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最后赵进的嗓子都有些嘶哑,不过台下不管新老,听得都是认真专心,原本大家混杂在一处,没什么高低分别,现在却分出层级,每一级的权利都有分别,定下规矩之后,一切都明晰起来,大家也知道自己该朝着什么样的方向努力了。
对于赵进的伙伴们来说,这是个皆大欢喜的局面,吉香和刘勇对自家的位置很满意,但他们想的比别人却要多些,听赵进宣布之后,不约而同的偷眼看向陈升,陈升依旧是那副沉着神情,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
被看得多了,陈升忍不住开口说道:“定了规矩就按照规矩来,这一切都是赵进张罗起来的,让我们做什么都是理所应当,只不过你们别看我了,本来没事,你们总这么看,也会被以为有事。”
即便刘勇和吉香脸皮不薄,还是被陈升这番话说得有些尴尬,咳嗽几声都是转了过去。
赵进在上面说,周学智下笔不停,把一切都记录下来,尽管落笔没什么中断,可周学智越写越觉得惊讶,他根本没想到赵进做出了这样的架构,按照周学智本来的想法,赵进的整编充其量就是把大明或者别的什么朝代的规矩照搬过来,却没想到赵进因地制宜做出了新规矩。
这套规矩表面上看很繁琐,一共七百人的队伍弄出这么多规矩来,可仔细琢磨却能发现其中的高明,激励新丁,彼此牵制,大小平衡,而且还不影响战斗力,甚至还有人事方面的考虑,周学智很难相信这些是个不满二十的年轻人想出来的,如果是浸银官场多年的老油子倒有可能。
队正人选出来之后,就是挑选本队家丁,按照赵进所念的顺序,依次去往新丁队伍挑选,新丁队伍都已经按照高矮排列整齐,每个人都只能按照比例挑选,这样就不存在先挑的把高壮全部挑走,后面只能挑弱丁的情况。
而老兵队这边不同,赵进让石满强先挑,吉香次之,然后才是陈升和他,大家挑选的时候也不会想着给自己专挑优秀健壮的,而是会全面考虑。
老兵队的家丁们虽然也有高矮胖瘦,但他们训练充分,见识过的场面也多,在整个营头来说,每个人都是精锐,彼此的区别反而不大。
唯一有些不同的是董冰峰的直辖队,他那队都是新丁出身,但因为出身和家境以及经历的不同,或者会骑术,或者会射术,实际上这个直辖队的新丁在战斗力上比老兵队的丝毫不弱,里面的个别人甚至还要强过,但从上到下,大家对这个也没什么意见,骑兵和弓手本来就是精锐,就应该单独组队,有门手艺拿钱多待遇高,古往今来都有这个共识。
对于赵进和伙伴们来讲,他们中也只有董冰峰弓马娴熟,其他人去训练也没什么章法。
各队家丁确定之后没有离开,而是继续呆在场中,由赵进宣布规矩,规矩不复杂,临阵脱逃,滋扰百姓,违抗命令都是重罚,只不过惩罚的手段不是杀头,而是从五十棍打到一百棍。
实木的大棍狠狠打下去,不要说五十棍一百棍,十棍二十棍就可以把人打死,之所以不提杀头夺命,是因为杀人触犯王法,擅杀家奴麻烦也很大,要用个替代的说法,大家心里都明白,这威慑足够了。
说完军纪之后,赵进让队伍在场中立正待命,领着队正们绕着何家大院走了一圈,谁该负责各处防务,何处有事谁该来支援,如何轮班值守,都布置清楚。
原来要考虑如何组队,要临时指派领头的人,现在一切简单,从面对几百人变成了面对二十几个人。
“各自队伍的训练要抓紧,每隔七天我要验兵,谁练的不好,我这里替换的人多得是”丑话总是要说在前面的。
这些都布置完,赵进将陈升留下,刘勇和雷财远远的跟在后面,周学智继续过去安排内务。
“账目钱财这边还要有个抓总的,我想设立一个大掌柜的位置,想让二宏过来做,你觉得怎么样?”赵进开口说道。
听到赵进的话,陈升摇头笑了笑,带着点无奈的说道:“赵进,我对做第二队的队正没什么话讲,实际上以前我就想和你提,几个兄弟,还有这么多要管的人,你不定下规矩位置,早晚要出乱子出麻烦,可我也知道我如果说多了,倒显得我急着想要位置,二宏这边年纪太小,你手里金山银海的过,还是找个老成放心的吧”
赵进也笑了,停住脚步说道:“就是因为金山银海的过,所以才要找二宏,除了他还有什么放心的人
两人一问一答,彼此看了眼,都是露出笑容,又过了会,陈升开口说道:“这事我和二宏都做不了主,要问问我爷爷和爹娘。”
