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进势大归势大,可是他也不能让人一定要买他的货吧”刘松平冷笑了起来,“京里,还有其他地方,多少商行在买徐州的货这些商行不知道有多少是在朝中大臣们的手里呢,你想想他们有多少人帮着在贩卖徐州的货物所以徐州货卖得好,他们的收入才高啊”
“这”
这不可能,朝廷的大臣们怎么可能干这种通敌的事情呢齐望想要这么说,但是却没说出口。
那些小民可能对读书人敬若天神,觉得他们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可是作为这些锦衣卫,天天跟犯了事没犯事的文臣打交道,他们哪里还会对什么进士文臣奉若天神
也就是一群大俗人罢了。
“所以啊,既然朝中大臣都不当回事了,我们这些人就算痛心疾首又有什么用呢”刘松平继续笑着反问,然后又给自己倒上了一杯酒,“还是好好喝酒吧,有便宜点的酒是好事,干嘛那么紧张。”
“也许也许是有些大臣是干了误国的勾当,但是当今圣天子天纵英明,又是励精图治的,他一定可以将朝中风气扭转过来的”仿佛是找到了什么信心一样,原本有些失落的齐望又重新振奋了起来,“再说了,孙阁老和杨阁老都是清正廉明的贤臣,有了他们的辅佐,徐州货一定会被限制,赵进那贼一定会被扫灭”
看着这个慷慨激昂的年轻人,刘松平也只是又笑了笑,然后再给自己灌下了一杯酒。
这个年轻人,就好像是二十年前的自己一样,血气方刚,意气风发,总觉得天下无事不可为,可是现实却慢慢磨平了自己的棱角,也许某天还会磨平他的棱角吧。
“三叔,你还是再给自己找个浑家吧好歹把这里打理一下,你看看,这都变成什么样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啊。”片刻之后,齐望再度诚恳地劝起了刘松平,“我知道三婶走了你很难过,可是这都好几年了,再难过的坎,也得咬牙走过去了啊你你好歹要给刘家留个后吧”
按照一般情况来看,最后一句已经很冲了,如果不是因为两个人感情至深的话,他是断然无法将这话说出口的。
刘松平的浑家和他的父亲,都是在几年前的疫症当中死去的,如今齐望成了孤儿,刘松平也成了鳏夫,所以两个人的感情也就越发深厚。
这多少年来,天灾不断,纵使是朝廷以天下奉养的北京城,纵使是世代吃皇粮的家庭,也免不了受到一些波及,所以多少次折腾下来,齐望和刘松平谈起生死来都好像已经看淡了许多更何况,比起京城外面的世界来,他们的苦楚其实也算不得什么了。
“留后这年景,留后又是何必呢拖着个孩子一起受苦吗那就不必了。再说了,我都已经这把年纪了,再续弦那不是拖累人吗”刘松平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好啦,别说我了,你也是老大不小的年纪了,也该考虑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了吧别跟我说找不到啊,现在涌到京畿四处的难民不知道有多少,好多人家求卖女儿而不得呢你要是想找个浑家,叔给你找,保管找个又有姿容又懂持家的,怎么样”
“我我还早。”一说到自己,齐望的情绪顿时就低落了下来。
他订了亲的女孩家,在成亲之前因为意外死去了,所以现在一直没有再找。
“你看,你还不是一样”刘松平又取笑了他,然后拿起了另一个酒杯,递给了齐望,“来,今天既然已经到了叔这儿,就别说这些丧气的事情了,先喝两杯酒吧”
“好。”齐望接过了酒杯,一口就喝了个干净,好像要借此来冲淡心中的郁闷一样。
确实没有徐州的烧酒好喝在徐州人打出旗号造反之前,他也是喝了好多回徐州烧酒的。
叔侄两个就这样你碰我,我碰你地闷声喝酒,直到酒壶已经差不多快要见底、全身也热腾了起来之后,齐望闷声地问了起来。
“三叔,你看上面给我们安排的这个差事,是不是古怪了些啊”
这个问题已经郁积在他心中很久了,甚至可以说,今天他过来,其实就是为了这个事情的。
