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酒水四溅之余,乔公山应声而倒。
额角鲜血涌出,青铜酒盅反弹上半空之中。随即“当”掉落在地,杯脚处竟然断了。
可见这一下,用力有多大。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李渊气得拍案而起,忽视依旧难减心中怒火,抓着酒壶又丢了过去。
这一下是了准头,砸在了乔公山倒在地下的身体上。
李渊自幼丧父,一个人滚爬长大,知道没有父爱的痛苦,又因起义一事,害死了儿子孙子。出于各种情怀,对于子女有着非一般的感情,对他们信任宠爱甚至于放纵。
但是面前这两个人竟然说他最放心的大儿子,当朝太子,竟然要在监国的时候谋反。
这让李渊如何能信,如何敢信!
什么语言都难以表达他此刻心中的愤怒,好似一头发疯了的狮子,高吼咆哮着。
乔公山连滚带爬的爬起,“千真万确!陛下东宫太子早已与庆州杨都督勾搭谋反,他们确确实实准备夜袭仁智宫御驾……陛下明察啊!”到了这个地步,乔公山知道现在想要活命,只有把戏演下去,演的越像越好。
他跪在了地上,不住的磕头呼喊。
木板铺成的地面,让他用脑袋砸的“咚咚”直响,敲着敲着竟然将自己敲晕了过去,倒在了地上。
尔朱焕不如乔公山擅于言辞。话都说乔公山带说的。
现在乔公山晕了,他也不知应该说什么,将心一横。吼了一声:“望陛下明察!”效仿着乔公山,跟着磕了起来。
李渊心中实是恨不得要将面前两人千刀万剐,但是心底另一个声音却告诉他不能鲁莽行事。他终究是皇帝,一个皇帝最担心的就是谋反。
“陛下息怒!”裴寂沉着脸,大步走了出来,现在正是轮到他表现的时候,“此事不论真假都是极为严重之事。应当彻查到底。”
李渊强压着心头怒火,坐了下来。依旧以吃人的目光盯着尔朱焕,但语气却缓和了许多,问道:“你说,你如何得知太子谋……谋反的?”
尔朱焕抬起了头。一抹血迹从他的额头流了下来,颤声到:“回陛下,小的……小的也知道的不多,是乔公山校尉与太子麾下的舍人徐师谟喝酒的时候无意间听到的。乔校尉与徐师谟交好,前段时间,他见徐师谟神态严肃,心事很重,以为他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就拉着他一起喝酒,要安慰他。这酒喝高了。徐师谟自己激动的说了起来,说他即将成为从龙之臣,将会名垂青史。说太子在庆州私募了数千死士,准备夜袭凤凰谷。校尉当时都吓傻了,不敢泄露半句。我与他奉命给杨都督送兵器盔甲,一路到了庆州边境,乔校尉忍不住将事情与我说来。”
尔朱焕头都不敢抬一下,继续道:“当时我听到这个消息也傻了。造反可是诛九族的罪。我,我上有老。下有小的,给我吃一百个豹子胆也不敢行这逆天的大事啊。我们一合计,也就直奔这里来了。的句句属实,明察,陛下明察。”
静!
李渊没有说话。
裴寂也没有说话。
封德彝更是从一开始就没有开过口。
罗士信自当亦是如此。
李渊很想从尔朱焕所述的事情中找出一点问题,以证明他在说谎。
但是没有!
如果尔朱焕说李建成找他们商议或者知道整个事件的详情,又或者是在某个地方无意听到,他有办法抽丝剥茧的找出其中不实的地方。
毕竟这种大事,就凭尔朱焕、乔公山是没有资格知道的,也不可能随随便便的找个地方商讨。
对于这种问题,要辨真伪,从何处听来的最为关键。
但是这醉酒吐真言,那就有不好辨别了。
李渊凝神沉思,反复想着尔朱焕的说词,想到“太子在庆州私募了数千死士”这一句话,突然脑海中浮现年前发生的一件他认为极小的事情:有人密告李建成募集私兵,图谋不轨。
霍然站起!
看中竟是不可思议,还有这深深的悲痛。
这一刻他虽然没有全信,却已经信了六成。
罗士信看着李渊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知道他想到那件事情。
这就是李世民真正的高明之处。
伏笔在大半年前已经埋下了。
李世民不可能出昏招,当初的昏招为了就是今日的成果。
半年前有人拿出真凭实据来告李建成图谋不轨,李渊没有相信。他认为没有人证,一切都是假的。反而纵容李建成私自招募的长林兵。半年后,又有人告李建成意图造反,这一次是人证物证俱在:尔朱焕、乔公山是人证,一路押送的兵器、铠甲是物证。试问如果不意图造反,有什么理由额外募集私兵额外需求兵器盔甲?
