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他将自己同杨涟的那次交谈原原本本地转达给了魏广微。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
“糊涂公公糊涂了啊”还没听完,魏广微就痛心疾首地喊了出来,“那杨涟是出了名的刚直的,公公把钱交给了他,他肯定不会截留分润给党徒,那那些人就念不到你的好如果不得到公公的好处,他们又怎么肯为公公说话呢再说了,杨涟这种糊涂人,又岂肯为了公公和同党和天子翻脸公公这钱就是命,公公是把命送给了东林小儿啊”
贿赂朝臣,结交同党,这是聪明;给钱给忠直之人,让他们为国办事,反倒是糊涂。
这大明,到底是怎么变成如今这样的
魏忠贤脑海里闪过了一个念头。
好像,从很久很久之前就是这样了吧。
荒谬,太荒谬了。这样的国,又怎么可能不败坏呢
一瞬间,魏忠贤的心中豁然开朗,好像明白了一个道理。
不管是阉党在位,还是东林众正盈朝,这大明,终究还是救不了的。
难以形容的痛苦,一瞬间涌上了魏忠贤的心头。
“既然如此,那公公只好按我的下策来行事了”痛心疾首了好一会儿之后,魏广微终于勉强定了定神。
“不必说了。”
“公公”
“不必说了。你的上中两策,已经是凶险无比,那下策就算用了,又能比如今好上多少”魏忠贤挥了挥手,“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说的,听天由命就是了咱家咱家已经不想拼了”
“不想拼了”魏广微眼中的精光,也随之慢慢地黯淡了下来。
他重新注视魏忠贤。
然后,他发现这已经是一个颓丧而且失去了全部意气的老人。
仅仅是一个老人而已。
衰老,萎靡,看不到原本那种雄心勃勃的旺盛精力。就算没有天子的诏书,他的生命也会很快被夺走吧。
他只是在等死而已了。
既然如此,那确实多说无益了。
“公公既然公公如此说,那学生确实无话可说了。”魏广微声音颤抖着,然后站了起来,深深地朝魏忠贤作揖,眼角中也微微泛出泪花,“学生只想请公公好好保重”
“到了咱家这个年纪,保重不保重也就这样了,就是不知道还能不能撑到到皇陵的那一天。”魏忠贤苦笑,“如果能到得了那里的话,咱家也得好好地跟反思己过才是。”
“公公对大明,已经再无所负了,何须如此”魏广微沉声说,“东林小儿现在攻讦不停,恨不得把全天下的罪过都揽到公公一个人头上,现在他们得势没办法,只是上天有灵,公公一定会平反昭雪的”
接着,他再度向魏忠贤深深作揖,然后才慢慢地转身离开。
魏忠贤一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的背影,等到他的背影消失的时候,他心里也知道,整个曾经煊赫朝堂、不可一世的阉党,也正式在大明烟消云散了。
再也没有人可以搭救得了自己,也再也不会有人来试图搭救自己了。
“就这样也好。”
送别了魏广微之后,魏忠贤的精神状态明显变得更加糟糕了,他经常陷入沉思当中,时不时长吁短叹,眉头一直紧皱,看上去忧心忡忡,也不知道到底是在忧心什么。
刘松平和齐望两个锦衣卫也没有兴趣去管他心里高兴不高兴,一路上护送他离开了保定府。
出了保定府往南行,然后穿过了真定府的深州冀州一路,他们很快就来到了广平府的地界,只要再向南行,他们就可以走出北直隶进入河南了。
出于之前的教训,他们一路上更加小心,也不去大的集市留宿,以免惊动他人。
这份小心,不仅仅是在提防魏忠贤在东厂和朝中的敌人,更加是为了防备赵进。
没错,他们现在离赵进的势力范围越来越近了。
因为之前的议和条款,现在山东已经成了赵进的地盘,他们不得不小心地选择路线,以便绕过山东地界,躲开他们有可能的干扰。
然而,和之前行路时的荒凉不同,这一路上,道路上到处都是衣衫褴褛的流民,正在和他们一起朝南方赶。
这些流民个个面黄肌瘦,有些人甚至瘦的皮包骨,看得出来已经饿了很久,就连走路都有些歪歪扭扭;他们的脸色都十分奇怪,平淡中透着一股绝望的麻木,好像看淡了生死的哲人一样。寒风在他们旁边呼啸,但是他们却好像一无所觉,只是呆呆地朝前面走着,好像前方有什么在等待着自己一样。