确实十分古怪。
就在不久之前,随着天启皇爷的驾崩,权倾天下魏忠贤魏公公一下子就倒了台,朝廷上下在商议了许久之后得出了一个处罚的决定:将魏公公发配到凤阳皇陵拘押。
要是在万历朝或者更加之前,这事倒也没什么,太监们不管再怎么权势熏天,也只不过是皇上的家奴而已,他想要发配到哪里去就可以发配到哪里。
可是如今看上去就古怪了因为齐望知道,在不久之前,徐州人曾经兵临北京城下,然后逼着天启皇爷签订了一个和约,将凤阳皇陵周边的地区全割给了赵进那贼当然,名义上还是给了点面子,不叫割让。
所以,如果想要将魏忠贤拘进凤阳皇陵,是要经过赵进那贼的控制区域的
更为古怪的是,明明知道是这种情况,上面也只安排了两个人负责押送。
那就是刘松平和齐望叔侄两个。
我们不过是小小的小旗而已,真的能够担当这种重任吗年轻的齐望,在接到任务的那一刻,心里就闪过了一丝疑惑。
“看你平常大大咧咧的样子,没想到倒是有些心眼儿啊”然而,和他的凝重不同,刘松平倒是轻松自在得多,仍旧不紧不慢地再喝了一杯酒,“怎么,望哥儿,你这是怕了吗”
“怕怎么会”齐望脸又是一红,“没错,那些徐州贼子是穷凶极恶,但是我还真不怕他们,大不了大不了也就是送了一条命而已,可是可是你想啊,我们两个人的性命是小事,要是耽误了朝廷指派下来的任务可怎么办”
“要沉住气啊,小子,你能想到的问题朝廷能够不知道”刘松平还是微微笑着,“你放心吧,上面已经想到了。我们不是从京城直接下凤阳的,而是沿着别的路线绕过去,南下不用经过赵进的控制区,等到了南直隶再往北,小心进入凤阳地界儿。一路上我们会拿着碟文上路,沿途的官府都会照应我们的。”
听到叔叔如此说,齐望总算稍稍放下了点儿心来。
“可可就算是这样,两个人也太少了一点吧”
“人少了才好呢”刘松平笑着喝下了一杯酒,“你想啊,要是人多了,一路上我们多大的声势,在赵进的地界上能不惊动人吗如果惊动了赵进的人,我们想要好好把魏公公送进凤阳都难喽”
原来,说穿了是怕惊动赵进啊随着恍然大悟之后升起来的,是一种难以言明的怒气。
朝廷朝廷居然把赵进这贼怕到如此地步了
大明要发配一位太监,还要顾及到赵进这贼,煌煌二百年,什么时候出过这种事
一种耻辱感,让他的手都微微有些发抖,好不容易才把杯中的酒拿起来喝完。
这样一种耻辱,到底是谁带来的
对这个年轻人来说,答案是十分明确的。
“魏忠贤魏忠贤都怪这个欺君罔上、败坏国事的奸宦,大明才会落到这个地步的”酒流入腹中,窜升起的那股火气,让他难以自抑重重拍了一下盘子,溅得酒液四处乱飞,“若不是因为他,赵进那贼怎么会嚣张到这种地步又怎么会给天下带来这么大的祸乱乱国家者,就是这些阉人”
总算他还留存着最后一丝理智,没有像当年锤杀大太监王振的樊忠樊将军一样喊出“愿为天下除此贼”
然而即使如此,这种话也惊得刘松平悚然一惊了。
“望哥儿,慎言”他放下自己的酒杯,压住了齐望的手,“你你别说出这种话来啊,幸亏是在我这里说,要是在外面说出去,你你还想不想混了”
没错,身为锦衣卫系统里面的小人物,是不敢轻易嘲骂太监的,要知道东厂的提督就是太监,而东厂其实就是从锦衣卫这里抽调人手的,很多时候甚至就像是锦衣卫的上级部门,像之前那魏忠贤,手握东厂,背靠天子亲眷的时候,更加不是凶焰滔天
要是这种怒骂阉宦的话传出去了,就算没有生命危险,他在锦衣卫里面的前途恐怕也就完蛋了。
“叔,我知道我都知道就是心里这股气啊太难受了”齐望惨然摇了摇头。“大明朝廷恩养了我们祖宗那么多年,看到现在的情状,我我怎么能够忍心啊”
这其中的凄惨和忿恨,恐怕也只有和他同样身世和遭遇的刘松平才能够理解了。
“哎,孩子,你这又是何苦呢明明是喝喝酒,非要说这种丧气的事。”沉默了许久之后,刘松平又叹了口气,“我们都是一样的,谁不希望大明天下平平安安呢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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