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贡布朗杰横行理塘,阻断**和内地的联通,**派兵平乱,领兵的宗堆,领受贝丹顿珠之命,同贡布朗杰暗通款曲,致使藏军连连失利。【】热门。更新好快。川督和噶夏责问,宗堆说什么“皇帝不差饿兵”,伸出手来,向朝廷索要军饷。
这个事儿传到北京,有一个礼科给事中,叫做刘云溪的,忽发奇想,上了个折子,说瞻对乃化外之地,又跟**接壤,不如赐给藏王,折抵军饷,这样,朝廷省下一大笔钱,又能够平瞻对之乱,两全其美,多好的事儿呀
看到这个折子,从两宫皇太后,到关卓凡,到军机全班,无不气得发昏二十一章。
刘云溪的奏折,荒唐得太过分了。
首先,目下之**,根本没有什么“藏王”,刘云溪一张嘴,就把**推回到颇罗鼐乃至固始汗甚至更早的白教当道的时代了。
其次,瞻对虽然算“川边”,却不和**接壤,如果真的赐给**,瞻对就成了**在四川的“飞地”了。
最后,也是最紧要的,彼时朝廷的既定政策虽未公之于众,是要拿川地藏区“改土归流”,并进一步向**收权的,你倒好,跳出来说什么“瞻对乃化外之地”,还要将瞻对向**那边儿推
荒唐虽然荒唐,但本朝素有不以言罪言官的传统,不好给予降级、免职一类实质性的处分不然就是“阻塞言路”了,于是传旨“痛加申斥”,就像当年詹事府右庶子孙东谋反对为小皇帝开“洋务、兵事”的功课,翰林院侍讲徐应祥反对修筑铁路,朝廷也是下旨申斥,并没有给予任何具体的处分。
至于徐应祥顶不住了,主动求去,那是他自己的事情。
不过,因为不想扩大这件事情的影响,以免被**方面抓到口实。负责传旨的,不是朝臣,只派了太监。
结果就出事儿了。
如果负责传旨的是朝臣,念完上谕,“钦此”之后,被申斥人“领旨谢恩”,就算完了。多难听的话都在上谕里面了,因为见诸煌煌上谕。话说的再难听也是有限的,无论如何,不会损及被申斥人的人格。
最多,接了旨之后,还有“问你的话”,这些话,都是皇帝本人的原话,虽然不少是“诛心之论”,但皇帝再生臣子的气。哪怕要杀臣子的头了,也不至于问候臣子的女性亲属。
所以,无论如何,被申斥人人格无虞。
可如果传旨的人是太监,就大不一样了。
不晓得从什么时候起,宫里的敬事房有了这么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凡“奉旨申斥”,念过上谕之后。负责传旨的太监还要对被申斥人“另行责备”。
“责备”什么是“责备”嘿嘿,就是骂人了。
太监的性格,因为身体残缺和所操劳役的特殊性,大多乖戾阴贼,除了银子之外,骂人是他们最感兴趣的物事。而论到骂人的花样翻新、刻毒入骨,大约天底下也没有人比得上他们。
既然有“奉旨骂人”这等好事,那还不骂个畅快淋漓且詈骂的是平日里太监们一见到就要打千儿行礼陪笑脸的朝廷大臣,看到平日高高在上的大人老爷们跪在面前,在自己的唾沫星子中抖若筛糠,骂人的太监,内心会得到变态的满足。
如果“奉旨申斥”的对象。是一向视他们为卑贱之人、甚至不把他们当成人的“读书人”,那这份痛快,就更是无可言喻了
擅骂又不肯与人为善的太监,可以将被申斥人骂的泪流满面、泣不成声,接下来好几天都缓不过劲儿来。
有没有免于受辱的法子呢
当然有,奉上太监第一感兴趣的物事银子,骂人,这太监第二感兴趣的物事,自然就免了。
这个价码不便宜,至少五百两银子起跳,官位愈高,太监的要价愈高,且得事先通过敬事房疏通传旨的太监是敬事房派出来的,事先,被申斥人根本不知道派到自己家里来的是哪个太监。等到传旨的太监到了,再想“疏通”,就已经晚了没有谁敢在开中门、摆香案的时候行贿、受贿的。
