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陪张三过来之人,正是木兰三雄中的老三酆泰,只因被众人一顿数落,顿觉自己叫阵之举不妥,害得这位兄弟多挨了一顿好拳脚,心中多有愧疚,故而此时显得十分讨好。
那小头目见王伦身边的大人物和自家酆泰头领都来了,也不敢放肆了,苦着脸求告道:“两位哥哥明鉴,叵耐这史文恭这贼太过无礼,小弟正在教训他哩!”
“史文恭!?”张三闻言只觉难以置信,这厮不是跑了么?连忙道,“我家哥哥正漫山遍野寻这厮哩,都让开我看看!”
张三发了话,众人不敢怠慢,连忙退避开来,毕竟发话这位可是能够让梁山军和曾头市火并的人,在场都是见识了梁山军威的人,谁敢忤逆?顿时把史文恭三人暴露在张三视线之中。
哪知张三这时目光根本没有落在史文恭身上,反而盯着史文恭身边的头陀不停打量,只见此人前面发掩映齐眉,后面发参差际颈。皂直裰好似乌云遮体,杂色绦如同花蟒缠身。额上界箍儿灿烂,依稀火眼金睛;身间布衲袄斑斓,仿佛铜筋铁骨。戒刀两口,擎来杀气横秋;顶骨百颗,念处悲风满路。啖人罗刹须拱手,护法金刚也皱眉。
此时张三嘴巴长得很大,却是叫不出他的名讳来。他心中只觉此人甚是眼熟,却不记得何时见过。
“过街鼠张三,不识得贫僧了?当日孟州十字坡,我和那断臂的汤隆,在人肉作坊里……”那头陀明显记得张三,出言笑道。
“哎呀呀!广惠大师,你是广惠大师!”张三惊讶道,回头对不明所以的酆泰道:“屏风岭的广惠大师,我们山寨韩世忠的授业恩师呐!”
众人闻声哗然,连酆泰也是肃然起敬。韩世忠今日在战场上可惯之以“强悍”二字的表现。直叫他们这些野路子是有喜又怕。喜的是幸亏这是自家友军,大家都是一路人。怕的却是江湖事变幻无常,今日把酒言欢,明日就可能刀兵相见了。若是将来惹上梁山泊,他们这些各寨挑选出来骑士精英,怕是头一批填旋。
那小头目不愧是王庆亲手提拔之人,老大的特质学了个通透,连忙对广惠拱手道:“大师恁大人不记小人过,小人有眼无珠,冒犯尊威,死罪,死罪!”
广惠哪里会跟他这种小人物纠缠不清,只是把手一摆。问张三道:“韩世忠?可是我那韩五徒儿?”
“正是正是!我家哥哥给他起的名讳,还有字号哩,唤作‘良臣’!这可是咱们山寨独一号,连我哥哥他自己都没取字哩!”张三笑道,只是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显得很是滑稽。只听他又道:“今儿过年时,我家哥哥还念叨大师哩,说大家远赴西夏,连个消息都没有,甚是想念!”
广惠闻言喟然长叹,道:“王首领当日救命之恩,广惠时刻不敢忘怀!眼下俗事已了。这便马不停蹄赶来相会!”
张三一张脸笑得没边了,当即邀请道:“天降大喜,大师和这位好汉且随我见哥哥去!”他是惯会察言观色之人,见广惠没有介绍同行之人,当下也不发问,只是热情相邀。礼数不缺。毕竟经过广惠牵线上山的人,远有延安韩世忠,近有少华山朱武、史进等,都是甚得王伦重用的重量级头领,这位能跟他同行。怕也不是等闲之辈。
广惠点点头,看了史文恭一眼,对张三道:“路上能遇到史教师,也是天降机缘!贫僧要带他同见王首领,请问张头领不曾唐突罢?”
张三被问了个大红脸,忙撇清道:“我有几斤几两,敢列头领之位?大师要带史文恭去见我家哥哥,正好不过,我家哥哥正寻他哩!”说完憨憨一笑,略带狡黠道:“小弟只是王伦哥哥亲卫营的副将,平日里帮着做点杂事哩!”
“原来你不是梁山头领!?”酆泰闻言十分惊讶道。
出来混最不能丢的就是面子,这话说得张三有鱼目混珠之嫌,顿时红脸道:“我甚么时候说我是了?”
