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进等人的表情还好,在边上的如惠和刚回来的周学智两人脸色都变了,他们总管庄园和商事久了,自然能明白这些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数目,王兆靖长吁了口气,沉吟片刻道:“大哥,今年田赋定额本来不过三百一十万两,加上这辽饷之后,要多收五百多万两。”
这个数目屋子里的所有人都听懂了,每个人都是瞠目结舌的模样,赵进摇摇头,欲言又止了几次,最后才道:“如果再把下面人要得的好处算进去,千把万两总该有的,只怕还是不止。”
“怪不得现在这天寒地冻时候,往咱们徐州跑的百姓难民反倒多了,宁可冻死也不愿意留在本地饿死,这第二年还不知道怎么惨呢!”如惠喃喃道。
众人依旧无言,又是这么安静一会,吉香却在那里咳嗽了几声,赵进看过去,知道吉香有话想,他头,吉香上前一步,看着大家道:“大哥,弟又要冒失了,朝廷收这么重的税赋,民间肯定会受不了,当年那样的流民大乱肯定还会再有,这肯定是咱们机会,大哥,咱们是不是要做好这个预备?”
这话依旧含糊,依旧莽撞,不过没有人斥责他,大家沉默一会之后都是看向赵进,赵进也是沉默,就这么安静一会,赵进开口道:“不急,我们等,眼下处处叫苦,可也没真听到多少人叫苦,明还忍得住,等真的乱起来再,还是那句老话,咱们不急,咱们等一天就会壮大一天,把握就会大一。”
每个人都在头,周学智颇有些百感交集的神情。
辽饷第一次征收,民间和百姓还能咬牙忍受,即便这征收的过程里少不得官吏差役的加征和盘剥,大家忍耐了这么多年,这次也不是不能过去,大不了就当成又遭了次大灾,可这十二月的第二次征收却让人受不了了,这时候已经临近过年,过年之后正月二月则是青黄不接的时候,现在手里的物资,不是为了过年就是为了来年渡过难关,此时再刮走,每个人当真是忍无可忍,想反抗,个人势单力薄的没办法对抗官差,不反抗,家里什么都被搜刮走了,不想饿死就只能逃亡。
只不过辽饷第一年征收,很多人心里还有幻想,觉得忍过这一年后或许有转机,还有的人不知道要逃到哪里,除了南北直隶几个府县被赦免之外,其他各处都在推行辽饷,都在搜山检海一般的刮地皮,逃到哪里又有活路,就算知道徐州那边不收辽饷,可东西都被刮走了,这天寒地冻的,还没到地方就会在半路上冻饿而死..
所以这一年年底,逃向徐州的人数不少,但也没有到承受不了的地步,赵进拨付下粮食,把逃难过来的难民编组到清淤挖沟的队伍里面,现在赵字营或者整个徐州范围内,一到冬天也没有闲下来的,处处都在忙碌,为了来年更好的收成做准备。
在腊月二十五的时候,雷财又是回到了徐州,他这时候回来并不是为了过年,雷家的情形和刘勇家里差不多,父母亲人早就死去或者离散,只剩下孤身一人,他这次回来,是有关于马冲昊的要紧事禀报。
“..冯奇几次想要拿银子去收买,弟都给拦住了,只怕万一有什么错漏,那就全完了,所以只是让他花钱去和别人交好,这冯奇平时人缘不错,有了银子之后不少人都靠过来,大哥若觉得此时不妥,弟回去就改。”
“既然你在外面,那这个你做主决断,稳妥些没有错。”赵进回答的很直接。
“大哥,现在能确定的消息还是不多,而且都太散碎,也不知道这些和咱们到底有没有关系,第一是,扬州盐商不断给马冲昊送银子,而且数目不,南京锦衣卫几个千户都曾被抓了押送的差事,第二是,马冲昊的家人彻底不见了踪影,这马冲昊第一年来的时候,过年收礼,凡是没给他家送过的全都被收拾了,以后南京锦衣卫的头面人物就吃了这个教训,年节再也不敢怠慢,今年中秋时候,马家人就已经不在南京了,锦衣卫那几个头目想着就算回京师那边,送过去也不麻烦,无非是托人捎信罢了,结果马家人也不在京师了,有熟悉的托人向马冲昊的亲随打听,是不知道,大家才觉得不太对。”雷财得很慢,他现在已经开始学认字,但进度不快,所以一切全凭记忆,自然不会太快。
不过他话中意思赵进自然听得明白,听得眉头紧锁:“马冲昊已经做好了准备,连个牵挂都没了?”
