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周学智的想法,就是立刻派人把那几家豪商封锁,抓住当事人杀了,然后平息事态,防患于未然。
但黎大津却提出了不同的意见,他说这事的关键不在那几家豪商,而是清江浦的百姓,封锁运河,清江浦上上下下都是受损,不光上面有怨气,下面也同样怨气不小,现在这个局势,可能不会安抚,他们的怨气只会越来越大,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被人挑动,这次既然要闹,那就让他们闹起来,然后狠狠打击,给他们一个厉害,让他们下一次不敢再闹,如果是前面交战后面闹将起来,那才是真正的大麻烦。
对黎大津的建议,周学智觉得太过莽撞,觉得应该收揽民心,不应该见血结仇,董冰峰和张虎斌则是支持黎大津的建议。
为了这个,周学智还特意给赵进写了一封急信,结果赵进的回信也很简单,我们又不是现在要造反,要民心何用,我们已经给了他们活路,可他们还是不满,如果这一次闹了安抚,那么他们还会得寸进尺的继续闹。
得到允许之后,立刻就是开始布置,甚至为了让豪商们更容易串联,黎大津还主动的内卫队家丁以及相关眼线向外调。
“……凡是参与谋划的商户,家中长房长支的男丁要带走一半,放到流民寨那边作为人质……”
“闹事的这么凄惨,主事的倒是自在。”对这个处置,周学智也是讥刺了两句,不过周学智自己也明白,清江浦这些豪商们不仅仅是有钱,他们背后还有这样那样的靠山,有这样那样的联系,还要靠着他们把很多消息反映到京城那边,这对赵进的谋划大有好处。
临风楼雅间上的人肯定全要被扣下,各家参与的豪商已经被封锁住,马上就要开始抓人了。
除了对杀伐太重不满之外,周学智也觉得这次的行动意义重大,他事后专门给赵进写了长信。
信上说得很诚恳,如果不是这次引蛇出洞,根本想不到豪商对清江浦的控制有多深,这些豪商又能动员起来什么样的力量,城狐社鼠之类的江湖市井角色,秀才举人之类的读书士子,统统能够驱使,这样的煽动和谋划,就算对付官府,官府也得低头。
这次如果不是赵字营应对,真要被他们拆了拦河的家什,为所欲为,而赵字营所做的也很简单有效,那就是我不管你什么理由,我比你强,那就动手打碎了你。
而且还有有趣的事情,本地真正有官身的那位户部员外郎、仓库大使以及淮安知府和山阳知县这一于官员,在这次动乱中袖手旁观,什么都没有参与。
赵字营对清江浦官府防备很深,当知道有人煽动串联之后,当即盯紧了这一于官吏,却没想到什么都没有发现,开始黎大津还以为是对方隐藏的太深,到最后才发现的确没有参与。
官吏们虽然没有了从前的威风,可职权仍在,关系也没有断绝,他们的消息远比寻常势力灵通很多,这件事开始发端的时候他们或许不知道,但到了后来,没道理一点风声都没有听说。
当内卫队发现本地官员有意深居简出,而且颇有默契的告病闭门之后,才意识到清江浦官员们根本不想参与。
“……对官吏而言不过是国事政事,和自家无关,但对于本地豪商和百姓来讲,拦河则是相关切身利益……”
“抓人收尸的活计都要劳烦你这边了,我得去六爷那边。”张虎斌没有在这里呆太久,看到下面形势稳定,人群被彻底冲散之后,他就告辞离开,黎大津笑着回了句好说,任由张虎斌去了。
就在码头周围几个大院子里,徐州团练几个连隐藏其中,如果马车冲撞起不到作用,那就要真刀真枪的动手了。
而张虎斌那边的事情则是军务,南直隶的兵马终于有了动作,家丁和团练必须要严阵以待。
至于这南直隶兵马的动作,则是山阳秦守备率军整队,狼山派来铁骑九人……
尽管这个数目让人无言以对,可军务兵事容不得一点马虎,万一对方耍弄什么诡计的话,自己这边又疏忽了,那就是天大祸事。
不过消息传过来之后,接下来的事情却更是古怪,那山阳秦守备派了一名亲兵求见董冰峰,说有几个人希望和他见面,但一定得保密。
这些人在面见董冰峰之前,都被仔细检查过,有一人算是熟人,徐州参将的亲兵千总见过的人不少,另外一人清江浦本地眼线也不陌生,狼山副总兵陆全友的亲兵千总,也是经常被派来清江浦公于的,至于还有一人自称凤阳巡抚的幕僚,这个也好辨认,淮安府和山阳县见过的人也是不少。