就算没有真凭实据,也有三人成虎一说,更何况事实俱在,连续发生两起,就算李渊在怎么信任李建成,这心中也忍不住开始犯疑乎了。
这更是李世民的高明之处,李世民针对李建成的诬告,事情是假的,但是事实是真的。
李建成若不在东宫招募突厥骑兵,不在皇宫私募长林兵,不在庆州募集私兵,不给庆州运送铠甲,不做这一切一切不是谋反,却意味谋反的事情,李世民抓不到他的把柄。
现在李世民对李建成的指控,除了谋反,其他都是真的,便是李渊想证明儿子没有反自己都做不到。便是裴寂与李建成交好,想帮他说话也做不到。
这时屋外突然传来一句,右骁卫将军薛永有紧急事情求见大将军。
李渊正为李建成的事情伤神,让人如此打断,眉头忍不住的挑了挑,挥了挥手让他下去。
罗士信没有说话,只是告罪的作揖,退了下去。
这出去还有一眨眼的功夫,罗士信就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陛下,外边有一书生,说要有急事求见陛下,事情关乎陛下的安危。”罗士信表情严肃。
李渊心中一动,将两者事情联系在了一起,见罗士信在此地,也不担心安危,下令道:“去,让人将那个书生请来。”
罗士信出去吩咐等候消息的薛勇将人带来。
凤凰谷谷口与仁智宫有点距离。
仁智殿的气氛沉寂。
李渊也不知说些什么,先下令将李世民、平阳一并请来,将当前的情况告诉了他们。
“怎么可能!大哥身为太子,怎么可能谋反?”平阳激动的跳了起来,双目恶狠狠的瞧着告状的尔朱焕、乔公山。
李世民亦道:“儿臣也不相信大哥会谋反,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李渊见儿子女儿都这么说,心中大感宽慰,叹道:“具体情况,父皇也不是很清楚……”他还待要说,外边传来了杜凤求见的消息。
李渊闭口不谈,让人将人请进来。
杜凤是一个上了年纪的中年书生,一身干爽的儒士服,带着诸葛巾,若是手上加上一把羽扇,十足的一副诸葛粉的打扮。带诸葛巾早已不流行了,不过大唐海纳百川,对于衣着什么的都没有讲究,也不以为怪。
“草民宁州杜凤,拜见陛下!”杜凤带着几分不卑不亢的作揖问好。
李渊沉声道:“你说朕在这仁智宫里,何险之有?”
杜凤恭声道:“回陛下话,危险来至于庆州,草民怀疑庆州都督杨文干有谋反之意。”
李渊心中一颤,问道:“此话怎讲?”
杜凤道:“草民家住在宁州府衙附近,近几日宁州官军颇有异动,听人说是庆州都督下了什么指令,似乎有往凤凰谷逼近的迹象,动作十分鬼祟,草民担心会对陛下的安危造成威胁,特来提醒。”
李渊眼睛闭了起来。
杨文干是庆州都督不假,但是庆州都督管辖地域很大,除驻地庆州外,周边的原州、宁州、豳州等地都在他的号令之下,俨然京师以北防寇长城。李建成负责北方防线,杨文干便是他一手提拔上位的。
而仁智宫地处坊州中南山凤凰谷内,下山往北不远,便进了宁州界内,庆州则在宁州以北。庆州都督杨文干如果真的想要发兵袭击仁智宫,必然从宁州经过,宁州本府也必然有所动作。
杜凤一状,正好与尔朱焕、乔公山暗合。
三人成虎!
李渊一次不信,二次存疑,三次巧合,他发现自己竟然是不得不信。
李渊将案几一踹,巨大的案几翻了个边,坐上的水果食物,洒的一地都是,随即又落魄的坐在位子上,失神的囔囔道:“建成,真的反了?”
“不会,不会的,大哥不会这么干。”平阳依旧不信。
“二郎,你说此事应该怎么办?”李渊问向了自己的另一个儿子。
李世民道:“大哥向来仁厚,儿臣也不敢相信大哥会反。不如派人将他请来,查问缘由。”
李渊沉吟片刻,道:“大将军,你立刻派人前往长安,传我敕令将太子请来仁智宫,就说,就说商议秋后防备突厥之事。”
在场的所有人心里明白,李渊当真怀疑上了李建成,不然不会假托防备突厥这个借口。(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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