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去秋来,凉风萧瑟,树叶渐黄,眼看就要枯落。
初秋之际,正值农忙,织田家中的形势却是越来越紧张。
清洲会议在夏末刚刚结束,才拿下尾张国管理权的织田信包,她就急不可耐指责代领美浓的织田信澄意图不轨,欲出兵攻打岐阜城。
而在南近江的日野城,也感受到风雨欲来,正要召开评议。
因为老家督蒲生贤秀退位,新家督蒲生氏乡在圣人身边侍奉,日野领暂时由蒲生家老,也是蒲生贤秀的妹妹青地茂纲代理。
青地茂纲早年被过继给南近江豪族青地家,也是六角旧臣,通过蒲生贤秀的关系,总算逃过了跟随六角家败落的命运。
如今蒲生氏乡这个侄女能耐,跟着圣人前途无量,青地茂纲也是意气风发,在日野领担当代官,对占据南近江的羽柴秀吉爱搭不理。
虽然有斯波家庇护,蒲生家不担心羽柴秀吉会侵犯领地,但如今织田内战迫在眉睫,照例还是展开了评议会,讨论一二。
可人还没有坐齐,外面旗本就传来消息,说是有一老浪人跪坐门前,请求切腹自尽。
青地茂纲顿时皱起眉头,不爽道。
“怎么又来了?
前些日子切腹死掉的那个小丫头,她的血还没有干透呢,怎么又有人来铤而走险?”
青地茂纲也是难堪。
当初有浪人跑到日野城居馆门前请求切腹维护武家尊严,她一时感动将那人收为蒲生家臣,结果惹得浪人成群结队前来假装切腹。
家中家臣因此不满,闲言碎语甚多,但她又不得不撑起面子,给了那些浪人一点钱财,驱赶了事。
可凡事都是限度,压倒青地茂纲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就是前些日子的那个年轻姬武士。
当时,愤怒的青地茂纲干脆让其切腹自尽,雷霆手段吓住了外界觊觎,从此浪人们再也不敢前来假装切腹诈骗钱财。
青地茂纲自以为得意,日野城总算是安生了下来。
可今日,竟然又有一名不知死活的老浪人前来请求切腹,让青地茂纲非常愤怒,仿佛自己的尊严受到了挑衅。
于是,她决定亲自见见这个老浪人,对她知晓利害,让她自己滚蛋。
青地茂纲环视当场,问道。
“彦五娘怎么没来?”
一人鞠躬道。
“彦五娘做事一向严谨,想来是被什么事耽误,这才会迟到。”
青地茂纲点点头。
“既然人没到齐,那就先等等吧,我出去看看那个老浪人,把她吓走。”
青地茂纲原本想带彦五娘一起去,因为彦五娘是家中第一用剑高手,历来由她担当切腹的介错人。
也是彦五娘看出上次那个年轻姬武士刀鞘中是竹片,这才让青地茂纲下决心逼迫那个玷污武家尊严的年轻姬武士切腹。
在仆役的指引下,青地茂纲走过长廊,来到老浪人等待的偏室,坐上主位。
眼前的老浪人一头花白头发,面带饥色,看起来非常窘迫。
青地茂纲傲慢得用纸扇敲了敲面前的榻榻米,问道。
“就是你请求切腹吗?你叫什么名字?”
老浪人鞠躬之后,淡然道。
“浪人尾田四娘,见过家老大人。”
青地茂纲点头道。
“听你口音似乎是北近江人?原本的主人家是哪家?”
尾田四娘摇头道。
“往事如烟,主家早已败落,不提也罢。”
尾田四娘生硬的态度,让青地茂纲颇为不悦。
这些年近江国内混乱不堪,无数名门陨落,连六角浅井这样的大名都没能幸存。
眼前这个老妪的主家,想来也不是什么厉害人家,她不愿再提,青地茂纲还不想费力气去听呢。
青地茂纲切入正题道。
“你要切腹?”
“嗨,我已一无所有,老朽不堪,几近绝路,不愿意再继续苟活于世,只想切腹自尽,维护自己身为武家的尊严,恳求您的协助。”
青地茂纲看着一脸淡漠的老浪人,轻蔑道。
“穷途末路,以切腹维护最后的尊严,乃是武家义理,蒲生家身为日野领主,自当予以方便。
赐汝一套干净衣服,替你介错上路,本是应有之义。
但在你切腹之前,是否愿意听听上一个切腹者的故事?”
尾田四娘眼中精光一闪,鞠躬说道。
“愿闻其详。”
青地茂纲展开纸扇,捂住嘴角的嘲意,说道。
“那是在夏末的一天,有一个年轻的姬武士来到我蒲生家门前,要切腹自尽维护尊严。
我本想像之前那样,给予她一些钱财,让她离开,但我的家臣彦五娘提出了异议。
她说这些日子总有浪人前来切腹,其实她们并不想死,只是想通过这种过激的举动,讨要蒲生家的赏钱。
那些日子,浪人们几乎是络绎不绝,让我非常烦躁,于是我便同意了彦五娘的建议,干脆让那个年轻姬武士切腹吧。
果不其然,当我同意那位年轻姬武士的要求,赐予她一套新衣,允许她切腹,却在她脸上看到了恐惧。
真是耻辱呀,年轻人竟然不愿意通过自己的努力去争取前途,反而想着用假装切腹这种办法来诈骗钱财,真是武家之耻。
你觉得呢?”
青地茂纲带着嘲笑看向尾田四娘,却发现对方神色淡然,似乎完全没有受到影响,顿时觉得很是无趣。
她哼了一声,继续说道。
“那个年轻姬武士看都不敢看一眼我赐予的新衣,反而拉开门夺路而逃。
可惜,整个庭院布满了我安排的姬武士,她被团团围住,根本逃脱不了。
我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像是无头苍蝇一样乱跑,最终被困在中庭里,露出了绝望的表情。
真是恶心的表情,明明没有去死的勇气,却装出要切腹的举动。
我冲他喊道,切腹吧,只有这样才能洗刷你的耻辱。
可她呢,却还在挣扎,说什么给她一天时间,她明天一定会来切腹,求我放她离开。
哼,这种不要脸的家伙,我怎么可能相信她呢,当然是严词拒绝了她的无理要求,命令她必须马上切腹。
走投无路的她,便只能穿上新衣,准备切腹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