这些流民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相互之间绝少交谈,好像饥饿已经让他们失去了一切,行尸走肉般地前行就已经成为了他们生存的唯一意义似的。
大多人的鞋子已经成了灰土色,被磨出了破洞,有些人甚至都没有鞋子,就这么赤脚在干裂的地面上走。深秋的寒风当中,一路上不断有人倒在地上,有些人再也没爬起来,还有瘦骨嶙峋的孩童在已经奄奄一息的父母身边啼哭,但是更多的人只是看也不看地继续朝前走,他们的脸上都只有一种死灰色。
这种景象,让三个才刚出京城的人心中有些发寒。
这还是北直隶呐,怎么就变成这幅模样了
“何以何以如此啊”魏忠贤的嘴唇微微颤抖了。
虽然他也是在民间长大,但是当时他离开家乡的时候,还算是万历年间的好时光。后来在京城呆了这么多年,他哪里又有多少机会知道京城外面的世界
在他权倾朝野的时候,想要得知地方上的情况,只能通过地方官员的奏报,虽然他心里知道那些奏报肯定不尽不实,大明现在举步维艰,百姓的生活肯定困苦。但是他没有想到,这才离京城不过几百里,就已经是这幅模样。
齐望的心里也和他一样难受。
朝政紊乱,上下昏昏,贪腐横行,庸官遍地,到处流民和饥民在饥寒中受苦这一切都是谁造成的还不就是因为你们这些祸国殃民的权奸
一想到这里,他的怒火就难以抑制,狠狠地瞪了魏忠贤一眼。
“你等欺瞒圣上,把天下败坏成这样,都是你等的错”
“是我等的过错”魏忠贤颓然垂下了头,自己也觉得自己过错甚深。
他长叹了一口气,然后望了望这一路上络绎不绝的流民,只觉得自己这一生毫无建树。
“只盼着孙阁老和杨阁老两位辅臣能够力挽狂澜”
“几位老爷,能否帮帮老儿,赏老儿一口饭吃”就在这时,旁边突然挤过来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向他们祈求。“老儿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
他脸色枯黄,声音有气无力,看样子就算不如说的那么窘迫,恐怕也差不多了。
齐望和刘松平对望了一眼,然后齐望从自己的行囊里面拿出了一些干粮,递给了老者。
他们知道自己也帮不了所有的人,但是多多少少能帮一个也好。
“谢谢老爷谢谢老爷”老人快速接过了干粮,然后迭声道谢,齐望花了老大的力气才没有让他跪下来。
然后,他以齐望都难以看清的速度,直接将干粮一把塞入到了他的口中,然后大嚼了起来。
“你慢点吃吧,小心噎着”这凄惨的样子让齐望看得心生怜悯,连忙将自己的手囊也给递了过去。老者接过水囊连忙也喝了下去。
咕哝咕哝几下,老者就将这份干粮给吞了下去,然后脸色变得微微泛红,都重新焕发了精神,好像被重新注入了活力。
“多谢老爷”他再度向齐望几人道谢。
“不必道谢。”齐望摆了摆手,然后有些好奇地打量了老人,“敢问老丈,现在为何有这么多流民充塞道路啊”
“为何充塞道路”老人的充满了皱纹的脸上,浮现出了凄惨的苦笑,“若不是在本乡本土活不下去了,老儿等人何必逃离桑梓啊”
“老丈这是何意”齐望微微一惊。
然后,他再度打量了一下这个老人,发现虽然同样衣衫褴褛,但是他比之其他人气色稍微要好一些,言行举止也能够看出和其他人有些不同,显然之前家境要比其他人要好上不少。
“不瞒老爷,老儿本来就是广平府本地之人,家里虽不算富裕,但是也略有几亩薄田,也算是读过一些书”老人满面苦涩,白须在寒风当中微微颤动,“只是现在年景实在太差,一年比一年难熬,最近还经历了兵灾现在家中已经被乱兵洗劫一空,所以现在只好流离失所,找一处太平地方乞活了”
“兵灾”这下就连魏忠贤也有些惊诧了,“可是前阵子的赵贼乱事”
“确实如此”老人颓然点了点头,眼角中出现了泪花。
一听到老者如此说,齐望心中顿时充满了怒火,他手上紧紧地握住了刀,义愤填膺。“可恨这赵贼,丧尽天良必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