雷财头,赵进不是善男信女,马冲昊步步相逼,双方真是撕破脸了,拿家人要挟也不是不能做的,刘勇和雷财也一直在准备这个,前段时间马冲昊的家人就已经不见,还以为过段时间回来,现在临近年关依旧不见,明这马冲昊早就有了安排。
“这还就是对着我们了,靠近南京的地界,除了我们还想不出有什么人物值得马冲昊这么做。”赵进冷笑着道。
雷财也是笑了两声,又是继续道:“徐州参将、狼山副总兵这两人肯定和马冲昊见过,而且达成了什么法,现在马冲昊经常和江北来的人密谈,除了这个之外,再就是和南京那几位大佬的家将头目吃酒演武,混得很是热络。”
赵进又是沉吟,头道:“周宝禄现在在清江浦有个铺面,徐州这里定期有人过去,可能就是传信的,这半个月已经停了,到时候把人绑了问问。”
“大哥,看眼下这个局面,这马冲昊是不是要纠集各路大军会剿咱们赵字营?”尽管屋中只有二人,可起这个,雷财还是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
赵进摇摇头,闷声道:“大军会剿,要动咱们,凤阳和应天两个巡抚都做不了主,怎么也得朝廷商议,然后下旨调兵,他马冲昊一个锦衣卫的头目能干什么,而且他这么动,文官反倒是会避开,免得和厂卫扯上关系,针对我们,十有**,要动用大军,那绝不可能。”
雷财这才松了口气,显见这个大军会剿的猜测给了他很大的压力,雷财迟疑了下又是开口问道:“弟和老黎那边商议过,实在不行就在南京城内对马冲昊下手,内卫队安排几个老弟兄过去,就不信这个多事的混账有三头六臂。”
赵进神色变得严厉起来,肃声问道:“你有没有想过这么做有几分把握?”
“三分,大哥,三分就值得试试,这人一死,万事皆消!”雷财咬牙道。
赵进伸手拍了雷财肩膀一下,沉声道:“他马冲昊的性命不如你的性命值钱,我何苦为了这三分,让你冒那么大的风险。”
“大哥,弟这条命..”
“我运气好,你和勇都是认真细心做事的,现在你们就管着一大摊子了,将来还有更大的局面交给你们去管,你去打打杀杀?那太浪费了!”赵进笑着道。
雷财低了低头,抬头时候道:“大哥,不能放着那马冲昊不管,总不能让他在那里谋划,到时候咱们猝不及防。”
“不会猝不及防,咱们已经戒备起来了,但也不能主动,我们如果在南京动手,对一个实职的锦衣卫指挥佥事动手,那就是公然谋反,到那时候,可就真是大军会剿了,现在咱们一切的以静制动,都是为了防备出现那样的局面。”赵进语气很闷。
的确很让人郁闷,赵字营从起家到现在,对付敌人的法子都很简单,那就是灭杀掉,或者明着推过去碾压,或者暗地里动手,即便彼此相持,那也是赵字营凭着强势威风逼退对方,可现在却只能弄什么“以静制动”,只能等对方动作再来反应。
大家也知道不这么不行,在自己力量薄弱的战场上对出身京师的锦衣卫高官下杀手,太容易招来过大的反应,毕竟赵字营到现在,还都是以自强为先,并没有大张旗鼓做什么事情。
听到赵进的法,雷财在那里沉默了一会,赵进还以为他要告辞的时候,雷财压低声音道:“大哥,弟时候不懂事,等长大了过了几年狗都不理的日子,是大哥让弟做人,又让弟做人上人,这份恩情弟怎么也还不了。”
“自家兄弟,这些没用的做什么,一次两次就够了!”赵进没想到会这个,皱眉不满的回应道。
“大哥,弟不是要表什么忠心,弟这条命就是大哥的,弟想的是,虽徐州这边不少人知道弟,可见过的,打过交道的也不多,外面更没多少人见过知道。”雷财声音语气都已经正常,得很缓慢。
赵进脸色阴下来,开口问道:“你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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