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是家宴,赵进在自己的住处开了一桌,伙伴们都是到齐,宴请的客人只有三名,州衙刑房李书办、户房刘书办,以及萧县户房的叶书办,原来替赵进在城内招兵办事的叶文书,早在一年前就被推荐到萧县去做户房书办,按说这书办的位置该是本县土著来做,可赵字营发话,又加上赵振堂的面子,别人就算不愿也得答应,开始过去也有不少磕磕绊绊,等赵振堂就任萧县守备之后,叶书办就再也没有人得罪了。
“虽说有家父和陈家伯父的人情关系在,可今天召集这些人还是隔着一层甚至几层,这统括民力丁口和推行保甲的事情容不下一点含糊,还要摆脱几位帮我盯紧了,有什么人含糊,有什么人玩弄手脚,看到就报过来,不要担心得罪人,这件事要是做成了,对咱们大伙有数不尽的好处,若是不成,将来肯定要有这样那样的麻烦。”在这个私人的宴席上,赵进也不客气,说得也是直接无比。
被留下来这三位,早就和赵字营是荣辱与共的关系,赵进这么交待也是理所当然。
“请进爷放心!”大家异口同声的回答。
“进爷也不必担心,这些年大伙受气不少,一直等着报复回来,进爷这次可是给了他们好机会。”叶书办笑着说道。
这话让赵进和伙伴们都禁不住笑,这就是大家事先的判断,文吏和差役和民间势不两立,矛盾极深,想要勾结在一起真不容易。
夜里就不方便赶路了,但也不能给太多外人看到这三个人留在这边,还是在云山客栈开了三间独院,明日一早就会出行,尽可能避开这边的客商和行人。
酒席散去,把该交办的交办妥当,忙碌了几天的赵进和伙伴们还是没有散去,酒席撤下,徐家的下人送上了茶水,然后护卫家丁们出了院子,在这个时候谁也不能进来打搅,也不允许有人靠近偷听。
“衙门里这些人自成体系,这么多年,他们一直在朝廷和官府之间,官府和百姓之间捞取好处,现在咱们来管了,他们肯定也会想着在咱们和百姓之间动手脚,咱们做一分,他们折腾到五分十分,好处他们拿了,坏名声咱们自己背着,大明已经错了快有二百年,咱们不能跟着错下去。”赵进开头一番话定了调子。
王兆靖和如惠各自拿着一本账簿,陈昇和吉香还有董冰峰则是坐在下首,赵进说完之后,王兆靖打开账簿说道:“学丁队和流民中学习管事和账务方面,一共有三百八十一人,在云山寺和庄园里被咱们提拔起来的庄头、账房和文书共有二百一十七人。”
“亲信子弟安排到云山行和孙家商行那边一共二百六十人,何家庄这边一共一百九十二人。”如惠手在账簿上摸了下,也是开口报数。
赵进点点头,却没有出声,如惠迟疑下又开口说道:“老爷如果放宽些,云山寺内外僧人和俗家子弟,起码也能找出二百上下可用的,这些都是属下的亲近,能信得过。”
“一共一千二百多,加上出具体的数目,然后又是说道:“数目虽然不少,可大部分人就是个学徒而已,也只有曹先生的那些亲近人熟练点。”
赵字营本就是招募武人家丁为主,可想进来的人太多,又不是人人适合练武,而且赵字营的生意也越来越大,那些庄园和村寨的经营也需要自己人来管理,所以庄园和村寨一直在从流民青壮中选拔合适的人选,那些成为流民之前读过书或者在商家做过活的人往往比其他人更合适,各处商行店铺也在招募自己的账房、伙计之类,另外一个就是徐州这边的盐市和集市以及清江浦的大市,里面负责各项杂务的人员也都是从庄园和流民村寨里挑选出的。
在外人看来,这些不过是赵家的奴仆,或者是赵字营店铺雇佣的掌柜、伙计之流,可实际上这些年轻人的招募标准并不低,很多人是身体不达标的家丁候选,还有些人是在训练战斗中受伤的家丁,以及签了死契的流民青壮,他们对赵进和赵字营同样忠心,这一批人同样是赵字营的一部分。
这部分非家丁的人员忠心和可信不差,但做事的本领却不能太高评价,毕竟管事和商行里面的本事细节靠着苦练不能解决,还要有天赋和悟性,所以现在赵字营除了军事化管理的流民村寨之外,其他各处庄子和生意店面,都要依靠原来的那些骨干管理。