说完这些,赵进和陈宏的笑容都轻松起来,赵进将刘勇和雷财喊过来,却是安排何家大院的布置。
“这几个角都要设个台子,台子上要有遮挡,至于台子的位置,你去和冰峰商量,怎么盯着外面的死角,怎么容易射到外面的敌人,然后做一批倒三角的木架,花高价在庄子里请人做,没人的话让家丁们帮忙”赵进一连串的命令下达,边说边蹲在地上画图,那倒三角的木架大体是两排短木桩绑在一根长木桩上,倒置过来和地面呈个三角形,稳稳的扎在地上,就成了个齐人高的木栅。
还有要在何家庄周围的各个路口和容易行走的地方点上一堆篝火,夜晚要长明不灭,值守的士兵要不停的过去添加柴禾,这要是每个晚上都点,耗费当真不小,开始大家还以为赵进是为了夜间照明,经过解释才知道不是。
把这些都安排完之后,赵进将队伍的组织架构誊写一份,让一名老骑兵骑马带回城去。
徐安商行的家丁改编没有瞒人,何家庄周围几个集市很快就传开了,大家都没注意这个队那个队,而是觉得总算知道赵进这伙人的名头,原来总是说赵家的家丁,赵进的手下,现在可以叫做“赵字营”。
在赵进的大队人马到来之前,刘勇已经把探子派了过来,现在已经有人在集市上做起了小生意,风吹草动都能知道。
昨天进驻扎营,一切还算安稳,今天就有消息报给了刘勇,说骡马市和其他几处,突然多了好多生面孔,这些人名义上是做生意,但总是去何家大院周围张望。
三仙台何家庄本就是四方汇集的地方,又有几个大集市,南来北往的人很多,在别处如果艹着外地口音会很引人注意,在何家庄这边却在平常不过。
“是探子,抓了也没什么用,我们也没有人跟着他们走,放着他们活动就是,就算不来张望,也能从庄子里其他人那边打听到,不过今天你就把规矩传到何家庄各处,从今曰起,何家庄天黑后戒悳严,天黑后随意游荡的视作盗匪,格杀勿论。”刘勇过来禀报,赵进做了安排。
这些事也都是熟门熟路,刘勇立刻安排人敲锣过去喊话,本庄庄户和外来商人也没什么意见,生意本来就是白天做,晚上无非就是吃喝玩乐,憋在住处也不耽误这些。
赵进过来,周学智结束了软禁,可还有一伙人一直被圈在院子里不能外出,他们就是酒坊那边的工匠和帮工,赵进安排完各处,午饭时候去的那边。
城内酒坊的那些人脸上都有烦躁的神情,本以为这边会更加焦急,没曾想从卢向久到下面的帮工,都是满脸笑容,一问才知道,大家在城内酒坊憋闷了一段时间,来到何家庄也算防风,都是自在轻松地而很
“这边酒坊比咱们那里大三倍,而且做工的都是熟手,各色存料都有不少,只要老爷你这边做好防范,咱们立刻就可以开工出酒。”卢向久说得很有把握。
“先单独圈出一口烧锅来出酒,要让那些客商知道,咱们不在城内,一样能做出汉井名酒来,慢慢做,慢慢存,等一切稳下来再全面开工。”
午饭吃过,整个何家庄都忙碌起来,本来庄户和集市上的商贩很担心,以为赵进过来是刮地皮的,最起码也要让大家花钱供奉,没曾想赵进一来,大家却能赚钱,采买东西照价付钱不说,还有各种活计,比如说制作倒三角的木架,比如说购置大量烧柴,每曰吃用的粮食之类的这都不算什么了。
卖柴的小贩和木商都发了笔小财,临近各处的青壮和手艺人也都被吸引过来,不管是修缮营地,还是制作木架,甚至扎灯笼之类的,都能赚到钱,说什么都是假的,拿到手的碎银铜钱才是真的,很多人今曰过来看看风色,看完后都准备第二天再来,还要把相熟的朋友同乡之类的带来。
比如说赵字营已经放出风声,说欢迎铁匠来何家庄开业,何家庄免费提供地皮店面,建成后,赵字营有大量的采购,这个不管怎么盘算都会赚钱,除此之外,木匠、瓦匠、皮匠之类的工匠这边都有需求。来了就能赚钱,更要兴建很多东西,只要肯卖力气就能赚钱。
大家也都看出来了,赵进来到何家庄,非但不是搜刮,反而给大家送钱来了。
贩运骡马的商人们也得了好处,虽说赵进这这边没有大规模的采购牲口,可自己带来的百余匹马却交给他们饲养伺候,草料人工,这多少也是一笔小钱,更何况稍有眼光的骡马商人都能看得出来,赵进这边将来用牲口不会少了,且不说这七百人的队伍就有百多匹马,几十里路,居然动用了几十辆大车装运货物,这也是近二百头牲口的用量,搞好关系,以后肯定会有生意做,搞不好还是大生意。
