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没有想到的是,归德府县书吏差役带着礼物上门,这礼物就是这常铜锤。
“赵公子,这等凶恶罪徒不知深浅,在外面给我们归德上下抹黑,归德士绅都是一个意思,这等人请赵公子随意处置!”说话的书办义愤填膺。
处置的法子也很简单,现在过来帮忙的各路好汉都聚在马牧集这边,直接把常铜锤宰了挂在杆子上,这就是最好的震慑。
赵进的能耐,赵字营的强大,这个很多人都是知道,可现在他们才明白到底强大到什么程度,在归德府不可一世的龙头角色,没有撑过十天,如果细算的话,其实在三天内就被打的烟消云散。
尽管动手都是归德府自己的人动手,可看过赵字营那队伍的,都觉得若是这样的队伍出手,只怕用不了三天。
而且赵字营心狠手辣,说杀就杀,大家毕竟不是官府,做事都还有些谨慎,还都想着日后留一线好相见,却没想到赵字营动手这么干脆利索,这让大家胆战心惊,等官府的官吏差役来了,对这些事不闻不问,大家又更是明白,赵字营这么做是有这么做的底气,他们根本不怕官府。
至于归德府县的书吏差役找上门来,是想请赵字营做一件事,那就是包揽赋税。
归德府境内一州七县,自大明开国以来就没有遭过什么兵灾大灾,尽管靠着黄河,可这边水势还算正常,一直没有大的泛滥决口,没什么兵灾麻烦,算得上风调雨顺多少年。
因为没什么民乱灾荒,导致地面上的大户实力越来越膨胀,不断的兼并土地壮大自身。
一年年下来,偌大个归德府,有七成以上的田地归不到百余家的豪强和士绅所有,其余则是普通农户。
这些豪强士绅隐瞒田产,拖延税赋,衙门在他们身上根本占不到太多便宜,可普通百姓的田产又不是好地,又敲不出太多油水,盘剥的太狠,导致农户破产,田地又被大户人家吞了去,那更是恶性循环。
所以归德各县书吏差役都觉得这差事意思不大,辛辛苦苦,还没有多少好处到手。
在徐州发生的事情他们自然也是听到,想当初徐州的局面和归德府差不多,甚至比归德府还要麻烦,境内士绅豪强勇悍善斗,连百姓们都是尚武凶猛,差役收税就和官兵打仗一般,几十上百的精壮汉子拿着兵器下乡,或者抢或者谈。
这样一番局面,等被赵进包揽了皇粮税赋之后,不仅大家省事,分润到的钱粮也比从前多了,大家当然知道,赵进包揽税赋,肯定要留足了自己的好处,可如今归德府的局面是大家根本没有好处,那些大户根本不交或者只是交一点,与其颗粒无收,那就不如拿个定数。
而且都说这赵进有生发敛财的本事,除了在田地上做文章,还能琢磨出各种生财之道,凭空都能做出个盐市来,要是能把这手段用在归德,大家岂不是皆大欢喜。
大家都听过赵进的名声,知道这位爷虽然年轻,却是个一诺千金的品性,尽管能生发聚敛,却不把银钱看得太重,知道和大家分润,答应给的从没有反悔过,这样的人物,自然值得合作。
县城、州城、府城里是官府的天下,在城池之外则是豪强士绅们的地盘,想要做什么都得通过他们来进行,让赵进包揽粮赋,等于是让赵进和归德府上上下下打交道,做不成一切休提,若是做成了,等于整个归德府就听他赵进的指派。
书吏差役们都是精明人物,对这个道理当然想得通,可做事就是为了捞好处,没好处到手,谁管听谁指派,再说了,赵进再怎么包揽,这归德府也是姓朱,归根到底,这包揽粮赋也是为了完成朝廷和上峰交派下来的任务,又不是为了造反。
“闭门造车果然不行,来到这归德府境内,才知道什么人可以拉拢,什么人要打压,那些大地主号称忠良人家,他们自成一体,只是经营田地,当咱们赵字营不在,另外则是靠近徐州和凤阳这一块的,这里聚不起太多田产,只能在别处找营生,这些人靠着盐路、商路发财,所以对咱们处处奉承。”赵进对伙伴们这么说道。
没出徐州之前,赵进要拉拢压服的对象是归德府的豪强士绅,准备按照徐州那边一样办理,等来到这边才发现有所不同,归德府的豪强,或者说各色势力人物大体分为两类。