除了这三名身上有职司的,还有一位说是凤阳巡抚郭尚友的亲随,看着三十多岁的寻常人物,估摸这位就是过来防备大家私下勾连,确保回报的。
董冰峰、张虎斌都准备开战,拦截漕运这么大的事情,朝廷肯定要出反应,过去了一个多月,怎么也该调集兵马,硬碰硬的时候就要到了,尽管黎大津和成大虎两个人派出去的眼线没有带来任何敌情,那山阳守备整军待命,却不发兵器,严令任何人不得出营,甚至有这样的话放出来“谁让那伙徐州蛮子误会了,老子先砍了他”。
几个方向都是毫无敌情,南边和西边都是安静的很,预先布置在凤阳和狼山军营的探子也没有任何的回报,以至于董冰峰他们都以为探子被除了,再派人去才发现没有任何事情。
在清江浦运河码头附近,哭声震天,各家各户都过来收拾死伤,看到自家男丁白日出去,再也回不来,整个家都垮了,任谁也忍受不了,立刻投河的人也不在少数,还得打捞收拾,不过这些活计都是本地青壮在做,收尸烧埋的花费则是由清江浦豪商“热心捐献”而出,督促劳作的则是山阳县的差役们,黎大津的团练只负责盯紧。
就在这样的气氛中,董冰峰和巡抚派来的人进行了密探。
除了那来自徐州的楚千总之外,其他几人看到董冰峰和张虎斌都是一愣,尽管事先有所耳闻,可看到真人之后,还是忍不住惊愕,这伙胆大包天的反贼居然这么年轻。
“谁也不愿意动刀兵死伤太多,来这边只是想和各位约定一件事,肯定不会开打,但没个说法怎么也交待不过去,抚台直属标营还有狼山兵马以及地方民壮会汇集待命,但北上到高邮州之后,就不会继续向前,约定的事情就是,对外要统一口径,你们徐州兵马和南直隶大军在宝应县城周围打了一仗,南直隶兵马败退,死伤过百。”
巡抚郭尚友的幕僚说出这些之后,董冰峰和张虎斌面面相觑,站在他们身后护卫的家丁也都是满脸愕然,反倒是那两个千总和那位亲信脸色正常的很。
居然能这么堂而皇之的说出假打,还是和拦截运河形同谋反的势力头目来讲,而且还这么郑重其事的说话。
那幕僚看到徐州方面的脸色,也是明白对方的意思,颇为诚恳的说道:“我家大人集兵一处北上,到了清江浦这边,双方肯定是要打的,你们说是不是?打了就要死伤,就要花费,不管谁赢谁输,这都不算结束,朝廷要动大军,徐州那边也要动员,既然还有后续,前面何苦折腾呢?不如大家约定好说辞,对上面有个交待就是了。”
董冰峰和张虎斌对视了眼,董冰峰自己沉思片刻,点头答应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定了这桩事。”
对于在清江浦这边的应对,赵进的安排也很简单,只是断掉运河,但并不主动和官军开战,也不要出去攻城掠地,保持个低调的状态,如果南直隶兵马前来会剿,那就一次性打散对方,但不要追求全歼。
在这样的要求下,这巡抚幕僚的提议就很值得接受了,董冰峰这边答应,张虎斌看了眼,闷声问道:“那你们怎么保证这桩事?”
“二位公子,这怎么能保证呢?这本就是能做不能说的,要真有什么保证,他日传到上面或者别处,我家大人那边没办法交待,徐州这边的麻烦难道就少了不成,到时候还要有大兵来到,少不得恶战一番,即便徐州兵强马壮,百战百胜,可少些杀伐,少些耗费,难道不是好事吗?再说了,官军这边到底搞鬼没有搞鬼,且看有没有按照说定的位置停下就是,若没有,开打就好。”那位巡抚身边的幕僚说得很诚恳。
董冰峰面露沉吟神色,张虎斌则是缓缓点头,幕僚脸上保持着诚恳的神情,眼神里却有一丝不屑闪过。
“诸位少年英豪,将来必然都是前程无量的,我家大人也是打算好了,用败战这个说辞交待过去,就安排招抚诸位的事情,也请诸位放心,王大人的人品风姿,我家抚台也是敬仰许久了,那些藩王无法无天,为了一己私利祸害贤能,我家抚台大人和朝中清正早就看不下去,这次定然会让王大人安然脱身。”那巡抚幕僚趁热打铁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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