自然,不管贿银多寡,敬事房的总管太监自个儿先落下一半。
刘云溪上这个折子,并未受任何人的指使,纯粹一时突发奇想,自以为是张良、陈平之计,本意倒真是为朝廷省钱,只是无知之尤,闯下了这场祸事。他这个人,秉性孤介,傲岸不群,从来不做“卖参”的事情,穷京官一枚,又不认识什么有钱的朋友,五百两银子,如何拿得出来
向“放京债”的借吧,刘云溪的人缘儿太差,从来没有接过什么有油水的差使,还款能力相当可疑,没有哪个“放京债”的,愿意放给他这么一笔数目不菲的款子。
再说,他自个儿对“行情”也是糊里糊涂,拖拖拉拉的,宫里边儿等不到刘家的信儿,旨意却是一刻钟也不能拖的,传旨的太监按时上门了。
开中门,摆香案,跪聆圣谕。
传旨的太监也姓刘,念圣旨的时候,刘太监的声音倒是颇为平和,但刘云溪已是听得满面通红,浑身冒汗,手足也不自禁地微微发抖。不过,因为事先得到些风声,多少有了心理准备,勉强还自持得住,只等着刘太监念出“钦此”二字,便“臣领旨谢恩”。
念完“该员所奏,殊属荒唐,着传旨严加申斥”之后,正常情况下,就该“钦此”了,刘太监保持着双手展开圣旨的姿势,但微微偏过了头,斜睨着跪在地上的刘云溪,公鸭嗓子突然拉高了调子:“刘云溪,你的脑子是被狗子吃了吗”
就此开骂。
这一顿骂,真正叫“狗血淋头”,刘云溪几十年受的粗言秽语,加在一起,也不及这一次的一半。他目瞪口呆,整个人全然懵掉了。
也不晓得骂了多久,刘太监终于念出了“钦此”二字。
刘云溪伏在地上,毫无反应。
刘太监咳了一声,又念了一声“钦此”。
刘云溪还是没有反应。
刘太监有点发慌了:不能再“钦此”了呀刘云溪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不领旨”那乱子可就大发了刘云溪固然要倒大霉,自己的这趟差使也算办砸了,追究起来,自己也脱不了干系
他又咳了一声,向跪在刘云溪侧后方的一个老仆人,使了个眼色,努了努嘴。
老仆会意,膝行而上,从后面扯了扯刘云溪的袖子,轻轻喊了声:“老爷,该接旨了”
刘云溪身子一颤,慢慢儿的抬起头来,直起了上身。
刘太监吓了一跳。
刘云溪双目血红,脸色却惨白如纸。
刘太监不敢再拖下去了再拖下去,指不定出什么幺蛾子呢他对那个老仆说道:“你们老爷年纪大了,手脚不大利索,你过来帮帮忙”
呃,刘云溪的年纪,还不到四十岁,实在不能算“年纪大了”。
帮忙怎么帮啊
“唉,扶着你们老爷的手啊”
哦,明白了。
老仆跪在一旁,托起了刘云溪的双手。
一触到老爷的手,老仆自个儿先吓了一跳:冰凉冰凉的。
刘太监走上两步,将圣旨往刘云溪手上一放,说道:“拿好了既接了旨,我的差使就算办妥当了,告辞了”
不等刘家的人答话,掉头就走。
刘太监离开之后,刘家的人赶忙围了上来,七手八脚,将刘云溪搀了起来。
老仆说道:“老爷,钦差走了,咱们回屋去”
“钦差”二字入耳,刘云溪身子一颤,突然放声大哭。
这真是“嚎啕痛哭”,就这么直挺挺地站在院子中央放声儿,涕泪交流,声嘶力竭,谁劝都没有用。
刘家上下都急了:刘宅不过一进的小房子,这么哭法,邻居是会听见的呀,传出去,可怎么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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