一种就是所谓忠良士绅,经营田地庄园,他们靠着盘剥佃户、吞并田产发家,目的就是取得越来越大的田地,然后家中子弟以读书进学为主,求得是科举功名,光宗耀祖,顺便给家里免除赋税,吞并更多的田地。
另外一种则是所谓的豪杰之士,那些大地主能有这样的局面往往都有十几代的传承经营,换句说话,除了这些大地主士绅的直系子弟,其他人都没太有什么机会,又不是每个人都能在文武上取功名,想要过得好些,只好在江湖上打滚,或者想法子捞些浮财了。
靠近徐州这边的大多是这种,赵字营一过境,过来迎接的也都是这一类。
这一侧因为临近省界,一有事就躲到徐州,官府管辖不到,所以亡命之徒颇多,加上黄河再向前就是水患频发的河段,这边的田地价值也不大,另一方面,徐州强豪伸手不少,虽说不过省界,可添置田产什么的过境倒也不难,云山寺、孔家庄之类都有涉足。
虽说双方不在一省,各自奈何不得,可对云山寺之类的势力,能不招惹还是不招惹的好,所以在归德府靠近徐州砀山县这一侧,没什么大地主的田庄产业,相应的,第二种“豪杰之士”也就占了主流。
这些大地主忠良士绅,连官府都奈何不得,收不上税赋,甚至还要被欺压,也亏得这边的忠良士绅耕读传家,瞧不起衙门吏目这样的贱业,不像江南豪门,直接让家生子去做吏目,掌控官府实务,因为这个瞧不起,才和府衙、县衙的书吏差役彼此敌视,导致这帮人找到赵进去包揽粮赋。
其实各地都是一个模样,最顶尖的豪强大地主不交,中层少交,小地主和下面的农户被压榨最狠,缴纳最多。
由赵进包揽粮赋的话,最大的多交,中层正常,小地主和下面的农户自然比从前缴纳的要少太多,天下人皆为利往,给了好处,人心所向,自然掌控得住。
归德这帮书吏差役合计的时候,还有人提出疑义,说算计下来,落在赵进头上的好处不太多,整个归德府粮赋一成,看在咱们眼里是一笔大财,可这位爷眼里未必看得上,毕竟想要压服各处,也是要动刀兵见血的。
不过马上有人反驳,你不用替有钱人操心,你觉得他赚的少了,实际上他中间还要扒一层皮。
一条鞭法之后,各处缴纳上来的赋税,百姓应服的徭役,一概折成现银,可世面上哪有那么多银子,缴纳赋税的时候只能低价卖粮,这里面好处天大,也只有赵进这种现银不缺的大豪才能做得来。
说句难听的,到时候只怕归德府官面上也要被赵进赚一笔,可让他赚也不是坏事,总不能求人办事还不让人发财。
另外一点,赵进压服归德府各处,能让那些坐地土豪缴纳税赋,自然就能处处把控,到时候各项生意做起来定然风生水起。
知道这件事上有能让赵进动心的利益,大家才敢上门去谈,若是不然,贸然上门,赵进如果和那些大户联合起来,翻手他们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他们身为本地土著自觉想的周全,可久在一地,眼界格局还是狭隘局限的很。
在送走了这些书吏差役之后,赵进和伙伴们这么说道:“归德府的粮赋好处对我们来说不错,可也仅仅是不错而已,能把这块地盘掌控在手里,要小心提防官府,要花费心力压服梳理,税赋的分润还有银子买粮上的红利,和这份辛劳比起来也算不得什么了,如果我们花费同样的力气经略淮安府的话,拿到的好处比这个还要多,但这归德府一定要拿下来,你们说为什么?”
赵进难得有这种考校伙伴们的时候,这些年万事他来统辖做主,伙伴们已经习惯听他指派做事,他这么一问,王兆靖还好,吉香和刘勇的神情都正式起来。
“归德府靠着黄河,这条水路值钱。”吉香先开口说道。
赵进笑着点点头,黄河水路最精华的部分就是河南境内,从陕州一直到归德府这边,流经河南府、怀庆府、开封府、归德府几处,这一段沿途都是河南省的富庶核心之地,开封和洛阳两个天下间有数的大城离河不远,在水路上运输往来,可想而知的泼天大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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