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辉仰起脸,嘴唇哆嗦着,最后忽然笑起来,“二哥,你这是什么意思?他为什么会指向我?我他妈也想知道他为什么会指向我!”他像一只觉察到自己被抛弃的困兽,无助的嘶吼,质问别人却像在咆哮自己。他掀翻了身侧的桌子,站起来走到沈易面前,眼底染上一层比地面上的颜色更鲜红的血色。他扯住了沈易的领子,难看的嘿嘿笑着,告别似的在袁颢身上扫了一眼,攥起拳头狠狠砸在了沈易脸上,万劫不复般的怒吼道:“王实他说得对!我就是想把你拉下来,自己坐这个位置!什么狗屁兄弟!虚伪!从你他妈进百乐第一天起,我就把你当敌人!我恨不得扒你的皮抽你的筋喝你的血,巴不得你赶快死!”沈易哪里还经得住他这一拳,当即又是一口血涌上来,却被他咽了回去,抬手擦掉嘴角溢出的一抹红,不愠不喜,面无表情的看着程辉。赵嘉齐和其他人要上前阻拦,被他抬手制止,都围在了一边。程辉扯紧了他的领口,把他拉的坐直了身子,接着咬牙切齿的说:“沈易,我不光这次害你,我以前也害过你,只不过你命大而已。我还找人在你背后捅刀子,在你的醒酒汤里下毒,在你的药里下毒,偷过你的私章,偷过你的文件。哦,对了,我还找人做了假账,我自己藏了毒去卖,坏你的市价,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你到现在也拿我没办法吧?你都不知道我看你着急想办法堵缺口的时候,我心里有多得意!这一次,我输了,是我做的不够缜密被你抓到了把柄,我服!什么才想起来,你一开始就握着这些证据,你故意在大哥面前玩儿苦肉计,假惺惺的去挨家法,之后再回过头来给我一棍,觉得这样就能把我打垮?我告诉你,不可能!你现在也一定恨我恨得牙痒痒,你可以还手啊,反正现在占理的人是你,你就算一刀捅死我,我也不带眨眼的!就是我利用你的妻子给你下套冤枉你,你想怎么样?你能怎么样?我程辉什么都没有,就一条命,随便你拿走!我跟过一个好大哥,活过这一辈子,什么遗憾都没留,值!”他说完哈哈大笑,眼里盛满的东西抬起头仰了回去。他看着王实,王实也与他对视,两个人一块儿笑起来,既有与兄弟一起上刑场的喜悦,又有对死亡的释怀和苍凉。我被这股气氛堵得胸口发沉,沈易被他放开之后,沉默的拿出了一本账单,是艾米家里那一本。他把东西扔给了陈锐,陈锐接了,翻了两翻,摔在了袁颢的桌上。袁颢依旧是那副表情,很淡,一动不动的坐着,就像一具冰冷的尸体,脸上没有半点血色,比沈易看起来更加虚弱。他的兄弟替他扛了责任,他站在远端,没有给任何一个眼神。程辉说的好大哥,一定不是陈锐,而是以忠心相待的他。只可惜他们这些情分,放在这个环境里,放在**交杂职权相争的百乐里,只能是一团虚无,值不得半点。因为他们都不是好人,都是一群拼了命想更好的活下去的坏人。我听到声音,转过头去,却被沈易捂住了眼睛。祠堂里再没有别的声音,耳蜗里却围满了飞虫,嗡嗡的环绕着。等他的手从我眼前拿开时,地上只有一滩血迹和拖拽过的痕迹,找不到王实去了哪里,而陈锐的手边,多出了一把乌黑的手枪。程辉站在原地,眼神空洞。“今天的事我不想多说,你们都长了眼睛自己会看!设套算计自己的兄长,这种情况不会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但你们在座每一位都给我记清楚了,以下犯上,残害手足,野心夺权,可以!但你别让人抓到!有朝一日进了祠堂,王实就是下场!”陈锐站在香炉前,怒形于色,一番话说的威严,在下的人无一不是低眉顺目,大气不敢喘一口。他转向程辉,把手边的枪扔了过去,眼里有一丝不忍,却还是冷声道:“你在百乐做了多年,我不想对你下手,你若是真心,便自己来吧。”程辉本能的动作接了枪,怔怔的看着下面的所有的人,目光最后停在了艾米的身上,咧开嘴笑了,小声的说:“从今天开始,你终于自由了。”艾米没有看他,坐在地上,头发散乱着,让我想起她的孩子没的那一天。程辉手里的枪举起,我打算闭上眼睛,却听到沈易开口:“辉子,你就这么着急死吗?”他站起来到程辉面前,把枪压了下来,依旧子弹上膛,抬起了程辉的另一只手,对准小臂,握着他的手扣动了扳机,程辉只是轻骂一声。沈易把枪口往上挪,再开枪,再重复,三枪打穿了手臂,子弹无一不是钉在地上,到最后程辉掐住了他的脖子。程辉大概习惯了沈易不还手任由他打的样子,这会儿没防备的被他用手肘狠狠击在了太阳穴上,要防卫的时候对着胸口一踹倒退出去几步,再还手已经被逼到了墙边,受伤的手被抓起来,下一秒就被那把刀子从掌心穿过去把手钉在了墙上。