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在何家庄和徐州城内发现闻香教以及不太清楚来历的暗记之后,赵字营就开始紧张起来,方方面面都跟着连轴转。
不过护卫严密的程度终究有限,何翠花这样整日里不出门的还罢了,赵振堂每日里要去衙门当值,明暗护卫环绕跟随都太过扎眼,陈武那边也是如此,两位长辈都不想让自己在同僚面前太过异样。
而且这老辈人对很多事情不太在乎,这让刘勇很是费心,好在此时已经进入腊月,没什么事情的官衙早早的就封门放假,其余各处也是如此,赵进和陈昇索性让家里长辈搬到何家庄这附近来。
何家庄改做集市以来,很长一段时间住宿很不方便,摊贩商人什么的都要去联庄联保的几处休息,经过这一年多的兴修整备,一切都完善了很多,赵家这种不必说,陈家那样的大户人家过来也有足够大的地方居住。
对搬来何家庄居住,赵振堂和陈武都不怎么愿意,按照他们的想法,孩子那么多事情要忙,城内也有一摊子要看守,何必过去折腾,倒是何翠花很乐意,能见见儿子,还能照顾下儿媳妇。
因为忙年而导致的冷清,在腊月中旬之后就改变了,首先是徐州一州四县的人物,然后是归德府和邳州的人物,扬州那边相应的也要派人过来。
所谓年节来往,就是要给那些有关联的大人物送礼问候,显得自家谦卑有礼,那么这徐州以及周围各处,水上路上,盐上粮上,方方面面的都要仰仗赵进吃饭,平时想要讨好奉承都没个机会,这腊月正是时候。
赵家宅邸前门庭若市已经不稀罕了,大家见怪不怪,还有些自作聪明的想要给陈家和王家也送重礼过去,一概被毫不客气的拒绝,直接被挡了回来。
陈宏尽管少来何家庄,不怎么离开徐州城,可他现在却管着赵字营的总账,年底过来正好是结算清理。
这次年底,赵进拿出了不少银子和物资,用来慰问和补贴赵字营的家丁以及流民,但对于自己伙伴们,赵进这次却没有和从前一样,以往赵进为了证明大家所作的一切都是有价值的,不管什么留存积累,拿出大笔现银分红,而这次却只是轻描淡写的打了个招呼就过去。
不过现在赵字营的首领们也不需要分红了,每个人拿着自己的凭证随时可以支取两千两以下的现银,额度再大就需要经过赵进,然后每个人所作的事务都有公账支付,平时也没什么花费,伙伴们中,也只有吉香支取过三百两,然后过了不久又悄悄还上,大家都知道这件事,但没有人提起。
对于这等宾客盈门,真正忙碌的反而是如惠和周学智,不是每个人登门拜访送上重礼,就能让赵进出面接待的,大多数都是如惠和周学智出面。
能不能见到赵进,也是按照亲疏远近的,徐州卫很多人,没有太多的银钱,也没什么生意来往,可通过赵家的长辈和董家的长辈找过来,赵进就要出面接待,不然就是不近人情了。
“见过进爷。”说话的人四十岁出头的样子,穿着一身半新不旧六品武将的官袍,上面还有几个补丁,很是拘谨的大礼拜下。
赵进和伙伴们都在堂中,赵字营的核心圈子众人,如惠和周学智还在外面接待客人,雷财则是忙着内卫,其他人都来到了堂中,之所以这么重视,是因为这次的人是董冰峰的父亲董吉科带来的。
董吉科出面把人带过来,也说明对这件事的重视,大家自然要出面接待。
大明文贵武贱,卫所世官军将更是无人瞧得起,很多人都忘了卫所百户也是正六品的武官,外人忘记了瞧不起,但卫所里面的正式场合还是要穿着官服出来的。
赵振堂就是徐州卫的百户,看眼前这个人的身份和年纪,看着像是赵进的叔伯辈,可行大礼的是年长辈高的,赵进只是站起来客气的虚扶一下。
“小进也是咱们卫所出身,老赵那百户身份肯定要留给他的,大家都是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董吉科笑嘻嘻的说道,没有一点要动的意思。
见面之前,董吉科就已经说过这人的身份,是徐州卫的一个姓汪的百户,这人没什么出奇特殊的地方,就是个老实巴交替上面办差,管着下面军户种地的,就是个小庄头。
这种人物,在卫所里或许有几个人敬重,离开徐州卫就什么都不是,也难怪论辈分身份什么的都大过赵进,还是要恭恭敬敬的施礼,而且大家都觉得理所当然。
汪百户早就被日子磨得毫无锐气,在他身上看不出丝毫武官军将的特征,赵进他们甚至能判断出来,这位汪百户不懂任何武艺。
这个百户不是一个人来的,赵进和伙伴们从一开始就注意到跟着汪百户来的那个人,三十多岁的黄面汉子,和汪百户长得很像,应该是兄弟的关系,看着有些虚弱,好像才伤愈病愈的模样,汪百户行大礼,这黄面汉子也行大礼,很是有些感慨神色,这些都是细枝末节,赵进他们注意到的是,这个黄面汉子身有武技,应该不算差。
有了董吉科那句话,汪百户畏缩的开口说道:“在下来这边,是想求进爷一件事,进爷是咱们徐州地面上主事的人,咱们徐州人那个..”