对于这部分人的管理,赵进没有像家丁一样有明确的编制和区划,现在都是一个大概默认的范围,比如说,学丁队和流民系统都是王兆靖盯着,庄园和店面都是如惠这边,而周学智在各处,则可以管何处,刘勇和雷财也有一部分人,尽管是眼线暗桩,可这些人也一样在做事。
赵进那边说完,在一边的董冰峰迟疑了下说道:“大哥,徐州卫里不少人应该合用。”
卫所早就没有什么军事上的功能,变成了一个彻底的大庄园,各级世官作为地主店东,驱使下面的军户劳作赚钱,这么下来,也练出了一批人,总旗、百户甚至副千户这些人,行军打仗和武技或许一窍不通,但做庄园管事和店铺掌柜账房这等却很合适,有些人还很精通。
现在徐州三卫,徐州卫、徐州左卫加上邳州卫这三处都和赵字营关系密切,甚至比别的同盟还要更近些,而且从赵振堂和董吉科两个长辈的角度来看,卫所军户也更值得相信,所以董冰峰才有这么一说。
听到这话,赵进却摇摇头,沉声说道:“卫所的人这次一定不能用,统括民力,推行保甲,只怕卫所最不愿意,少不得还要我们强力压服,用他们的人参与,还不知道鼓捣出多少猫腻来。”
没了云山寺、何家庄之后,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徐州三卫就是徐州地面上最大的豪强地主,他们自成一体,那些指挥使、指挥同知、指挥佥事和千户们拼命为自己捞取好处,赵字营对他们还不能逼迫太狠,除了父辈的关系,赵字营家丁骨干很多都是卫所出身的军户子弟,总要顾及家丁们的感想,这次统计户口丁口,徐州三卫自然没有例外的道理,可以想见三卫的军将们会想尽办法抵抗拖延,这时候再用他们的人来做事,那就能巧成拙了。
董冰峰尴尬的咧咧嘴,屋子里众人沉默下来,赵进在那里沉思片刻,拍拍大腿说道:“正事不能耽误,这次就当成他们一个历练学习的机会,三三轮转,安排他们下去跟着做事,看看那些吏目差役怎么做的,咱们眼下也没有太多的好法子,只能跟着学了。”
这的确是一桩为难处,在从前的记忆中,关于统计这类,几乎没有太细节的东西,赵进也拿不出太多的法子,只能是不拘一格,跟这个时代最懂实务的人来学习。
“这些人下去不光是要学习,要去帮忙,要去跟着做事,还要盯着那些衙门出身的,你们安排的时候切记,不要每一处都要安排咱们的人,那样就彻底摊薄了,这些雏儿落了单,在那些老油子手里,还不是任由蒙骗揉捏,让他们结队,一处最少放三十个,人一多,彼此盯着,彼此提醒,就不会被人钻了空子,就算蒙骗,也会历时得到补救。”赵进缓缓说道。
王兆靖和如惠都是点头,赵进又是沉默,这才抬头却是看向陈昇说道:“大昇,你明天回去一次,一是看看你爷爷,二来把二宏带过来,这次让他跟着曹先生一起主持,第三就是问问陈叔,在衙门里有什么真正信得过的人,这些人我们要在统计的时候用上,明天我也派人去萧县和徐州找人问。”
那边陈昇也是点头,赵进从座位上站起,肃然环视屋中诸人,略微抬高一点声音说道:“这次徐州的普查,对,就是对人丁户口的统计细查,你们不要觉得是异想天开,这件事的要紧不比打破云山寺,灭掉何家庄,收拢流民要差,能做成了,就等于再拿下一个清江浦,做成之后,赵字营就不是今日的赵字营了,一州四县的吏目差役大部分会为我们所用,徐州这几十万人口也会为我们作用,到那时候,徐州才真正是我们的徐州。”
普查这个记忆中的词就这么说了出来,但从字义词义上也没什么不能理解的,没人觉得奇怪。
“是你的徐州,在这里说这个还好,如果你在外面也这么说,下面人的心就乱了。”赵进说得激动,陈昇却冷静的插嘴一句。
“对,是大哥的徐州。”王兆靖立刻附和,其他人纷纷应和,如惠也在郑重的点头。
这突然的打断让赵进禁不住苦笑,看了看屋中诸人的表情,他脸上的苦笑消失,颇为严肃的回答说道:“是我的徐州,也是我们的徐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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