过程快到他甚至没来得及喊出一声呼痛,人就已经成了砧板上的鱼肉。沈易把刀在往墙里一按,他在发出一惨痛的声音的同时,咬破了舌尖,嘴里有血沫子喷出来,被沈易用那条浸满他血的毛巾捂住了程辉的嘴,毫无温度的淡声道:“我要的只有这些,你的命先在我眼前留着,我等你下一次再来抽我的筋骨,只是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程辉看他的眼神满是惊愕,在他放手之后,满脸血迹也不知道去擦,手还钉在墙上,掌心往下滴着血。沈易背对过他,对陈锐沉声道:“我希望从此刻起,废除程辉在百乐的职务,但保留他的权力。留他一条性命,把他分配到我手下继续工作。同时,他名下所管理的一切工厂、分区,全部与人一起,归我管辖,包括他所有的下属,我这里会有他们的一口饭吃。并且,在找到一个能胜任这把交椅的人之前,我不同意任何把部门或辖区打散重组的计划和方案,除非意外,否则百乐不做任何人事调动,维持现状。”他顿一顿,环视一眼,目光锁定在陈锐身上,眉眼间带着一股莫名的威胁,低声道:“不知道大哥能不能接受我这点要求。”他变相的对程辉抛出了橄榄枝,却打算把他的这棵大树连根拔起,栽到自家的树林里,还插上牌子,告诉外人,xx时限内不得铲树。他这哪里算是一点要求,完全是摆在桌面上告诉陈锐他要扩大地盘。可若是他真的接收了程辉,这个要求又不算无理。就像你有两个苹果,我有三个苹果,你成了我的家人,那么你我的东西就不用去分,变成了我们有五个苹果,大家可以一起吃啊。看似美妙,可这苹果怎么分,还是看家主的刀最后怎么切。程辉的人和地盘一块儿接手过来,沈易说是能分他们一口饭吃,可上面闹半天,下面的人谁还是在谁的位置上干他的活儿,吃到嘴里的也还是他那两个苹果。而沈易却可以正大光明的给苹果打上标签,去参观这个苹果,去分配它们,还白捡了盛苹果的盘子在手里。陈锐不动声色的盯着他,片刻后舒展了眉眼,笑了笑,反问道:“我有办法拒绝吗?”他一开始就冤枉了沈易,骂也骂了打也打了,冷嘲热讽暗里警告的话也说了,沈易那口血吐得大家也都看到了。他把人折腾够了,最后被人把真相摊在面前打脸了。沈易是说他不委屈不冤枉,可陈锐若是当真,就这么不给点补偿就算完事儿,下面的人会全向着沈易去骂他这个大哥当得不好。这时候沈易提什么要求,他都没办法直接拒绝,哪怕是拿其他去换。沈易也跟着勉强的笑一下,“那就谢谢大哥了。”沈易走到他跟前的时候,陈锐还揽了他,说了几句暖心的话,委婉的道了歉来安抚他。沈易大概是习惯了陈锐这幅作风,从头到尾始终没有任何表情,陈锐又去跟下面的人说几句话,谁都没心去听了,眼睛有意无意的看向沈易和那边的程辉。袁颢不说话的时候,存在感便低的像是没有这个人。艾米还在发愣,我脑海里闪过在祠堂这段时间里,看到过的一幕幕画面,空气里满是血腥味,关二爷塑像前燃起了新的香火,每个人挨个儿去上香,去拜。沈易也强撑着,再去上一炷香,最后一块儿满了酒,对着塑像齐齐的背诵出一串我没听清的条文,大概就像过去的家规,酒下肚,碗砸了一地。我担心沈易不能喝,本想替他,却被他一把推开了,仰头干了满满一碗,才对我说:“百乐的酒,你喝不了。”我望着眼前这个人,走出祠堂后,他这个四哥,手里又有多少实权在握。百乐五把交椅,过去王圳不在,他作为王圳的徒弟,位子就拉过来一半,现在又收下了程辉,他就坐稳了两个半,那他的下一步,会对袁颢下手吗。赵嘉齐问他要不要暗地里杀了程辉,或者抓起来折磨一番,怕会放虎归山。沈易只是摇摇头,看程辉的眼神涣散,“死了太可惜了,你想折磨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活着,这样就够了。”我懵懵懂懂。祠堂散了之后,陈锐他们有饭局,我和赵嘉齐送沈易去医院,做了检查重新处理了伤口,还好那刀没有把肠子刺破。其他的肋骨骨裂绑了固定带,内脏有震伤,开了药,医生让他住院观察,他却一定要回家。我和赵嘉齐都不敢拦他,只能带他回了南山馆,他现在躺着趴着都疼,最后我给他拿了抱枕垫着,侧趴着,把乐乐放在他身边,他看到乐乐,才能老实一会儿,不去弄身上的固定带。我坐在床边守着他,沈易抬眼,问我:“那个艾米,我告诉陈锐会留她一命,不动她。乔绫,你看到今天这些,会怪我吗?”他反击而已,我为什么要怪他?我一想到艾米,心里就抽疼,看他等待我的答案,就对他笑了,说:“你干得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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