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怎地,汪百户说了一半就打了磕绊,一磕绊就更加紧张,直接说不下去了,董吉科微微皱眉,赵进和伙伴们大部分还好,吉香却有些不耐烦,汪百户脸色涨红,结果越紧张越说不出。
汪百户这边紧张,他身后的那黄面汉子伸手拽了下,自顾自的作揖说道:“进爷和各位老爷,小的汪大刚,这是我的兄长,这次来拜见进爷,就是想请进爷给咱们徐州人主持公道,进爷若是愿意出手相助,小的和兄弟们就是做牛做马粉身碎骨也愿意。”
说到后来,黄面汉子直接跪在了地上,又是重重磕头,这个动作却牵动了伤口,让他脸颊一抽,董冰峰却看出来了,开口问道:“你左肋有伤?”
“小的和大车帮的人火并,被矛刃擦了下,已经不碍事了。”汪大刚朗声回答。
礼数也说不上周全,不过比起唯唯诺诺、窘迫紧张的汪百户来说,却强出太多,董冰峰转头低声对赵进说道:“我看他动作还有虎口上的茧子,好像练过棍法,他那伤也是枪矛对棍容易受的伤。”
董冰峰从前练过棍术,对某些细节很是敏感,赵进点点头,开口问道:“汪二哥细说说,谁在外面欺负咱们徐州人了。”
汪大刚精神一振,他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干脆利索的进入正题,可随即心中又有疑虑,这赵进一干人好大名头,这何家庄附近好大局面,可这些人未免太年轻了,他们是不是被人当幌子推出来的,这样的承诺到底好用不好用?
他这边一迟疑,前面的汪百户急忙回头,难得带了些急躁,吭声说道:“老二,进爷问你,你还不快说。”
汪大刚知道自己这个哥哥的作风,胆小怕事,也就是跟自家人发发脾气,可让他怕成这个样子的也是少见,卫所体制和地方上不同,这世官百户身份虽说低微,对上司唯唯诺诺,可真正敬畏的却不多,因为只要没犯太大的错处王法,这身份就会一直保留着,世代传下去。
但从自己哥哥的催促神情中,汪大刚却看到了真正的畏惧,这让汪大刚心里一动。连忙恭谨的上前禀报。
赵进虽说是卫所出身,但一直在城内居住,家里营生也和卫所关系不多,所以对卫所的细节并不怎么了解,听这汪大刚讲述的时候,还要董吉科在身边解说。
说起来这汪家的局面和赵家差不多,汪大石和汪大刚兄弟两个,哥哥作为顶门长男继承了百户的位置,弟弟就要出去闯荡。
徐州卫百户的位置没有油水还辛苦,养活一家人已经是勉强,多个成人就会活的很艰难,然后出身百户家庭,比其他地位更低更艰难的人家强些,百户家的子弟往往不甘心做长工佃户务农,都会出去闯荡。
赵家的赵振兴如此,这汪家的汪大刚也是这样,汪大刚没有赵振兴那样的武艺和见识,自然也就不会闯荡那么远,只是去了清江浦那边,开始混江湖,吃了几个亏之后,开始做了赶大车这一行。
相对于其他徐州和徐州附近过来的人,汪大刚有武艺,有见识,做人仗义公道,很快就有不少人听他的,汪大刚也是个有心思的,赶大车的车夫们最起码有车有牲口,也算是有产业,而且清江浦这里是个金山,只要有自己的小局面,就能赚到天大的好处。
当然,汪大刚和赵进说的时候是说为了给大家主持公道,别被山东和河南的大车帮欺负,私心尽管大家能猜出来,可说不能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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