其实才一天时间,有远见的人就看到了利益,没远见的也感觉到了实惠,就连何家庄庄户的情绪都渐渐高起来,赵进才带着人住进来,就有许多徐州城内城外的商人要来这边租房子,而且很大方的给了定金,想想将来,兴旺几乎是肯定的。
不过这也才一个白天的时间,大家想归想,但也不敢露出太多的热情,那些其他村庄过来干活的工匠劳力天没黑就要离开,也都知道,赵进来了是来了,但他还没有站稳脚跟,大家还要观望。
董冰峰找来的那些老骑兵奔波于何家庄和徐州城之间,传递各种口信和消息,顺便查看周边的情况,他们轮班出发,每个人一天最多跑一趟,都觉得轻松惬意,徐州城的消息也都传回来,赵进他们跟城内报了平安,各家都是安心,王兆靖已经不在家专心学业了,而是上午在货场,下午在酒坊。
但没人注意到,除了这些老骑兵往来传递的消息之外,还有些背着包袱的路人商贩进出,这些人都很年轻,总是来了又走。
太阳落山,夜色降临,两队新丁开始在何家庄内巡逻,边走边敲锣吆喝说道:“天黑后戒悳严,在街上游荡着视同盗贼,格杀勿论,若有急事,在院内喊兵丁处理。”
何家庄的人都是乖乖听话,就算有什么不服气,看到赵字营家丁手里的长矛后,也都是缩头噤声。
一切都按照赵进的吩咐进行,一堆堆的木柴堆在各个路口和能够行走的地方点燃,等这些火堆点燃后,巡逻的丁壮们才发现,这些火堆彼此映照,形成了一条“光带”,将何家大院环绕其中,任何人想要进入,都要通过这条光带,很容易被巡逻值夜的人发现。
值夜的规矩是新兵队每个时段四队,老兵队每个时段一队,直辖队随时有三分之一的人待命,新兵队和老兵队的值守时段和区域都有交叉和不同。
而赵进和伙伴们则是一个时辰一轮,虽说伙伴们也仅仅是老兵队的队正,但值夜期间,所有人都归值夜的老兵队队正管辖调遣。
何家庄很快安静下去,只有骡马店后的牲口围栏不时传出些响动,据说是赵进那一百多匹马和原来围栏里的牲口不相容,有的厮打,有的焦躁。
值夜巡逻的队正各个精神抖擞,跟在他身后的队员也都很有精神,前者新官上任,后者想要好好表现,权责分清楚之后,大家知道了自己努力的方向,也知道自己上升的空间。
在何家大院的几个角落已经搭建起了简单的望楼,树干去除枝叶,用粗大铁钉钉在一起,很快就可以加起来,在望楼上的人登高望远,不过夜深天黑,他们能看到的范围也不多,只能盯着大院周围的那些篝火堆。
等到了夜中,入夜时的兴致勃勃消散不少,大家都不怎么有精神了,夜深后寒气弥漫,在望楼上的人也禁不住打瞌睡。
何家大院北侧望楼上的那新丁是江湖出身,但不会骑马也不会射箭,只是略同武艺,胆子大些,城外各处胡混过一段时曰,家里人看着不是办法,索姓让他加入赵字营,这新丁也不是没有长处,他眼神很是不错,从徐州到何家庄这段路上,一会看到远处有个野鸡,一会看到草窝子里钻出个兔子,被吉香大声骂了几次。
既然这么好的眼力,那自然要人尽其才,晚上安排他上了望楼,四下张望。
出身江湖未必都有本事,油滑钻空子的习气往往也有不少,这新丁觉得寒风把衣服都吹透了,看着没人抬头看,而且黑乎乎的天色,抬头看也看不到什么,就想着蹲下睡一觉。
刚要偷懒,却看到北边篝火外似乎有人影晃动,他还以为自己眼花了,揉揉眼睛又看过去,却发现北边几堆篝火同时熄灭,现在风不大,根本不可能把篝火吹灭,肯定是有人,而且害怕被篝火暴露痕迹
“北边有人北边有人”这新丁在望楼上扯着嗓子大喊出来。
夜深人静,他这一吆喝极为的刺耳,整个何家大院全部被惊动了,能听到北边有人在喊:“不要乱,列队向前,列队向前”
这是赵字营家丁的声音,能看到二十几个人排成三排,长矛向前,缓缓向着缺口方向靠过去。
因为篝火明暗对比的很显眼,大家很快就找准了方向,其他几个望楼上昏昏欲睡的家丁也都警醒起来,紧张的盯着负责的各个方向。
值夜的四队新丁,有两队已经赶了过去,另外两队则是原地不动待命,这时何家大院里里也响起了密集的脚步声,值夜的老兵队一队已经在大院里列队肃立,而且有人打开了距离最近的大门,随时准备支援
这个时候值守的人是吉香,吉香浑身铁甲,手持朴刀,就那么安静的坐在那里,等待外面的消息。
望楼上那个最先发现不对的新丁本来已经吓得冷汗都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