这点。”
说完,左重再次转身背对邬春阳,看看周围警戒的归有光和小特务,像是在询问,又像是在自言自语道。
“春阳,你说,等赶走了日本人,国府要不要组建个对外情报局,英文缩写就叫FIRC,专司国府在海外的情报工作。
此事要是成了,到时你们几个都从军统转隶过来帮我,未来大规模的战争或许会停止,暗中的对抗却永远不会消失。”
说到这他稍稍停顿了一下,心中仿佛有了决定,不等邬春阳回答继续开口,语气变得肯定。
“给你一个任务,回去后告诉德国任务期间接触的吉赛尔罗伊小姐,让她利用罗伊家族在欧洲的人脉,秘密收养一些白人孤儿。
再联络左钧,让他想办法找些南洋、美洲和黑人幼童,将这些人全部送往纽西兰的农场,命令在纽西兰的弟兄好好训练,这关系到我们所有人。”
邬春阳好像明白副局长的打算了,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挺了挺胸膛,开心地说了声是。
话音未落,随行的报务员从远处快步跑来递过一张电报,左重快速看完面色一沉,抬起头无奈叹息。
“马上联络空军,咱们明日就返回山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