“不是!我是说像兄弟你这样的,坐一把交椅也不为过!”酆泰剖白道。
原来是替自己打抱不平,张三松了一口气,对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身上的众人打开话匣子,语气中略带骄傲道:“我们梁山战营,正将、副将都是山寨头领充任,比如当年青州兵马都监镇三山黄信,多么显赫的人物,还不是在马军第一营做副将?我张三泼皮出身,没甚么本事,我家哥哥却不嫌弃于我,叫我以头目身份做了亲卫营副将!你们不知,梁山泊上下近十万人,小头目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可山寨除了我和李四,哪个头目有这般待遇?”
酆泰见说很是尊崇道:“怪不得王首领起大军就是为了救你,就跟当年在黄陂救縻貹一般!”
张三心中得意,脸上却装作严肃,当下还想继续在新朋友面前吹牛皮,却见广惠和身边同伴只是听得笑,却不发一言,张三咳嗽一声,道:“我这点事算甚么,还是把广惠大师请到哥哥面前,再跟你们细说!”
广惠笑着称谢道:“多劳张兄!”
“不敢不敢!”张三忙拱手道,此人的徒弟乃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他一上山,绝对也是头领中的一员,找优越感也找不带他头上去,当即道了一声“请”,便在前面领路。
这十几骑游骑闻言散了,哪里敢跟他们到王伦面前去。这时姓孙的汉子很有兴致的问张三道:“看来梁山泊和其他山寨不同,还分战营,每营还有正副将?”
张三见他主动发问,没有不答的道理,一路上滔滔不绝,听得这姓孙的汉子连连点头,望着远处满目疮痍的战场,叹道:“将帅知兵,可谓知己,未战而先有一半胜算,若再知彼,天下大可以去得,王首领知兵之人也!”
张三见说大喜,觉得此人甚有见识,不禁对他好感大增,话匣子一打开更止不住了,广惠见状摇头而笑,却没发现一直低着头的史文恭听得反而十分专注。
酆泰见到了地方,张三还犹自说个不停,提醒道:“兄弟,你们哨骑过来了!”
张三这才意犹未尽的住了嘴,对那位十分称职的听众点了点头,催马上前对哨骑道:“这里几位都是哥哥的贵客,还有曾头市史文恭,要面见哥哥!”
哨兵行了个礼,道:“张副将,这史文恭不能就这么进去!”
张三这才想起史文恭没有任何绑缚,想了想,回头道对广惠:“大师,我们要去面见哥哥,史文恭这样有些不妥!”
广惠还没说话,却听史文恭冷笑一声道:“千军万马犹不怕,独惧史某否!”说完伸出双手道:“绑罢!”
“怕你?笑话!你全身披挂了都奈何不了咱们梁山泊,此时成了败军之将,反倒言起勇来!”张三喝了一声,道,“这是规矩,懂不懂!就是赵官家,这种形势下要见我哥哥,也得绑缚了!再说了,昨日我见你家主人时,是个甚么光景,你忘了?”
张三说完,目带歉意的望了广惠一眼,广惠微微颔首,表示理解,张三亲自去把史文恭双手捆了个死结,见他默不作声,也没有抵抗,开口道:“讲规矩,大家就好交流,等会我也好替你求个情!”
史文恭哂笑一声,道:“那我还多谢恁了!”
张三盯他看了一眼,笑了笑没有说话,直把众人往里面带,不多时,来到一个小山包上,四面都是哨骑游动,王伦正和李助、杜壆说着什么,张三隔了老远便喊道:“哥哥,大喜!广惠大师从西夏回来了,顺带还捉了史文恭过来!”
王伦闻言回过头来,见真的是广惠,不由喜出望外,忙跟李助和杜壆说了一句,两人对视一眼,都随王伦迎了上来。广惠见王伦降阶相迎,连忙下马,快步奔至跟前,此时满腹感激之语,却化作一句玩笑:“王首领,一别两年,却又在鬼门关前拦下几许似我这般的苦头陀?”
王伦见广惠音貌如昔,仍是那般乐观爽利,笑着执住他手道:“大师一去西夏,只怕夏人黑店闻风丧胆,不敢再张胆害人了罢!”
广惠放声大笑,道:“两年不得一醉,今日定要跟恩人不醉不休!”
王伦亦是一笑,这就要回头跟李助和杜壆介绍广惠来历,却被广惠拉住道:
“小僧从西夏返宋,路过泾原,遇上一位了不得的豪杰,江湖上人称屠龙手孙安的便是他。他为报父仇,杀了当地两个恶棍,不得已流落到江湖上,正好被小僧撞上!这条好汉原本要去投田虎手下同乡乔道清,被了,于是答应随我一同上梁山聚义!我们于路打听到王首领此时正在高唐州营救柴大官人,不想到了高唐州,发现你又来到凌州,这便闻声赶来,正好在路上撞见史教师,这便一同请了他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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